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说完,背着手慢悠悠的朝着书房门的方向走去,那正经的姿态,好似她并非是要“早退”,而是要去考校学生课业一般。 冉婉一愣,周夫子严肃的教习形象早已深入她心,且教学过程中尽心尽力,第一次露出这幅想早点下班的态度,着实让冉婉吃惊不已。 周夫子才不管冉婉如何震惊,淡定的从喜巧手中接过自己的披风,自顾自给自己披上,就悠哉悠哉的踏出了书房门,竟是直接走了! 冉婉人都傻了,一时间竟很想追出去,拉着周夫子仔细查看一番,好确认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一个堪称爱岗敬业的严谨夫子,突然间就变成了迟到早退不爱值班的人,前后反差太大,着实让冉婉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听闻近日有周夫子的远房亲戚寻来走动,”喜巧掩唇轻笑,低声向冉婉解释道,“周夫子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亲友,乍有人寻来探望她,是以近来心情颇好。” 冉婉这才恍然,旋即又有些心疼起夫子来。 周夫子能在边城成为颇受推崇的女夫子,除了她确有真才实学,教习认真外,与周夫子的家世其实也脱不开干系。 周夫子的祖上,曾是颇有名望的书香世家,最高甚至出过一任宰相。 但后来家道中落,后世子更是不慎牵涉到皇室争斗中,死伤无数,剩下的家人皆被流放至边城这偏远苦寒之地。 自那时起,周家便有组训,后代子孙,不可再入朝为官,不再牵扯朝政。 事隔经年,周家主支这一脉就只剩下了周夫子一个,偏远些的旁系,更是不知流落至何地,断了联系。 周夫子不曾成亲,孑然一身,看似潇洒,实则其中孤苦只有她自己知晓。 听闻有远房亲戚辗转联系上来探望她,冉婉也替周夫子欢喜。 “这是好事,”冉婉点点头,忍不住叮嘱喜巧道,“回头把给夫子准备的年礼单子拿来,我再看看添点什么上去。夫子日子过得清贫,总不能让她招待亲属时捉襟见肘。” 周夫子是个极有原则之人,受聘的束脩,明码标价。除此之外,便不肯多收一分。 冉婉尊重周夫子的原则,便只会三五不时的给夫子准备些糕点等物。 并不贵重,只是她的一份心意,有不沾染金钱来往,不算破了夫子的底线。 好在周夫子也并非那过于迂腐之人,并未拒绝学生的这片心意。 只不过点心小食就罢了,那狐皮披风貂皮褥子等贵重之物,周夫子却是不肯收的。 知晓这一点,冉婉列好的给周夫子准备的年礼单子上,也多是各色点心腊肉等年货。 先时只有夫子一个人过年时,冉婉准备的年礼也当是够了。 但现下夫子家来了探亲的亲属,先前列下的年礼,就显得单薄了许多。 冉婉正蹙着眉,冥思苦想着要再往单子上添些什么,完全没留意到如意已经把荣伯请了进来,都杵在她面前多时了。 “咳咳,”见冉婉久不回神,荣伯重重咳了一声,干脆的抛出了炸弹,“姨娘,世子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嘛,”冉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顺嘴回道,“他回……嗯?!” 冉婉倏地回神,猛的抬眼看向荣伯,犹豫过于震惊,说话都磕巴了,“你,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世子啊,”荣伯揣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冉婉,“刚回来的,老奴让人送了热水过去,估摸着等世子梳洗完,就会来见姨娘了。” 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多日子,尤其是身为斥候还要深入草原探察敌情多日不归,要注意隐匿身形,自然不能如同在家中一般自如洗漱。 就算在军营中,除了主帅和一众副将们,其余人多是住在集体营帐中。 夏日还好,直接脱光了跳进小溪中洗个澡还痛快。这寒风凛冽的冬日,哪来那么多热水给他们泡澡,能打盆热水擦擦身子都算过得精致的了。 军汉们一贯过得糙,邋里邋遢也不觉有什么问题。 连世子都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味混合着其他味,都快把他自己给腌入味了。 荣伯倒是不会嫌弃自家主子,但想着冉姨娘这深闺里养出来又爱干净的性子,一见那么邋遢的世子,嘴上不说心里指定也是嫌弃的。 为了避免这一对还没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就败在世子的不注意卫生上,荣伯特意命人给世子准备了香皂和花瓣,还让人翻出了几个香囊。 务必要让世子洗个干净的澡,香喷喷的来见姨娘! 荣伯揣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冉婉,自觉自己真是为了这两个小的操碎了心。 而彼时的萧程晋在自己的院子里正准备泡个热水澡,看到眼前景象,当即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呆立当场。 是谁!在他的浴桶里撒了这么多梅花?有大半还是未开的花骨朵,这到底是哪个缺心眼子的干的?! 紧闭的房门外,两个小厮正鬼鬼祟祟蹲在地上凑到一起偏头咬耳朵。 “你听说过别人洗花澡,用梅花的么?” “听倒好像是没听说过……但这季节,咱们上哪找其他的花啊!荣伯只吩咐咱们往世子的洗澡水里撒花,也没说一定要什么花。梅花不也是花么?” “说的也是,后花园里的那两棵腊梅,都快被咱俩薅秃了,满园子就找到这么一种花,咱们尽力了,荣伯应当能理解的吧?” “肯定能!