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喜巧说她打算习字的时候,冉婉就提起了一颗心,生怕遭到荣伯的反对。 却不料荣伯一开口,竟是没有任何责备不满之意。冉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并没多想,只以为荣伯是随口一问。 还是喜巧聪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立时明了了荣伯话里的未尽之意。 “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怕是只能由我先行教姨娘认字了,”喜巧惭愧一笑,“不过我这自己识得的字也不多,也怕耽误了姨娘……” 荣伯闻弦知雅意,懂了喜巧的意思。 “若是冉姨娘不嫌弃,这件事就交给老奴去办吧,”荣伯冲冉婉拱拱手,笑呵呵道,“姨娘有上进心自是极好的,老奴一定给你寻到个好些的女夫子。” 荣伯应的爽快,反倒是冉婉迟疑了,“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喜巧是她的贴身丫鬟,教她认字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若是正经给她请个女夫子来教她,那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镇国公府选中她抬进门,只是看她是枚好操控的棋子罢了。可若是她这颗棋子不安分…… “将军既然说了要让姨娘学着管家,学认字自然是很有必要的,”荣伯看出了冉婉的纠结不安,主动宽慰道,“若是姨娘不肯学,连账本都看不懂,岂不是辜负了将军的信任?” 是这样么? 冉婉双目迷茫的看着荣伯,感觉自己似是有些被说服了。 “可是念书识字这是大事,”冉婉还是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便下定决心主动道,“我,我还是去同将军打声招呼,求得他同意吧。” 荣伯见冉婉如此乖巧,不敢轻易做决定,还想着去求得萧雄同意,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怜爱。 有这么一个乖顺懂事的姑娘,冉家竟还舍得苛待她? 荣伯的心不知不觉间,就已彻底偏向了冉婉。 “此事交由老奴去办就是,老奴会去秉明将军,”荣伯说着,用不予置喙的语气,把账本重新推到了冉婉面前,“内库钥匙老奴就暂时还收着,但账本就放在这吧。回头可以边识字,边学着算账,搬来搬去的也麻烦。” 荣伯说完,冲冉婉拱手行礼后,便退下了。 冉婉阻拦不及,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状的账本子,陷入呆滞。 别说她现在还不识字,就算她识字,这么多账本子,她要看到何年何月才能看完去? 比起还没缓过劲来的冉婉,喜巧喜不自胜,看着面前这一堆账本子,开心得合不拢嘴。 “将军这是极看重姨娘的意思了,日后姨娘在这府中的地位,怕是愈加稳固了,”喜巧一拍巴掌,喜滋滋道,“日后等姨娘彻底掌管内宅……” “喜巧!”冉婉被喜巧这口无遮拦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喝止,“莫要胡说。” 喜巧所说都是真实所想,光看萧雄今日对冉婉的态度,就能窥出一二分未来。 但见冉婉此刻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喜巧贴心的及时噤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只是喜巧心里还兀自感慨着,冉婉真是小心谨慎过了头,怕是在冉家生活的那些日子太不尽人意,才养成了这番性子。 但好在人现在已经进了镇国公府,待久了,这瞻前顾后的性子,总能慢慢改过来的。 喜巧这般想着,看着冉婉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却贴心的顺着她的意,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这些账本子,奴婢先帮您收起来,回头咱们慢慢看,”喜巧招呼如意帮忙,语气平常的宽慰冉婉,“荣伯既然把账本子送来了,姨娘就尽管放宽心收着。荣伯在将军府待了几十年,行事有分寸,不会坑姨娘的。” 冉婉点点头,并没有解释。 她并不怕荣伯坑她,实则就她现在在镇国公府内的身份地位,荣伯就算真想坑她一把,也没甚好处和意义。 只是先前冉婉试图努力过,却都没有达成的事情,现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主动帮她解决一切,着实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 冉婉想着读书识字一事是大事,纵使荣伯说此事交给他去办,再征得萧雄同意,怎么着也得耽搁个数日才是。 却不料次日,荣伯就给她领来了一位女夫子。 荣伯:“这位是周夫子,在边城很有口碑的女夫子,老奴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把人给请来的。” 周夫子看着约莫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板着的一张脸看起来很是严肃,但身上仿佛自有一股书香气息,让冉婉十分羡慕。 冉婉恭敬行礼喊人,“夫子。” 周夫子颌首应下,“不必多礼。” “老奴命人特地给姨娘收拾出来一间书房,姨娘移步去看看?”荣伯看出了冉婉的紧张,忙打着圆场招呼道,“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咱们也能及时改。” 