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答道:“快申时啦。” “你且等等。”不想这一觉竟睡了这般久,杂役来问的,竟都不是早膳了。宋昕匆忙起身,穿好衣裳,开门问道:“隔壁那位姑娘可用膳了?” 杂役摇摇头:“跟您一样,一白天都没见她出来过。” 宋昕了然,打发杂役下去将饭菜送过来,走到唐姻房门口轻轻叩了两声。 屋里没有动静。 宋昕又叩了几声,屋里仍没有回答。 他用力推了推,门落了锁,进不去。 宋昕隐约觉得不对劲,脸色微沉,一脚踹开了房门。 里边的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 唐姻背朝向外,身体有些发抖。 宋昕阔步走到榻边,将唐姻的身子轻轻扳过来,就见唐姻脸色潮红的样子。 唐姻察觉到有人,眼睛艰难地睁开一道缝隙,声音打颤:“表叔,我冷……” 宋昕闻言忙将唐姻的被角掖紧了:“好些了吗?” 这时候,杂役端着饭菜回来了。看这场面显然有些无措:“公子,她、她这是怎么了?” 宋昕用手背试了试唐姻的额头,简直烫得吓人,侧过头道:“郎中呢,速去请来。” 他眉眼锋利,不怒自威,仿佛天生的上位者,杂役这才大梦初醒般地,连忙去办了。 像这种长期往返在运河上的大型船只,靠岸次数有限,故此往往配备随船的郎中、以及常用药材。 不多时,郎中便随杂役一同过来了。 宋昕交代过唐姻的病情后,郎中道:“受了外伤而起了高热属正常,更何况她又淋了大雨。听你所说,她最近心思又重,思虑过度,身子遭不住也是正常。好在她年轻,无性命之忧,吃了药好生看顾着吧,我这就去煎药。” 宋昕颔首:“如此,便有劳郎中了。” 大概不到半个时辰,杂役端来了汤药:“郎中交代过了,得趁热喝。” 宋昕点头应了,杂役放下汤药,便退了出去。 他端起碗药,轻轻唤了唤唐姻:“四娘,起来喝药了。” 也不知唐姻是听见还是没听见,眉心聚了聚,喉咙里呜咽了一声,根本听不出说的什么,旋即又不动了。 宋昕没办法,将唐姻整个身体扶正坐起,靠在枕头上,随后盛了一勺,吹到不烫了递到唐姻唇边:“张嘴,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宋昕试着往前送了一勺,汤药被喝了一半、洒了一半。 褐色的药汁从唐姻的唇角滑落,滴在了宋昕的袖口上。 他忙将药碗放下,四下环顾,却没发现唐姻的帕子。只好抬起手,打算干脆直接用袖口给唐姻擦拭下颏。 而这个动作,恰好把唐姻弄醒了。 说是醒,也不尽然。 唐姻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眼里却没什么焦距,有些游离,随后又缓缓闭上,整个人的状态毫无防备。 宋昕抬手拂开散落在脸上的发丝,落下手臂的瞬间,也不知道唐姻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搂住了宋昕的胳膊,嘤嘤啜泣起来。 她整个上身都牢牢的贴在他的胳膊上,她的脸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的手臂。 她的身子太软了,她的泪太烫了。 烫到透过他的衣料,灼得胳膊的皮肉火燎燎的。 不痛、酥酥麻麻。 宋昕心跳快了几拍,一片可疑的红浮现与他的耳垂之上,随后慢慢蔓延至脖颈。 按照自幼遵循的礼法上来说,男女大防,他该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然而宋昕发觉,他并不想那样做,一点不想。 他紧紧抿着唇,任由唐姻抱着他的胳膊,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直到身畔的女子安静下来,才打算抽回自己的手臂,给唐姻喂药。 谁知,他只是浅浅一动,那边的唐姻就无比慌张地攥紧了他的手背:“不要!呜……母亲,您别走……” 宋昕:“……” 这是烧糊涂了。 宋昕也终于明白,唐姻以为自己抱住的是谁…… 窗外风声依旧,唐姻奶猫似的、委屈的声音淹没在运河的涛涛奔流中。 宋昕仔细看着她,唐姻身子小小的、脸小小的,手也小小的,那双小手一并握着他的手掌,还是握不住。 唐姻眼角不住的往外流眼泪,呜呜咽咽的样子,简直可怜至极。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唐姻的头,无奈认下了这个身份,俯下身说:“好,我不走,但你要听话,把药喝了才行。” 似乎因为得到肯定,唐姻不再牢牢抱紧宋昕,渐渐放松下来,嘴里“娘亲、娘亲”的喃喃叫着。 宋昕将手抽出来,环住唐姻的背脊,唐姻如同他那只小巧的、软绵绵的猫儿,窝在宋昕的怀里。 得了空,宋昕腾出手盛了一勺汤药:“来,张嘴。”
