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和似乎被这话有些说服了,但他仍旧问道:“柔母妃,儿臣的母妃,究竟得了什么病?” 其实按规矩来说,卫启和已经是纯孝皇后的儿子,亦是嫡子,称呼宋采禾只能是“静母妃”,但眼下已经没人会去计较这些,白初微更是被这么个简单的问题问住,半晌才说:“本宫也是刚来,启和不如去问问华太医?他一向管着静妃的脉案呢。” 启和觉得言之有理,有事做后便也知道哭下去没任何作用,理了理衣襟,极是诚恳地躬身与白初微行了个礼,转身往太医那一边去了。 青栀是在白初微给启和擦眼泪的时候到的。她一直面色复杂地看着启和伤心欲绝。 其实以青栀的位份,宫中妃位娘娘薨逝,她并不该来。但听到这个瞬间传遍全宫的消息后,鬼使神差的,青栀立刻从床上起来,想过来见见这个“仇人”最后一面。 见白初微抽开身后,青栀才缓步上前,敛容万福,“臣妾见过皇上,见过柔贵妃娘娘。” 卫景昭颔首,白初微有些憔悴,温和地道:“你来了。” 青栀轻轻地说:“臣妾来送送静妃娘娘。” 白初微不是第一次治丧,又管理六宫,自然有权安排所有的事情,“你去里头瞧瞧吧,待会儿这里都要布置起来,本宫就没工夫再着人给你留这么个空档了。” 青栀已很是感激,又深深福了福,这才往里走。 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原该是富丽的甘泉宫散着阴暗而腐朽的气息,昭示着主人的消散。曾经或安静,或凌厉的宋采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毫无声息的躯体。 青栀轻轻走过去,仿佛怕吵到了什么。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安心 宋采禾的眼窝很黑,身上瘦骨嶙峋,青栀凝视一会儿她不再美貌的面庞,叹了口气。 “有段时间,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件事——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究竟为什么要害我。刚到出云阁那阵子,我非常非常恨你,一门心思只想把你扳倒。”顿了顿,青栀的声音里染上了几许低沉和无奈,“可事到如今,见你躺在这里,什么恨呐,什么怨呐,竟然一下子烟消云散。” “想来这些时日,你过得很痛苦吧?疾病缠身,母子分离,兼着我似乎要出来了,你心里的忐忑,恐怕不少,要不怎么会瘦成这般模样。” 青栀淡淡地弯起嘴角,眼睛里的情绪十分安宁,“其实,我是来谢谢你的,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这世上真有无缘无故的恨。你这一走,我反而有了目标。从今往后,我会更加小心谨慎,学着不留情面。至于启和,你放心,稚子无辜,我不会伤他分毫。” 宛如一场仪式,青栀趟过一条湍流不息的河,其间有唐思宛争宠的歹毒,也有宋采禾莫名的构陷,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织就一张可怖的网,如花似玉的女子如何在其间消散没有什么人会去追究。 好在青栀过来了,在河的彼岸,她发誓要走得比之前更好。 这是一场蜕变的仪式。 从里间出来是,卫景昭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态。启和已经沉默下去,想来是得知母妃的病情,脉案上也没什么破绽更怪不到他人。而白初微正在镇定自若地指挥宫人再横梁上挂那些颜色惨白的素幔。 青栀上前去行了一礼,卫景昭点了点头,“出来了啊。” 青栀的脸上浮现出伤感,“臣妾和静妃娘娘道了个别,希望她能够安心。” 卫景昭是很机敏的人,虽然之前对后宫的勾心斗角不上心,但静妃终究算是自己亲手杀的,不免有些多想。他很快明白了宋采禾如果有不安心,那不安心将会是什么。 “若你能不计前嫌,好好待启和,朕会甚觉安慰。”卫景昭放低了声音,以免话中的正主儿听到。 青栀诚恳地保证,“臣妾虽做不到视如己出,也会将他当做小辈一样爱护。”停了一瞬,似乎下定决心一般,青栀又续道,“皇上,臣妾还有件事想与您商量。皇上既然为了三皇子的成长这样用心,不如臣妾迁宫的事也往后放一放。不然启和到时候心里想着,母妃尸骨未寒,那边厢就在庆贺乔迁之喜,实在也不好。” 卫景昭皱了皱眉,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你怀着孩子本就辛苦,出云阁那么小,连宫人都住不下几个,如何好好地伺候你还有咱们的孩子。” 青栀懂事地道:“这有什么呢,臣妾已有生育经验,只要把吃食和用度都检查好,全然没什么问题。” 卫景昭却不同意,“朕如何能让你受苦?这样吧,出云阁与万寿宫近,母后那里又绝对安全,朕晚些和母后商量商量,给你挪出个宽敞些的屋子,你先住进去,等生产之后再迁居未央宫。” 这实在不合礼数,青栀刚要推拒,卫景昭已经起身,“听朕的话,先回出云阁休息,朕现在回乾明宫等早朝,下朝后就去与母后商量。”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青栀无奈,只得万福恭送。 因是半夜出了这桩事,全部布置好后天才微泛鱼肚白,所有的妃嫔都被早早地叫起,前来吊唁。 青栀虽已经来了一趟,却也不愿太过特殊,回去休息了一会儿,便按照礼节又往甘泉宫去。 宫里这段时间也算运数不利,先是死了个异国公主,接着又去了位皇子生母,都是很大的白喜事。白初微熟能生巧,得心应手地指挥着管事宫女太监,妃嫔们则以何雨深裴婉修为首,依次上前祭拜。 