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宫门大开,有些官员听到了风声,都在往这边赶,有不少住的进的一路小跑,已经到了,当先就要劝贺益平:“贺大人,您这是何苦?等皇上接见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向皇上进言不就是了?您带这些人进来,可是与谋逆之罪等同啊!” 贺益平语气沧桑,仿佛拳拳忠君爱国之心都显在这几句话里,“不是老夫敢于担这样的罪名,是不得不担!今日觐见皇上,皇后处处阻拦,以至老夫与诸位同僚连皇上的面都不曾见到。皇后专权,令人发指,身为妇人,不能以德治六宫,还抛头露面,干涉朝政,此人不杀怎行!” 终于有经历了华阳宫之事的大臣到了,听到这样的话语,当即不能容忍,“专权弄政的是你贺大人吧!你如何哄骗沁昭仪作恶,使皇上被疾病缠绕,如何打着算盘想要去除皇后扶幼子登基,已是昭然若揭!” 提及女儿,贺益平以为贺梦函当真因为启安出卖了自己,再不多言,大手一挥,便有人去斩杀发话的大臣,慕怀风忙派人去护,然而还是没赶上,一时鲜血四溅,那大臣被重伤! “如此妖言惑众,必是皇后党羽,人人得而诛之。”贺益平还是那样一脸正气。 慕怀风战刀出鞘,声音清越朗朗,“既觉皇后营私,为何不扶持三皇子!若我没有记错,当初虽然是三皇子管理粮库,真正管理朝廷的却是贺大人吧!凭你如此细腻的心思,这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发生走水之事。多半是从那时候起,你就做好了打压三皇子,扶持幼主的打算,贺益平,我可有说错!” 当时的事情虽已过去很久,寥寥几句话,却把许多忠诚的大臣拉回到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当时三皇子的认错,把所有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确实很少有人想过,真正掌管所有事情的人,不是贺益平吗? 慕怀风示意分出五十人去保护越来越多的臣子,接着趁热打铁,“今天有本将军镇守在此,你贺益平无论如何也别想得逞。” 贺益平不甘示弱,又看到青栀时不时在和慕怀风低语,大声喊道:“请各位同僚明察,皇上到这时候还不出现,很有可能已经被这妖后和她的奸夫所害,别忘了,芷郡主已经被他们二人联手逼死,再这样下去,大顺要亡!老夫以一己之身,图力挽狂澜!” 说来说去,又说到那些流言上头,真真假假,让人听不明白,慕怀风不再多说,领着余下的人上前一步,短兵相接。 铮铮的金戈之声不绝于耳,青栀冷静地退后了一步。慕怀风依旧是不善言辞的男子,好在在官场里呆了这些时候,也懂得怎么捉人家的错处,加之青栀一直在他身后小声指点,至少所有听到的人,都不会一面倒地支持贺益平。 青栀的眼眸里是横飞的血肉,她不曾上过沙场,这会儿也明白了厮杀的残忍,许多人倒地了撑着残破的身躯站起来继续挥舞着兵刃,有些人倒地后,却再也没有起来。 慕怀风几次想要冲进去控制住贺益平,都被跟在他身边的李飞尘打退。 看到那刀光剑影,青栀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说李飞尘早早地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收买侍卫,那贺家的这些府兵,也一定受了极其严格的训练,恐怕实战并不比慕怀风的兵弱。 若非有点能耐,怎会想到逼宫这条路。 “刘渊。”青栀喊着不远处死死守卫的大内统领,“去调人!” 刘渊显然也发现了这个致命的疏漏,应了一声准备脱离战局,谁知贺益平立刻调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而慕怀风本来就要分心照顾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更不可能杀出重围。 青栀咬了咬牙,轻轻握了握那枚小小的私印,脚步往后退,准备亲自回乾明宫调遣剩余士兵。 贺益平如何能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本就站在最中心的地方眼观八方,见到青栀的举动,立刻把所有的力量集中,指挥他们去斩杀青栀。 包围在青栀身边的圈子愈发见小,怀风见状,奋力回援,却听清凌凌的女声划破天际,压住了许许多多的繁杂之音,“慕怀风,取敌首级不必管本宫!本宫若死,是为大顺!这妄图乱政的小人绝不能留!” 一番话激昂慷慨,让知晓真相的几个忠臣老泪纵横,他们跪伏在地,祈求上苍保佑。 而一些年轻的忠臣,则按捺不住,捡起地上的兵刃也投身战局。 然而青栀身边的人,终究是越来越少了,展目望去,慕怀风也以其英勇,杀出了一条血路,直逼贺益平。 青栀有些绝望,又有些安心,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便真的死了,也有人为自己,为自己的儿子说话,贺益平永远名不正言不顺,谁也不能否认,在青栀手下,他经营多年,最终败得一塌糊涂。 北风忽然大起,把雪花卷到空中又狠狠地砸在地上,赵和尖锐的嗓子穿过重重叠叠的碎碎琼芳,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皇上驾到——” 一句话仿佛暮鼓晨钟,又仿佛当头棒喝,敲愣了所有人,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青栀的嘴微微张开,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 明黄色的仪仗从拐角处蜿蜒而来。 青栀的眼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泪花,她忽视了跑到她身边问“母后有没有受伤”的卫启和,也忽视了手上刚包扎好随着乾明宫的人一起来的小顺子,穿过氤氲在空气里的血腥气,穿过那些随时可能要她性命的利刃,往那个方向走去。 也没有人再敢伤害她,毕竟她身旁紧紧跟随着的,是正经皇子。 轿帘被赵和掀起,卫景昭身披黑色大氅,面色红润、精神极好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群臣皆跪,“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只有青栀没有跪。 卫景昭下了轿,神色焦急地向她走过来。