虽然大部分腊梅还是骨朵,但有那个意思不就成了么!” “对对,那咱就别打扰世子洗澡了,撤吧?” “撤!” 两个小厮鬼鬼祟祟,说完这番也不知是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的话,便心虚的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萧程晋黑着脸,一瓢一瓢把浴桶里漂浮在水面上的残花舀出来倒掉,一边忙一边咬牙切齿。 这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缺心眼子的这么干的……他非得弄死他不可! 还在书房中的冉婉感受不到萧程晋崩溃的心情,因为此刻她自己也有些崩溃——荣伯如此认真紧急的赶来,甚至第一次破例打断周夫子的教学,竟然就只是告诉她萧程晋回来了的消息?! “姨娘,姨娘?”荣伯见冉婉瞠目结舌不做声,还以为她这是被惊喜傻了,颇为欣慰,“姨娘也不必太过惊诧,这里是将军府,世子本就是要回来了。不过多日未见,姨娘想他也是……” “哦,”冉婉缓缓吐出一口气,缓过神来打断了荣伯的话,“我知道了,等我把课业完成,我再过去——呃,快到午膳时间了吧?让厨下多准备几道世子爱吃的菜。” 冉婉说完,就低头提笔,竟是一副要继续默写文章的模样。 这下反倒是荣伯有些傻眼了,就这? 得知了萧程晋回来的消息,冉婉难道不该高兴非常,立马就放下手中的事宜,赶去嘘寒问暖关怀一番的么? 如此平淡冷静的反应,反倒让荣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比起茫然的荣伯,喜巧表现的就淡定了许多,甚至还有些无奈。 荣伯可能还不清楚冉婉同萧程晋之间的具体情况如何,但打从冉婉进府后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喜巧,对此可就再清楚不过了。 “世子在洗漱,姨娘也不好现在就过去他的院子打扰,”喜巧冲荣伯使眼色,打圆场道,“我去吩咐厨下午膳多准备些世子爱吃的食物就是了,荣伯若是有空,也随我同去?” 喜巧找了个借口,顺利把荣伯从书房里带了出来。 临踏出书房门前,荣伯还不死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冉婉已经不受打扰的继续默写起了课业。 荣伯心觉诧异,面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凝重。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穿过回廊,走到一处稍偏些的庭廊下,方才停下脚步。 荣伯早有些忍不住了,刚一停下脚步便出声问询道,“这两位,是什么情况?” 喜巧叹了口气,跟在冉婉身边的这段日子,了解了冉婉的过去,喜巧现在倒是挺能理解冉婉的。 有关冉婉的家世,荣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了喜巧同他的一番解释后,荣伯也沉默了。 若是身处深宫内苑中,冉婉这不争不抢即来则安的性子,倒是说不定不惹人厌烦,还能偏安一隅。 但是在将军府,她的如此心境行事,倒显得淡薄到生疏了。 但荣伯联想到冉婉在冉家后宅受到的那些苛待和教育,能养成她眼下这番心性没长歪,都已算不错了。 荣伯倒没觉得冉婉这性子有多不好,他只不过就是有些心疼自家世子了。 荣伯也没什么能做的,他只希望自家世子能争气一点吧…… * “阿嚏!阿嚏阿嚏!” 还泡在浴桶中的萧程晋猝不及防连打出个喷嚏,揉揉鼻子颇有些莫名其妙。 房间内烧着地龙燃着炭盆,不说温暖如春,那也跟外头凛冽的寒冬是两个世界——自己身体挺好,在草原上的雪窝里趴了这么些天都没事,没道理回府泡个澡就得了风寒吧? “来人。” 萧程晋索性踏出浴桶,穿好干净的常服,准备唤人进来收拾,结果等了片刻,外面却没任何动静。 萧程晋蹙眉,虽说国公府和将军府都不是什么规矩大得吓死人的深宅内院,但各个院里该有的下人也都有。 他要洗澡,虽不用人贴身伺候,但门外也该有人候着才是,一唤就该有回应。 难不成是看他和爹不在,府中的下人就懈怠了? 对他都敢如此,那他不在的时候,这群不好好办事的下人,指不定还会欺负怯懦的冉婉?
第22章 一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冉婉可能会被看人下菜碟的下人们怠慢了,萧程晋心底的怒火就压不住噌噌往上冒。 萧程晋怒气冲冲拉开门,果然见外头空无一人,连个小厮的人影都瞧不见。 “来人!” 萧程晋带着怒气的一声令下,不知从某处冒出了一名暗卫,悄无声息的落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冲萧程晋无声行礼。 “去查,这院子里的人都去哪了,”萧程晋磨着牙,语气里还带着压不住的怒火,“顺便去查查,我和爹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可有人怠慢姨娘。” 萧程晋本人不清楚,守着院子无处不在的暗卫,却是把一切都尽收眼底了的。 原本在萧程晋院子里伺候着的俩小厮,不是因为摘秃了后花园里老国公当年亲手种下的那两棵腊梅,才心虚躲起来了么? 至于怠慢姨娘……据暗卫所见,整个将军府中,以荣伯领头,对冉婉不说是当老佛爷一般供着,那也是伺候的妥妥当当恭恭敬敬…… 暗卫心情复杂,抬头看向萧程晋又见他一副冷肃认真的模样,迟疑着应了声是,才如他出现时那般,悄无声息的再度隐匿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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