冉婉点点头,请夫子先行,自己落后一步,跟在夫子身后在荣伯的指引下去了书房。 冉婉以为荣伯所说的书房,不过是腾出来一个专门用来让夫子教她识字的空房间,却不料竟是个正儿八经的书房。 书架上摆放着满满的各类书籍,崭新的红木书案,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墨块,包括笔墨纸砚全部备齐,一看就是用了心了。 荣伯:“姨娘可还满意?” 满意? 这可实在是太满意了! “劳您费心了,”冉婉面上是压抑不住的欢喜,“我很满意。” “您满意就好,”见冉婉如此开心,荣伯的心情好似也被感染了,乐呵呵道,“那姨娘就随夫子好好学习,有任何需要尽管差人去寻老奴就是,老奴不打扰了。” 荣伯说完,又同周夫子打了声招呼后,才退出了书房。 如意这要是第一次见到正经书房的模样,好奇不已四下打量。 喜巧就稳重的多,安安静静束手立在冉婉身后,随时等候吩咐。 “跟我学读书,得先学法三章,”周夫子一开口,语气便十分不客气,“首先,让你身边伺候的这些丫鬟都下去。” 喜巧微微蹙眉,似是对周夫子的态度有些不满。 冉婉很是敬重师长,并未觉得周夫子的态度有多过分,而是乖乖听话,转头轻声吩咐喜巧和容易。 “你们先下去吧。” 喜巧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什么,就见冉婉冲她轻轻摇头示意。 喜巧抿紧了唇,只得把不满咽回肚子里,行礼应声,带着如意退出了书房。 见冉婉如此听话,周夫子还算满意,继续板着脸道,“以后我每日辰时会来教你读书识字,午时前结束。你刚开始学,有些晚了,就要更加勤奋认真。我教习时很严厉,你若是吃不得这个苦,便趁早换人。” 这番话说的就有些重了,冉婉忙道不敢,乖巧表示自己一定全都听夫子的安排。 “嗯,”周夫子这才点头,冲她示意,“去坐下,现在开始教你认字……” 冉婉怀揣着激动和紧张的心情,正式开始了她的识字生涯。 比起在周夫子的严厉教导下战战兢兢的冉婉,再度踏入边军军营的萧程晋,就如乳燕还林一般欢快。 “一别多年,还是在营中最为畅快!” 萧程晋手持长枪,看着正在操练的士兵们跃跃欲试,很想上去同人比试一番。 可惜他的目的还未达成,就被匆匆赶来报信的小兵拦住了。 “世子,将军有请您过去。” “现在?”萧程晋到底还是个少年,眼睛黏在练武场上不舍得移开,“爹找我可说了什么事?” “具体属下也不太清楚,”小兵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似是与昨日犯边的那群鞑子有关,诸位将领都在,世子您不过去看看?”
第14章 一听和鞑子有关系,萧程晋倏地回神,也顾不上什么比试不比试的了,把长枪扔给近侍,就匆匆赶往了中军大帐。 萧程晋到的有些晚了,帐子里齐聚边军诸位将领,看到他,不少人都露出了慈和亲近的笑意。 萧程晋幼时待在边城的那些年,几乎每日都会被萧雄带到军营里来。 资格老一些的将领,都是看着他在军营中摸爬滚打长大的,纵使现下在商谈要事,看到他众人也不自禁露出了笑模样。 萧程晋看到众人也倍感亲切,规规矩矩向众人抱拳行礼后,便自觉站到了角落位子旁听。 不少将领注意到了他的行为,暗中互相对了个眼神,都面露满意。 “行了,继续方才的话题,”萧雄一抬手,向斥候示意,“说说你们都探查到了什么。” “是,属下等人顺着昨日那群鞑子撤退的方向一路追踪过去……” * “行了,今日就先学到这里。” 伴随着周夫子一声令下,冉婉拧成疙瘩的眉心立时一松。 一个上午的教习,着实让她苦不堪言。 周夫子教学很严厉认真,哪怕明知此刻身在镇边大将军府,她对冉婉依旧不假辞色。 提笔的姿势错了,握笔的手势不对,甚至写出来的字不够板正,都会被周夫子用木尺抽手。 秦氏虽然喜欢磋磨冉婉,但是为了全自己“慈母”的名声,多是使些折磨人的小手段,并未打过她。 否则留下伤痕,秦氏“慈母”的假面就戴不住了。 秀姨娘更是对冉婉没有任何期望,养这么大,没对她动过一根手指头。 却不料如今,都嫁人了,却被夫子打了不少手板。 冉婉兀自生着闷气,不是生气夫子打她了,而是气自己不争气。 将军府待她这般好,都给了她读书习字的机会,还给她请了女夫子来,全了她心心念念的梦想,自己却这般不争气,属实该打! 周夫子的视线在冉婉面上转了一圈,见她绷着脸不做声,却不见任何怨毒神色,也没有哭喊一声,对这个学生心下还算满意。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身为女夫子,后宅中的尔虞我诈见过不少,多少女眷连读书习字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能请到她来,周夫子自是希望能跟着她读书习字的学生都真正能学到东西,也不枉费这难得的机会。 周夫子学识渊博,只是身为女儿身,无法上考场登科,却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是边城中最有名的女夫子。 她教导冉婉时也很用心,唯一挂心的是,冉婉是否能吃得了这份苦。 好在冉婉没有让她失望,总是被打了手板,也没有任何抱怨,而是会认认真真的改正错处,下次不会再犯。 “你学的还不错,”结束第一天的教学,周夫子临走前,难得夸赞了冉婉,“你很认真,勤能补拙,只要你以后都能这么努力,定学有所成。” 得到夸奖的冉婉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周夫子,像是得到糖块的小孩子一般,喜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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