覃柘话还没说完,便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清秀温雅的男子出现在了覃柘面前,男子坐在木制的轮椅之上,着一身素白的衣裳,没有丝毫血色的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如纸。那双澄澈如碧水的眼眸,像是能看进人心底去。 而此时,这双眸子却满是讶异之色,像是第一次看见陌生人似的。 要说惊讶,覃柘的惊讶也不比对方少多少。 覃柘方才一眼便看出,这人并没有武功,而且还腿脚有疾,如此看来定是被囚禁于此绝壁之上的了。 “小姑娘,你不是七杀之人,还是趁早离开吧。”白衣男子面色又恢复了沉静淡然,不再多言,用手转动轮椅往室内走去。 覃柘见自己被识破了,也丝毫不慌,不知怎地,她心里很笃定这白衣男子不会加害于她。 白衣男子来到了书案前,提起笔继续写方才没写完的字,见覃柘十分厚脸皮地跟了进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专心地练字。 “你也不是七杀的人吧?”覃柘开门见山地问道。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写着字,但他的静默也算是间接印证了覃柘的猜想,他是被困在此处的。 “你的字写的可真好看啊,你在这住多久了?”覃柘环视四周,见室内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看来这人定是长困于此有些时日了。 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地写完最后一笔,淡然说道:“十年。” 覃柘一双杏眼都瞪圆了,十年?! 这是她没想到的,这人被困于此地已经十年了。 “那你就没想过逃出去?”覃柘问道。 见白衣男子笑而不语,覃柘便知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蠢了。 四肢健全之人想要从这绝壁逃出生天都不可能,更何况他这样既没有武功又腿脚不便之人呢。 覃柘尴尬地笑笑,说道:“我来此是为了救我朋友,只是不知她被关在了何处,你可知道七杀一般将人带来关在哪吗?” 白衣青年摇摇头,他自己都没离开过脚下这方寸圜土,更遑论别的了。 覃柘叹了口气,她本就抱着侥幸心理一问,也没指望真能问出个什么。 白衣男子将轮椅转了过来,为覃柘倒上了一杯茶,安慰道:“既然你朋友是被活着掳来的七杀,那短期应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覃柘接过茶,一口饮完,眼下也不知道骆语冰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了。 “小姑娘,你可愿同我说说而今外面世界都如何了?”白衣男子平静地看着覃柘,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出世太久的恬淡气质,但覃柘还是看出了他的希冀。 覃柘心想这也是个可怜之人,虽不知他因何故被囚困至此,但覃柘相信他绝不是什么恶贯满盈之辈,因为他的眼睛很干净。 “我也刚回中原没多久,很多事情不了解,只能是将我所知道的告诉你。”覃柘说道。 白衣男子点点头,神情专注。 覃柘将她这次来到中原后的所见所闻都简略地讲了一遍,白衣男子眼都不眨地听得入神,连杯中的茶水已然凉透都没在意,间或问上一两句,覃柘知无不言。 “原来这天下竟已易了主……十年了,当真能改变太多。” 白衣青年神情飘渺,喃喃自语。 覃柘其实挺懂他的感受,几个月前她首次踏上中原故土时何尝不是这般感受。 “小姑娘,还是早些去寻你友人吧,耽误你时间,是我唐突了。”白衣男子转动轮椅向门口走去,也不知轮椅用久了还是怎地,轮轴上的榫头脱落了下来,要不是覃柘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可能就连人带椅摔地上了。 覃柘小心地将他扶到靠椅上,看得出白衣男子教养极好,即便是这般狼狈境遇了,也尽力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覃柘蹲下来查看轮椅的情况。 “你这榫头都磨小了一圈,难怪卡不住了。还有没有不用的木头,我照着这个样式再给你削一个,看能不能重新构起来。”覃柘捡起地上掉落的榫头,她虽没有学过木工,但琢磨着这依葫芦画瓢的活儿应该也不算难。 “那便麻烦你了。”白衣男子谢道。 他是不想再麻烦覃柘的,他双腿走不得路,没有轮椅根本是废人一个,眼下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个小姑娘了。 覃柘从炊房取了块木头出来,也没看见有刀具,于是只能将藏在袖子里的千机抽出来削木头了。 “你手中之物从何而来!” 原本静坐在椅子上的白衣男子在见到覃柘手中的千机时,情绪突然变得由外地激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千机,双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覃柘觉得他的反应很是奇怪,于是转了转手中的千机说道:“你是说千机?这是我师父给我的。” “千机……” 青年一张本就苍白的此时可能是因为情绪的浮动而染上了一丝血色,他握紧了手,像是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似的,哑声问道: “你师父与司空孓是何关系?” 竟是前辈 覃柘眉头微蹙,这青年竟然直接道出了师父的名讳,看他的反应像是与师父交情匪浅的样子。 反正他也没有威胁,覃柘便也不再遮掩了:“我师父便是司空孓。” 白衣青年听完覃柘的话,瞳孔一震,脸上惊喜交具,过了好久才像是找回了魂儿似的,嘴唇微颤着问道:“司空孓……你师父他可还好?” 