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回了屋子,唐姻还是睡不着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唐姻出了房门看向远天,六闲山庄的方向仍有一片红霞。 她在院中来回踱步,直到晌午,却没等到任何消息。 “二姐姐,怎么殿下还不派人来报?会不会出事了?” “想必是忙不过来,空不出人手过来吧……” 唐妘这话说的显然已经没有底气。 按理说,若计划顺利,太子会第一时间派梅公公过来的,这是慕桢亲口对她说的。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兵卒打扮的男子打马狂奔而来。 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气喘如牛道:“不好了!宋大人受伤了!” · 唐姻到杭州府衙的时候,太子正脸色沉重地站在门口。 唐姻疾步而至,同太子行了个礼,慌忙问:“见过殿下,我三表叔的伤是否严重?可伤及性命?” 唐妘也上前道:“殿下,怎么回事?” 太子皱皱眉:“他受了箭伤,情况是比较严重。” 原本宋昕和太子内外呼应,擒贼擒王的谋划十分顺利。 宋昕混进了山庄,又命手下悄悄安置好伏火雷。烟花炸开之时,伏火雷同时引爆,火光四起,山庄失了火,宾客们纷纷逃窜,现场混乱不堪。 山庄内部状况复杂,阳武侯的私兵支援不及,所以宋昕带领精锐,很快就掌握了阳武侯。 此时,慕桢带兵从山庄外攻占进来,亮明身份,承诺不杀降兵。大部分私兵只求利,阳武侯被俘,自然不会白白搭上性命,便纷纷弃了武器。 问题就出在阳武侯的这个四子身上。 见父亲被伏,山庄被围得水泄不通,他知事情败露,生路全无,便带着一小波死士顽死抵抗,打算拉太子垫背。 阳武侯的四子城府颇深,竟在屋顶做了埋伏。数十名弓箭手数箭齐发,顿时箭如雨下。 事发突然,宋昕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替太子挡下了一箭。 箭伤本在肩头,并未伤及要害。有军医为宋昕立即做了处理,看起来并无大碍。谁知不大一会儿,宋昕就昏了过去。 这时众人才发现,箭头萃了毒。 宋昕昏过去之前,眼神涣散,神志不清,最后一声只喃喃喊了句“四娘”,太子便派人将唐姻请了过来。 唐姻听得心惊肉跳,颤着声音问:“殿下,我、我三表叔现在人在哪儿?” 太子让出身后:“人在里头,华春秋正在房中为他疗伤,进去吧。” 得了太子首肯,唐姻推门进去,就看宋昕趴在床塌上,肩膀上的血窟窿虽然已经止了血,但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唐姻脸色发白,小腿肚上一阵酥酥麻麻:“表叔的伤……” “伤不严重,剔除腐毒之肉,止了血包扎上就好。只是……”华春秋擦了擦手,撂下手中的凝血粉,脸色格外沉重。 “只是什么?” “只是这箭头萃了毒,这毒是漠北的幻骨草,没有解药,只能靠宋大人自己熬。熬得过来便罢了,熬不过来的话,饶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 漠北幻骨草乃是世间奇毒,会让中毒之人昏迷,陷入幻境之中。中毒之人若心智不够强大,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便会死于梦里。 唐姻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歹毒的毒药。 华春秋道:“我已经替他剔除了腐毒之肉,等等包扎好了,得好生休养。眼下他起了高热,今夜需小心仔细,万不可出了差错,得挑选个手脚轻巧的照顾。” 华春秋朝面前的人群看了看,最后视线又回到唐姻身上:“宋大人额上的冷巾子,每半个时辰就需换一次,若是有什么变化,立刻叫我。” 唐姻认真听着华春秋所说的每一个字,肯定道:“多谢华神医,我会小心仔细的。” 华春秋将凝血粉撒在了宋昕的伤口上,随后缝合。 宋昕人昏迷着,没上麻沸散,针线穿过皮肉发出奇异的声音,唐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激起来了。可床榻上的宋昕,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华春秋用伤布将宋昕的肩膀包扎好,又燃了安神聚气的香,起身朝太子长拜:“殿下,一切都已妥当,剩下的,便看宋大人自己了。” 说罢,华春秋随着太子出了内室,屋子里只剩下唐姻与唐妘两人。 有小厮送来水盆与巾子,唐姻立即坐在宋昕床榻旁,伸手去将巾子打湿。 唐妘在一旁看着,心头五味杂陈。 “姻儿,宋大人这边有小厮看着,你也不必亲自照顾的,不如好好歇歇,你已经一夜未睡了。” 唐姻拧干了一条叠好放在了宋昕的额上:“可那些小厮都是粗人,照顾三表叔,我实在放心不下。” “可是姻儿,你一个女子整夜照顾宋大人,合适吗?” 唐姻这才抬头,她不是不懂姐姐的意思:“二姐姐,三表叔带我如亲人,眼下三表叔性命攸关,我不能不管。况且,三表叔不仅多番照拂我,还一直在为父亲翻案,这些我都是知晓的,姐姐,要我不管他,我、我做不到!” 唐妘试探道:“只是因为这个?” 唐姻有些不解:“不然还因为什么?” 唐妘道了句“没什么”,随后满怀心思的退出了屋内。 她总觉着唐姻不是不开窍,而是误会了什么。 宋昕待她如亲人? 