有窃窃的私语在讨论青栀,曾经讨好柳亦容高春梅而贬低青栀的李碧曼,本来还想再诋毁几句以求他人欢心,骤然这么近距离地见到了青栀的模样,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袭白衣,寄托的是对死者的哀思,但本质的清丽脱俗亦被愈发衬托出来。一张如琬似花的脸上未施粉黛,想来因为有孕的缘故,下巴不那么尖,但自从安嫔去世,这宫里还没有人能与她平分秋色。 何况她周身的气度比安嫔大气得多了,气质亦高华独特,便是个长得不美的人,也没法让旁人拿去比较。 柳亦容斜睨了李碧曼一眼,看她一副恨不得吃掉自己以前说过的话的德行,撇了撇嘴,跟着一齐行下礼去。 如今在宫里,青栀的位份算是殿试里的“探花”,而按照规矩,怀孕生子,连晋两级,多半是要封妃。到那时候,就真的是仅次于柔贵妃。 大顺百年间,如此年轻却封妃的,可不太常见。 有眼力见儿的宫嫔已经在琢磨着如何讨好青栀,自然也有人立刻就把柳亦容和青栀比较了起来。二人长得无疑是像的,但当真站在一处,差别也十分明显。 再想一想,自从出云阁显山露水起来,柳亦容就再不受宠,众人的眼神里不免带上了几分怜悯——原来美貌活泼的柳婉仪,也不过是替代品而已啊! 青栀没工夫去想这些弯弯绕绕,自顾自地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便去寻相熟之人。 而贺梦函也终于带着卫启安到了。 她带着孩子,晚来些也没什么人会说。启安已经一岁多,遗传了父母所有美好的地方,一双眼忽闪忽闪,隐隐看得出来日必会长得丰神玉朗。 青栀满心激动,看着他由梦函扶持着吊唁,然后蹒跚地退到一旁。 梦函看见青栀,忙牵过启安的手,拉着跌跌撞撞的他往这边过来。 “启安,这是你的母妃呢。”贺梦函把孩子抱到青栀跟前。 青栀眼中有丝丝点点的泪花,看着儿子如此康健,已经十分满足。她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启安。
第二百一十七章 :认生 然而出乎意料,启安似乎是觉得自己要脱离什么安全的范围,竟然“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大声喊着“母妃”二字,双手就去搂贺梦函的脖子。 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则带着几分同情看着青栀。 梦函尴尬地笑了笑,“妹妹,启安有些认生,这是嫔妾教的,是嫔妾没教好。”顿了顿,她又说,“启安还不会说太复杂的话,嫔妾本来教他喊‘沁母妃’的,但那个‘沁’字,他总是说不出来。” 说心里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青栀尽量不去在意旁人的目光,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但这个孩子自己本来也就尽心尽力地带了一个月,养得这样好,多亏了贺梦函。 青栀抬手抚了抚启安的脸,因是吊唁,并不敢笑,只能柔声说:“姐姐太小心了,启安认生,我谢谢你还来不及。这宫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启安见谁都跟着跑,那才是真的糟糕。” 梦函这才舒了口气,又小声教启安,“这是你的母妃呀,你给母妃抱抱,沁母妃在这里也不走,好不好?” 小小的孩子也听不懂那么复杂的话语,然而青栀一直慈眉善目地看着他,手上的抚摸也令他十分舒服,启安便渐渐放下了戒心。 将孩子抱了个满怀的时候,青栀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 这是自己十月怀胎一朝生下的骨肉啊! 甘泉宫里是这样一幅井井有条的模样,万寿宫那边,太后之尊贵,自然不需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妃子伤神,倒是在卫景昭来后,提出了另一件忧心忡忡的事。 “启和还不足十岁,皇上就准备把他放去翊阳宫?” 卫景昭点了点头,复又问:“听母后这意思似乎不大同意?可大皇子不也是一个人在长福宫生活?” 太后肃然道:“那怎么能一样,当初长福宫还是有安嫔的,安嫔再怎么不济,也不敢与皇子过不去,更不敢让皇子在自己的宫里出事。更何况启祯本就比启和大,已经是懂事的年纪。” 卫景昭无奈地笑笑,“可是母后放眼后宫妃嫔,还有谁可担着培养皇子的大任?” 太后凝神想了想,终究叹了口气,“所以祖宗的规矩,有祖宗的道理,若是一早全都送去翊阳宫养着,怎么会有这些事。罢了,哀家多着些人去照顾启和。” 卫景昭见太后妥协,才说起搁在心上的事,“其实儿臣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瑾嫔的事。” “不是过两天就要迁宫了么?是龙胎不稳?” 卫景昭摇了摇头,“是儿臣没有算好时间,静妃的死太仓促了,瑾嫔为了启和的心情,自请暂不迁宫。儿臣想,不如到时候封妃与迁宫一齐进行,这也是别样的荣耀。” 太后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哀家先前还念着这桩事,转眼就忘了。静妃刚去世,之前与她不合的瑾嫔就搬去那么好的地方,启和一定要难受。既然瑾嫔如此懂事,就暂且搬来哀家这边,哀家也想好生认识认识她。” 卫景昭还没说出口的话被太后说了出来,心中极是高兴,“有母后这句话,儿臣就放心了。” 太后淡淡一笑,续道:“哀家还没说完,皇帝再把启和也送过来,哀家带一阵子。真要计较起来,静妃也算是瑾嫔的‘仇人’,哀家倒是想瞧瞧,瑾嫔面对仇人之子,背地里会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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