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发话,梳月和小顺子当然忙不迭地答应着,于是主仆三人便往那边走。 还没到赋竹亭左近,就看到有些小宫女小太监正边回头边说着什么悄悄话往这边来,满脸的嘲讽之色。他们见到青栀,倒是规矩了很多,在路边垂首行礼。 青栀展目望去,甬道那边确实有两个小黑点儿,似乎是两个人蹲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便问了句行礼的小太监,“你们在说什么呢?” 小太监陪着笑,“回娘娘的话,并没有说什么。” 青栀也不去追问,转头对梳月淡淡地道:“瞧见没有,本宫在他们眼里,就是这般好欺负,连一个宫道上的小太监都敢与本宫打马虎眼,罢了。” 她那一声“罢了”意味深长,梳月冷笑一声,“主子不计较,这些人以为主子好欺负,不说便不说,主子也不稀罕。”说罢便扶着青栀准备走。 小太监傻眼,这时候才知道害怕,毕竟这位主儿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自己发落了,忙跪下道:“是奴才的不是,奴才讨论主子小主的事儿,怕被娘娘知道了责罚,所以方才没有说。娘娘可看到甬道那边跪着的两个人?那是梁才人和她的贴身宫女。” 青栀挑了挑眉,“为什么跪在那里?” 小太监不敢再有一句隐瞒,把自己所知道的、能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青栀有些无奈,“这么点儿小事,非得罚人不可?罢了,你去吧。” 后面那句话,自然是对那小太监说的。 梁初岚正在宫道上跪着,虽然现在并非夏天,也不是寒风呼啸的冬天,但遗留的严寒还盘旋在紫禁城的上空,那份冰凉一点点的透过衣衫侵蚀肌肤。 这也就罢了,寒冷尚能忍受,往来宫人看好戏的眼神让人更加难受。梁初岚知道自己不得宠,但没想到,不得宠,带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这宫里人心的冰凉,远比天气更加可怕。 就在她垂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忽然上首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仿佛一道天光照进黑暗的房屋,“起来罢,这个天气在这儿跪着吹风,回头把身体吹坏了。” 梁初岚茫然地抬起了头,竟然是只在乾明宫里说过一次话的瑾嫔娘娘。 因为膝盖那边传来的刺痛,梁初岚的笑容有些勉强,“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嫔妾就可以起来了,娘娘这会子让嫔妾起来,恐怕到时候敏婕妤还要折腾嫔妾。折腾嫔妾就算了,要是迁怒娘娘,那就更不好了。” 青栀觉得很有趣,许多人看到自己,恨不得扑上来讨好,如果有这样的机会被自己解救,更是立刻顺杆儿爬,偏偏眼前的这个梁初岚不大一样。而当初在乾明宫,梁才人给自己留下的印象也不差。 “你也知道,敏婕妤终究是个婕妤,还没有位列主位的资格,更没有惩罚其他妃嫔的资格,本宫让你起来,不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错,而是因为敏婕妤确实做错了。” 梁初岚静了一瞬,终于起身,忍着腿上的刺痛,还不忘行了个福礼,“嫔妾多谢娘娘。” 青栀看她摇摇欲坠仍然咬着牙,倒是有几分欣赏,和气地道:“本宫要去赋竹亭那边坐坐,你跪了那么些时候,要先活动活动,然后休息下才好,不如一起去那边转转?” 梁初岚也不知怎么回事,鼻头一酸,竟然就想要落下泪来。这后宫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般好过。 带着鼻音,她认真地道:“嫔妾愿意跟随娘娘。” 青栀有些意外她似乎是哭了,只是她不说青栀也不好去问。可只有梁初岚自己知道,这句话里的“跟随”,究竟是什么意思。 青栀随手做了这么一桩事,完全是出于本心,觉得宫里就该有宫里的规矩,一点儿也没想到会对他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赋竹亭里,青栀听梁初岚自己说了来龙去脉,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你也忒好性子了,难道入宫之前,教养嬷嬷没有告诉你,哪怕是主位娘娘,都没有随便责罚宫嫔的权力吗?” 梁初岚坐在石凳一角,小声地道:“嫔妾知道。” 青栀有些奇怪,“那你还顺着敏婕妤胡闹?” 梁初岚咬了咬嘴唇,不知为什么,她在青栀面前,一句假话也不想说,“敏婕妤刚失去一个孩子,许多人都觉得,只有敏婕妤伤心。但嫔妾想,那也是皇上的孩子,皇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难过?如果嫔妾顶撞敏婕妤,闹到了皇上面前,皇上难过之余,还要为了这样的事情烦心。总归嫔妾是要受罚的,何必,何必还让皇上也……” 她声音越来越小,脸上也浮起红晕,青栀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梁初岚,不会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卫景昭吧?! 青栀挥了挥手,让周遭的宫人都退出赋竹亭,这才问道:“你心里有皇上?” 梁初岚一笑,“娘娘这话问得倒是奇怪了,嫔妾们都是皇上的妃嫔,心中当然都有皇上。” 青栀摇头,“本宫不是这个意思。这宫里女人是多,但许多人都只是脑子里有皇上,算计着荣宠,算计着地位,本宫问你的是,是不是心里有皇上?” 梁初岚迟疑了一下,终于抬眼,无比诚恳地道:“嫔妾确实是爱慕皇上,皇上是嫔妾心中的天人。”但她很快摆了摆手,生怕青栀误会什么,“可皇上对嫔妾只有普通的感情,若论爱,皇上的心里只有瑾嫔娘娘您。” 青栀的眼前,似乎一下子浮现出了当年的念云。当年念云对卫景昭有多喜欢,之后就有多失望,自己可能是运气好,也可能确实是一开始本来就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所以一直倾心以待的情况下,倒也收获了应得的。 