大概是宋昕在唐姻面前藏得太好,才让唐姻这般认为吧…… 唐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她总觉着唐姻对宋昕,也是在意的。 唐妘离开后,唐姻为宋昕换了几次额头上的巾子,几个时辰过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屋内燃起烛灯。 有小厮送来了晚膳,唐姻没什么食欲,草草吃过几口,又坐到了宋昕的榻边。 烛光映照着宋昕的脸,宋昕的表情十分淡然,呼吸绵长,似乎只是睡了过去。 然而唐姻并不清楚,此时的宋昕,已经坠入到一个漫长的梦魇之中…… · “三爷,醒醒,该起了,大夫人都派人过来催了两次了。” 宋昕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入目是自己的书僮信鸿。信鸿今日一身红衣,满脸喜气洋洋的,手臂上正挂着他的衣袍。 宋昕的脑子有些发沉,总觉得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记不起来了。 “长嫂催我做什么?” “哎哟,三爷,您忘了吗?今儿是大少爷迎亲,您当叔父的,不是说好了替唐国公给女儿送嫁的吗?” 宋昕起了身,任凭信鸿为他穿好衣衫,这才信步朝夜阑院去。 一路上红筹红花红灯笼,廊柱上贴满了了喜字,宋府几年都没这般热闹过了。 远远的,他看见夜阑院中,少女头戴凤冠、身着喜袍,正站在杏花树下同身旁的婢女说笑。 他走了过去,唐姻看见来人立刻收了笑脸,怯生生地有些紧张朝他福身行礼:“见过三表叔,今日辛苦三表叔了。” 宋昕的心口像是被人扯了一下,他想起来了,今日的确是四娘和宋彦大喜的日子。 看着女子脸上的期盼,宋昕扯了扯嘴角,那句“恭喜”都显得有些勉强了。 宾客盈门,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他们笑得好开心啊,可他宋昕,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他拖着她的手,穿过长廊,踩着红毯走向尽头。尽头的另一端,宋彦身前佩着红花,男儿七尺,今日越发的意气风发。 前些日子宋彦似乎过了乡试,高中解元。如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喜占二,少年自然神采飞扬。 可宋昕不懂,为何宋府满眼的红色都变得那样刺目,他不想看,一点也不想看。 宋昕缓缓闭上了眼睛,打算稳一稳心神再读祝词,可再一睁眼,他竟回到了雪兰院里。 他手持毛笔,站在原地,宣纸之上堪堪只有一个“宋”字。 “三表叔,怎么样,您想好了吗?” 宋昕抬头,宋彦扶着唐姻就站在他的面前。 唐姻似乎变得圆润了些,脸颊有些红晕,挽着妇人髻,眉眼之间多了些成熟的美感。 她一手扶着宋彦的胳膊,一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眼神一如往常,对他只有恭恭敬敬。 “三表叔,您不必太为难,只要是您起的名字,想必孩子一定会喜欢的……” 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充斥进宋昕的脑海中。 宋彦和唐姻两人婚后曾闹过几次小脾气,似乎唐姻误会宋彦喜欢一个琵琶女,闹着要和离,辛亏琵琶女亲自登门解释,才发现只是一个误会。 后来,宋彦对她很好,他会在数九寒天亲自跑到街头给唐姻买糖葫芦,也会在三伏之日亲手为她做冰糖甜水。 再后来,她怀孕了,宋彦的。 再有几个月,属于他们的孩子便会呱呱坠地。 那孩子很幸运,生日会撞上年夜左右。 年夜好,那是个属于团圆的日子。 唐姻之前曾来求过他的,她站在老杏树下,笑意盈盈:“三表叔,是您为我送的嫁、替我父亲洗刷的冤屈。侄女和夫君商量过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想请您来取个名字,可好?” 好,只要是你所求,自然是好。 宋昕用笔尖舔了舔墨,正要落笔,门外却传来一阵阵急急的敲门声。 宋昕推开房门,一股寒风几乎打透了他的衣衫。 信鸿讲话带着哭腔:“三爷,不好了,大房那边传来消息,说少夫人难产了,临近的郎中都被请了过来,可、可没有什么转机。” 少夫人,难产? 不对啊,四娘分明在他屋里。 宋昕回过头去,房间内空空如也。 冷风吹得宋昕喉咙发痒,他干干咳嗽几声,顾不得太多,冒着风雪便往夜阑院去。 地上的积雪被踩的吱吱作响,等到了夜阑院,宋昕的肩头已经沾满了雪粒子。 “长嫂、二嫂。”宋昕颔了颔首,忍着喉咙的痒意,问道:“怎么回事?我听信鸿说,四娘她……” 二夫人已经不能主事,坐在一旁抹眼泪。大夫人顾不得理他,扯着郎中和稳婆要他们再救救人。 只有宋彦面如死灰,扑通一声,瘫坐在雪地里。他抬头,失神地望着宋昕:“叔父,姻儿,姻儿没了……” 没了? 怎么一个好好的人,说没便没了? 雪还在下,似乎下了很久很久,宋昕望着满天飞雪染白了黛瓦,染白了青山,也染白了他肩头的乌发。 他终于忍不住喉咙的痒意,重重咳嗽起来。 身后有人过来,替他披上厚厚的大氅。 “三爷,您又坐在这儿发呆了?也不知道这棵杏花树有什么好看的,竟值得您千里迢迢从苏州老宅移植到京师来。” “眼瞅着除夕夜了,天儿这般冷,大冬天的这树又不能瞧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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