第三百八十章 :食言 “受伤了没有?”卫景昭并不叫起任何人,开口只问这句话。 青栀眼里打转的泪,这时候悄然滑落,但依旧是笑着的,“没有。景昭怎么起来了?” 卫景昭的眼睛在宫灯和火把的映衬下,像夏夜里的流萤,他声线微沉,“朕说过,要与你偕老白头,再晚点起来,你就要食言了。” 青栀莞尔,压着哽咽努力道:“没有,没有食言,我已经想好了,退到那一处角落里,尚能死战片刻。” 卫景昭抬手,将她发间的雪花轻轻掸去,然后道:“到朕身后。” 颇有威势的眼神扫过地上黑压压跪倒的臣子,卫景昭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许多人生了一身冷汗,“朕不过是身体不适想休息片刻,特嘱咐皇后不要让人打扰,这大顺就已经有人要反了天了?” 没有人敢答话。 卫景昭又说:“贺益平谋反,除了刘渊慕怀风,无人敢阻拦?” 这一下被问责到的更多,冰天雪地里只剩战战兢兢。 贺益平忍不住了,“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不准奏!”卫景昭厉声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诋毁皇后的那些话。诸位爱卿听好了,从今往后,朕与皇后,夫妻一心,皇后所言,便是朕之旨意,皇后所到之处,如朕亲临,若有不敬之人,以谋反之罪论处,诛九族!” 这是一道极其之任性、甚至有违礼法的圣旨,但眼下的场景,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贺益平已经身在黑暗,只有继续往下挣扎,刚刚露出一抹凶厉之色,却忽闻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撑着心气儿往回看,竟是城防大军被调入宫中。 衰老的身躯一下子倒在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为首的将官大步过来,跪倒在地,“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卫景昭指了指那些参与谋反的人,“杀,跟着贺益平的人,都给朕杀了。” 青栀立刻明白过来,因为他们胆敢对自己动手,所以卫景昭一个也不愿留。 有些大臣的脸上当即露出一丝不忍。 青栀上前一步,握住卫景昭的手,心里却一惊,那只手太过冰凉,几乎没有一点儿鲜活的气息。她努力稳定心绪,道:“皇上,臣妾以为多造杀戮于国不利,皇上一向是仁德之君,不如留他们一命,只需惩罚首要之人。如今天寒地冻,臣妾觉得很冷,不如皇上先陪臣妾回乾明宫?” 有她这句话,卫景昭不再坚持,回身往轿上走,“贺益平诛九族,其余参与之人,流放三千里,永不可回京。” 大臣们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在两个人身后此起彼伏地响起,“皇上仁德!皇后娘娘仁德!”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以血染禁宫收尾,贺家这一桩事牵连了数以千计的人命,从那一天开始,菜市口的地每天都是鲜红的色泽,持续了三四个月。 而青栀根本没有心思去管今儿谁死了,谁不能瞑目,谁在那里高声咒骂了贺益平“死了还要拉他人垫背”。她只是坐在猗兰殿里,以从容的姿态接过大理寺卿呈交的名单,一个一个勾红。 如今大顺的朝廷,几乎已经是青栀在管了。虽然御门听政的依旧是卫景昭,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娘娘亦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静静听着所有的一切。 因为端坐在龙椅上的卫景昭,不仅是被內侍抬过来的,还常常会睡过去,可批复的奏章上,都有针砭时弊的评语,那是非常娟秀的簪花小楷。 面对卫景昭身体上的病弱,大臣们是无可奈何,唯有青栀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都会痛苦到揪成一团。 她不会忘记那天她陪着卫景昭上轿之后的场景,卫景昭少了支撑的那口气,整个脸都变得苍白。青栀冻僵的脸接触到温暖,这才发觉轿内燃了三盆炭火,如同夏天般炙热,想来为了制造出身体尚可的假象,卫景昭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他看着青栀,软软地歪了下去。青栀咬着牙撑起他,小声地安抚,“景昭,没事的,会没事的。” 她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丈夫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卫景昭的嘴也在蠕动着,却仿佛没有力气一般,念不出多大的声音,只有低沉的气息。 青栀将耳朵贴上去,才听清这句话,就已经滑下两行清泪。 他一直在说的那句话是,“放心,我不会食言。” 后来青栀才知道,卫景昭所食的云里香,比傅崇年当年吃下去的,因着调配方法的不同,要烈性得多,连穆元良都说:“皇上能在那样短的时间清醒过来,多亏三皇子听到消息,直闯猗兰殿,在殿外大声求见,说皇后娘娘您性命危急。赵和拦不住,皇上才被喊醒。自然,若是皇上自个儿意念不强,也是醒不过来的。” 自那一晚开始,青栀便搬去了猗兰殿,将后宫交给白初微后,担起了成堆的奏章。 初初什么都不会,拿着朱笔不知该如何下笔,好在赵和跟着卫景昭理政多年,大小事宜心中很有成算,在他的帮忙下,短短几天,青栀已能做得像模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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