覃柘不知青年何出此言,但见他神情真切,便答道:“我师父他挺好的,除了有时候神神叨叨的,倒也没什么毛病。” 青年听到覃柘这样说后,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嘴角含笑喃喃自语道:“好,好,挺好就好……” “前辈,你与我师父很相熟吗?” 覃柘见这白衣青年貌似还和师父渊源颇深,于是干脆坐到了他旁边,给他倒了杯茶。 青年看着覃柘的眼睛,那双沉寂已久的眸子里此时像是被照进了一束光来。 他没有回答覃柘的话,而是有些紧张地追问道:“你师父如今何在?” “我师父早些年一直隐居在域外,半年前回了中原,眼下在那儿我就不知道了。”覃柘如实说道。 “也对,已经十年了。” 白衣男子像是失去了气力一般静静地靠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随即慌乱地说道:“不,他不该再回来的……是谁让他回来的?” “不清楚,师父他收到一封信后就回中原了。”覃柘一边削着木头一边歪着头听着,眼前这青年似乎很是关心师父,看来定是与师父关系匪浅,要不怎么就连这动不动发怔的毛病也和师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覃柘出声拉回了青年的思绪:“前辈怎么称呼?” 白衣青年像是有一瞬间都忘了自己姓名一般,有些恍惚,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慕淮予。” “慕淮予,怀予……” 覃柘总觉得这名字听着耳熟,突然恍然大悟地惊道:“难道你就是师父时常念叨的阿予?!” 白衣青年听到阿予这个称呼,显然神情一愣,眸子里不再是一潭静谧的死水,像是藏着旋涡的暗流一般汹涌。 看青年的的反应,覃柘料想他果然就是阿予。 这下事情变得诡异了起来。 覃柘还记得她小时候在潼泊初见师父时,他便是带着一副骸骨独行在大漠之中的,之后找了块僻静无人的绿洲定居后,师父便将骸骨给就近埋葬在了后山上,立了块简素的石碑,此后每月十五都会独自带酒上山去祭拜,一待就是一整夜。 覃柘曾偷溜上山看过,那碑上拓的便是慕淮予的名字。 有时师父发懵的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将覃柘唤作‘阿予’,久而久之覃柘也习惯了,觉得这个阿予应该是个对师父而言挺重要的人吧。 可是这个本该死了很多年的人,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覃柘眼前,那躺在千里之外的坟墓中人又是谁?为何师父会以为他已死?为何慕淮予会被困在七杀分舵? 这其中怕是有着太多弯曲了。 不管怎样,眼前这位前辈对于师父而言是比他性命还要重要的人,那么覃柘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将他毫发无损地带出去。 “慕前辈,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覃柘走到门口,探了探情况。 慕淮予眼睛有光一闪而过,但垂眼看看自己的一双废腿,眸子里那一星半点的光便瞬间熄灭了:“我武功尽废,脚筋已断,于你而言是个累赘,你还是赶紧去救你友人要紧。” “那可不成。”慕淮予是师父如此看重之人,要是继续将他留在这儿,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变数,覃柘想都不敢想。 其实她也知道慕淮予在在顾忌什么,慕淮予当下虽武功尽废,但看得出骨骼精健,从前在江湖中定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如今却被害至此,沦为一介废人,与世隔绝十几年之久,也没比死好受多少。 “阔别十几载,师父见到你定然欢喜若狂。”覃柘笑道,一双琉璃似的眼亮晶晶的。 这话击中了慕淮予的心底,慕淮予长舒了口气,片刻后眼神也再次坚定了起来,说道:“那便辛苦你了,小姑娘。” “慕前辈,不用客气,叫我阿柘就行。” 覃柘咧嘴笑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阿柘是司空孓的徒弟,那便唤我一声叔即可。”慕淮予温和地说道。 覃柘点点头,改口叫了声“是,慕叔”。 离开的时候慕淮予还留了封信放在了桌上。 “慕叔,你这信留给那个阿丑的?”覃柘问。 慕淮予点点头,说道:“阿丑这孩子虽为七杀办事,但心不坏,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也多亏他时不时来和我说说话,不然我可能已经疯了吧。” 覃柘虽对于慕淮予将那魁梧大汉称作孩子感到有些好笑,但也没再多说什么,三两下将屋内的床幔给卸了下来拧成一捆绑带,将慕淮予固定在了背上,慕怀予体态清瘦,覃柘并不觉得太吃力,背着他踏着云梯便离开了半崖囹圄…… 离开时慕怀予特意跟覃柘嘱咐过,暂时不要将自己的姓名告知他人,恐生事端,于是起了个“慕无名”的化名,让覃柘叫他“慕叔”就好。 来的时候覃柘只身一人倒也轻便自由,这会儿背上还背了一人,行动多少收束,自然得更加小心谨慎,一路上都避着人走。 也不知道骆语冰那边有没有江秋晚的消息。 覃柘刚这样想,便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抬眼一望,便看见骆语冰正坐在树上看着自己笑,手里还坠着方才拍覃柘肩膀的酒葫芦。 “吓我一跳,老骆你何时过来的?” 覃柘又喜又恼,小心将慕淮予靠着树荫放了下来,用眼神示意他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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