面对一个同样爱慕自己夫君的女人,青栀的心里有些复杂,“其实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来安抚本宫,若你真的讨得皇上的喜欢,本宫不会怀恨在心而迫害于你。”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喜 梁初岚却苦笑了一下,“不是嫔妾安抚娘娘,是事实如此,娘娘多半不知道,当初嫔妾在乾明宫与娘娘一见后,娘娘是走了,可也带走了皇上的魂儿,一份奏折,自娘娘走后,皇上许久都不曾翻一页。” 青栀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怔了怔才道:“倘若真是这样,照本宫看来,你该当妒忌本宫,想取本宫而代之才对。” 梁初岚慌忙摇了摇手,面带苦笑,“怎么会呢?娘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娘娘若是出事,最伤心的是皇上,嫔妾看着,心里……” 她看着皇上伤心,心里也绝不会好受。 梁初岚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青栀当然猜得出来。 不免有些感慨,不知道梁初岚这样的脾性,没有得宠,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说幸运吧,她爱慕皇上,当然是希望皇上心中也有她,如此单恋,半夜里的难过和转辗反侧肯定是有的;说不幸吧,她太过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付出自己也无所谓,可这后宫里,这样的人,往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在她不得宠,所以也没人去害她。 青栀固然伶牙俐齿,碰到这世上最难解的“爱情”,也一时说不出什么。 赋竹亭外翠竹森森,一阵风过,仿佛龙吟凤舞,竹叶摇曳作响。从这里往外看,是很快就能望到尽头的宏伟宫阙。没有人知道,这上千年以来,究竟有多少缠绵悱恻的女儿情被埋葬在这里,人一走,风一吹,就散了。 青栀离开前,只留了两句话,“保持着本性,本宫会努力保你一生无忧,若你相争,本宫亦不会使手段阻拦。可惜了。” 梁初岚有些懵懂,但顺势就行礼恭送青栀离开。 梳月和小顺子跟着青栀,都有些不解,走得远了些后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小姐就这么相信梁初岚吗?那句‘可惜了’,又是什么意思?” 青栀直截了当地摇头,“这后宫里,我不可能这么快就完全信任一个人,梁初岚说的再怎么让人怅惘,人心也还隔着肚皮。不过不管真假,当下,我愿意顺着她来。”青栀抬眼,似乎看到很远,看到宫外的某处住宅,“我说‘可惜了’是因为梁初岚展现出来的品貌若是真的,当初找个爱护她的夫君,两人举案齐眉,必能白头偕老。入得宫来,真是可惜了。” 青栀救下梁初岚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积雨榭,柳亦容气得要命,但又无可奈何。 她知道这宫里眼线多,也不像裴婉修会去砸碟砸碗。但她脑子里忽然回想起当初许澄茵给自己提的建议——“倘若瑾嫔娘娘出了什么意外,再不能在皇上眼前心上晃悠,这后宫,不就是小主的天下了吗?” 她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究竟要不要做? 就在梁初岚还在犹豫的时候,正月二十五日,后宫里忽然传出来一则消息,几乎以排山倒海的形势把她压垮了。 一向恩宠平平的孟才人孟念云怀孕一月有余。 青栀开心得快要疯了,自从念云被他人陷害入了冷宫,出来之后一直寂寂无闻,对争宠也没有任何心思,满口里说的就是跟着青栀就好,几乎已经活得没什么自我。 眼下念云将要有自己的孩子,这后宫的生涯对她来说,总算不那么无趣了。 得知消息的青栀什么也没想,当即就放下手中的一切往玲珑轩赶。 万寿宫与玲珑轩离得近,青栀到时,里头还没有旁人。 痕儿当年的疤痕淡了许多,笑着亲自把青栀迎进去,“小主说了,旁人也就罢了,瑾嫔娘娘一定很快就过来,特特让奴婢守着门看着,别怠慢了娘娘。” 青栀的笑容仿佛凌空绽开的烟花,今天特别耀眼,“本宫与你家小主心有灵犀。” 孟念云正坐在桌边看绣花的样子,见到青栀进来,忙起身要行礼。 青栀一把扶住,嗔道:“怀着孩子呢,又没有旁人,拘这些礼数干什么。” 念云的眼睛里有些不同往日的光芒,与青栀携手坐在梨木椅子上,“姐姐肯定也吃了一惊,我也没想到,竟然还能再有身孕。” 青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道:“你这样好的姑娘,当然还会再有身孕,我一直这么相信。” 念云轻抚自己的小腹,低声说:“之前看姐姐怀孕,又生下启安,虽然我也把启安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但当真有了身孕,才知道做母亲的心情是这样奇妙。” 青栀笑说:“往后还有得忙呢,给孩子做衣裳,他哭闹的时候你得去哄着他,再大些,又要想着为他挑个什么样的师傅,周遭跟着的人也要好好选择,以免带坏了他。” 念云使劲点点头,“总归我有不会的就问姐姐,另外还有一桩事想求一求姐姐。” “是不是想把穆太医借来用?”青栀眼波流转。 念云一笑,“姐姐就是这般聪明,我还一个字也没说,姐姐就猜着了。” 青栀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早就着人给皇上递了信儿,到时候皇上会亲自下旨让穆元良看顾你这一胎,毕竟着太医院里除了他,我也不信旁人,不把你交到他手上,我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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