第26章 求药 果真, 唐姻不再牙关紧闭,顺利的喝下了汤药,只是因为姿势的原因, 还是会些许药汁挂在唇边上, 宋昕索性继续用袖子一一为她擦干净。 喝了药,唐姻的呼吸恢复了平稳,如同两把小扇子似的睫毛也不再颤抖, 最后在他臂弯里睡去。 等人睡得沉了,宋昕小心翼翼地将唐姻放平在床榻上,又用温水润湿了巾子, 拭去了唐姻脸上的泪痕, 这样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夜。 又一个天明将至, 宋昕才走出这间屋子。 散云作雾, 日出未出, 河面上迷迷蒙蒙,一眼望不到尽头。 宋昕站在船头, 任由冷风将他吹得透体寒凉。 数日后,杭州府。 民船靠岸之时,唐姻的病已经彻底痊愈。 暮春时节, 草长莺飞,杭州的天气较唐姻上次回来要更暖一些。 二人不敢耽搁时间,下船便往郊野唐姻母亲的住处去。 唐姻匆匆往里走,碰巧遇到一个老叟背着药箱从屋里出来。 “恕老叟无能啊,这病,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诊费我便不收了, 哎……告辞、告辞!” 那老叟一脸无奈, 与唐姻擦身而过。 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唐姻提裙上前,推门而入:“母亲!”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王嬷嬷正要说些什么,又看见唐姻身后的宋昕,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才行了礼:“宋大人也来了,老身见过宋大人。” 宋昕示意王嬷嬷不必多礼,微微点了点头。 唐国公夫人神智尚清,只是脸色、精气比上次见面还要差,一副衰败之相。 过去风华的唐国公夫人,此时眼窝凹陷,唇色泛紫,毫不夸张的说,的确是一脸死气。 唐姻受不住,一下扑在唐国公夫人的床边:“母亲……您受苦了!” 唐国公夫人侧过头,虚弱地抬起手来:“我就知道,王嬷嬷定会叫你过来。我知道,我要死了,不过这样也好,等我去了,正好和你二姐姐做个伴,谁也不会孤单。” 唐姻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拼命摇着头:“母亲,您不要胡说,您的病会好的,我这就给您请郎中。” 唐国公夫人轻轻抚摸唐姻的脸颊:“傻孩子,王嬷嬷请过郎中了,可是已经来过一个又一个……若我的病有得治,何必不断的换人呢。” 王嬷嬷闻言低下头,不敢对视唐国公夫人的眼睛。 唐国公夫人交代遗言的模样,继续道:“这次你回苏州的时候,将王嬷嬷一并带走吧,她跟着我大半辈子,不该吃苦,与你回到苏州去,将来她也好养老,宋家名门望族,你表哥也不会亏待她。” 回苏州去…… 唐姻不敢于当下告诉母亲,她与宋彦已经退婚之事,只好点头说“好”。 唐国公夫人这时抬头看了看宋昕,不等她开口问,宋昕便道:“宋彦要去准备乡试,我恰巧来杭州办事,顺路探望夫人,此事,便按照夫人安排去办。” 宋昕谈吐有度、滴水不漏,唐姻还想着怎么圆谎,宋昕已经帮她找好了理由。便在一旁,轻轻附和了声。 “宋大人,真是麻烦你了……” 唐国公夫人话说了几句,颇觉疲倦。 唐姻不敢再扰,安抚母亲休息睡下,让王嬷嬷留下照顾着,随宋昕一道出了屋子。 “三表叔,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解释。” 唐姻的最近哭得有些多了,方才又哭了一气,这会儿眼眶又红又肿,声音也哑哑的。 宋昕心脏缩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克制着自己的气息,缓缓道:“你不必太过忧心,眼下你母亲尚能开口,也未必无力回天。” 唐姻以为宋昕在宽慰她,凄然地笑了笑:“三表叔不必劝了,我自然愿如表叔那般想,可是那么多郎中都瞧过了,说我母亲……” 宋昕打断她:“我并非宽慰,杭州有位神医,名曰华春秋,我明日将他请来,诊一诊你母亲的病症。” 唐姻久居杭州,自然听说过华春秋的名头。 眼神瞬间明亮起来:“表叔说得可是钱塘杏林世家华氏族长,华春秋,华神医?” “不错,正是此人。” 唐姻被浇熄的希望被腾地一下点燃了。 传闻这位华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家族从医有几百年之久,多得是奇方秘术。家族里的几位小辈在太医院都任重要官职,更不说家中那位医术了得的族长。 只是,华春秋瞧病规矩甚多,又颇多个人喜恶。有时王权富贵捧着重金求医,华春秋闭门不见;有时在路边遇了个身染怪病的乞丐,反而请到家中供着。 所以华春秋除了“神医”的雅号,也有“怪医”、“痴医”的名头。 唐姻的那点希望,很快又被浇熄了,她眼里的光暗淡下去,娇俏的脸上挂满了怀疑、惆怅:“听闻华神医是个怪人,凭他老人家的性子,会来为母亲瞧病吗?” 宋昕最不愿瞧见唐姻这幅失望、失落的模样,每每看见,心口仿佛有一根针,一下又一下斜斜地刺进去,令他呼吸不得。 他的手臂不大明显的晃了下,那日女子温热的体温尤在臂弯里。 只是现在,他无法像那晚那样拥她入怀,甚至连关切、担忧的神情都不能表现出些许。 他将所有心思压回心底,淡淡道:“放心,他会来的。” 唐姻将宋昕送到院门口,目送宋昕离去。 她十分庆幸,这一程有宋昕帮衬着,似乎每次有宋昕在她身边,什么艰难险阻都会迎刃而解。 也许这次母亲的病,真的还有救。 第二日天还未亮,唐姻就睡不着了。 她手里搅着帕子,在院子门口来回踱步。 诚然她愿意相信宋昕,但是她不敢相信华春秋能被宋昕说动。 卯时三刻,旭日将升,一辆马车踏着粼粼金光自远处赶来。 驾车的是个陌生小厮,只是马车唐姻认得,正是昨日宋昕租的那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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