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云软明白现如今的自己渺似沧海之粟,又微如天地之蜉蝣。她从不强求这一生非要再遇到那个人,但冥冥之中就是觉得,自己主动一下,努力一把,有朝一日被他看到的几率就会大一些。 阵阵山风时不时吹拂,带动青翠密竹上的雨露纷纷洒洒。不惧衣带欲湿,只管把酒临风,处之怡然。黛云软列坐其次,安静吃着侍者们端来的果酒,并不过分张扬。倒是对坐的妖娆美男,频频投来暧昧打量的目光。那人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通身的华贵气派。 坐在隔壁的高春阳看出自家爱徒被盯得颇有些不自在,朝她打趣道,“这是帝京大长公主崇慈公主豢养的面首柳生绵,想来是在替大长公主物色丽嘉新的男宠呢。” 黛云软小脸一慌,“师傅可别拿徒儿打趣。” “怎么?你难道还不想吗?跟着大长公主吃香的喝辣的,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多少人求之不得,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宋才潘面。再说,你不是总念叨着有机会一睹京华风光吗?现在机遇可不就摆在眼前。” “徒儿不过蒲柳黄茅之质,为人又木讷愚钝,大长公主哪里会瞧得上我?何况徒儿是只知足的饮河鼹鼠,没有什么青云之志。此生不求大富大贵,惟愿得一心仪之人,携手云游四方,做对逍遥散仙,就足够了。” 黛云软心底嘀咕,就算她想当以色侍人的面首,性别也不允许啊。想罢,又正色问,“不过,大长公主在帝京,这柳生绵来幽州干什么?” “为师也不大清楚。只晓得崇慈公主府内有二三十面首,天天争风吃醋,比肩历代帝王后宫之精彩。柳生绵虽受宠多年,但自去年一位叫楼残雪的新人入驻大长公主府上后,恩宠就不似从前了。” 难怪话本里总有言,这世间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黛云软再对上柳生绵那双眼睛时,多了几分怜悯和同情。 方才还姿态优雅,神情慵懒的俊美郎君突然怔住——对面的眼神...好像在可怜我? 烟岚云岫间,峰峦雄秀下,林间凉风不消酒酣耳热。众人高谈阔论,丝竹并奏,不知不觉时已过半。 女眷席上的王知娟见三五贵女时不时偷瞄自家带来的宾客黛公子,很是得意。然后毫不吝啬地夸耀起了黛远山的才学。就连贵女中的典范王知蔚也款款起身,有意请黛远山就此情此景为大家即兴一番。 独孤珩见状,对那跟着王家姐妹同来蹭酒喝的小白脸更生敌意。独孤珩刚到及冠之年,父亲乃现任幽州刺史,堂姐贵为当今皇后,大伯享国丈之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放眼整个幽州,他自认这般镶金的身份,无人能及。可偏偏那定北侯家的嫡长女王知蔚不识好歹,居然无意嫁他。尤其此刻,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别的男子表露赞赏之意,简直不把他这个未来夫婿放在眼里。 见黛远山在推脱,独孤珩起身嗤笑道,“这位公子以前怎么不曾见过?方才听王家三小姐说你才占八斗,一身学问,现在却如此唯诺推诿,莫不是惧名实之不符?” 陆骞沿河打马而来。他今日休沐,本要去寻他那预备小佐吏的下下围棋,却听门童说黛远山一大清早就出城去参加暮春之修禊了。他原想打道回府算了,可驰骋的方向不知不觉中偏离去了城外。 他才到,就撞见独孤珩仗势欺人。陆骞正要上前为自己的小弟出头,却巧黛云软缓缓起身对着独孤珩拱手作揖,“在下黛远山,不过无名之辈。”语气不矜不伐,不卑不亢。 然后又朝王知蔚和她身后的王知娟道,“多谢大小姐和三小姐抬爱。小生原也不敢班门弄斧。但千金难买美人笑。若是小姐喜欢,小生就斗胆献丑了。说来也巧,前不久小生正好得幸拜于高阳春大师门下,得益于师傅的指导点拨,将之前谱的拙曲重新编创,今日趁这个机会,正好请在座各位雅士文人帮忙品鉴一二。” 王知蔚看陆骞来了,心下欢喜。眼含秋波,却不敢多与他对视太久。生怕被有心人看出个好歹...... 黛云软说罢,向高阳春借了古筝。古木阴中,浮云蔽日,悠扬潇洒的琴音似青石上的淙淙流水,穿透林间,响遏行云。连山腰拄杖行走的僧侣也忍不住择一处石亭歇脚纳凉,轻轻闭眼聆听。 前半段时,耳边仿佛再无车马喧嚣,只有恣意无拘束的清风伴随着曲声,呼啸着掠过山头险峭的崖壁,又穿过幽深的林间,最终婆娑绿影时,拂过面颊,吹动耳发。如此声籁俱清,意境闲远,在尘世沉浮的那颗疲惫的心也跟着恬淡安宁了起来。 而后半段,施弦高急,玉落珠盘,让人仿佛一跃置身山峡之上,眼前是一轮寂静的孤月,而身下却是鲸波怒浪在拍石击水,似有满腔悲怆,无处痛诉,急欲脱缰…… 曲终,余音回荡在山涧,久久不散。许久过后,竹间叶露击入酒觞之中,屏气息声的众人才慢慢回过神来。霎时间掌声四起...连绵不绝。连那独孤珩都差点忘情地举手叫好。 “这首曲子叫什么?”在座有仕人追问。 “名为《思君不见下渝州》。小生为纪念外祖母年轻时与佚䅿友人们畅游三峡的经历,特谱此曲。” 这时,在场另一位名士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出列问道,“公子方才自称远山,敢问公子今年开年可去过恒山翠屏峰?” 黛云软有些诧异,“这位先生...怎么知道?” “黛公子可在那翠屏峰的尼姑庵内题词留字了?请问你还记得写了什么内容吗?”这年头最不缺遁名改作、沽名钓誉之辈,所以此人谨慎考问。 黛云软还审慎不出对方好坏,身后的陆骞却大概明白了所以然,想来这小家伙要崭露头角了。他上前一步,站在黛云软身侧替她答道,“他在庵内题匾,写的是‘翠屏云蔚’四个大字。笔走龙蛇,大气磅礴,我亲眼目睹的。”然后又用胳膊碰了碰她,“对了,你不是还在墙上写了一首词,叫什么来着?” 见陆骞予自己一个可靠的微笑,黛云软才放心道,“《菩萨蛮·翠屏横绝古今月》。” 得到确认,那位提问的名士大喜过望,“黛公子与恒山上那位题壁的远山公子果然同为一人啊!正所谓下马先寻题壁字,出门闲记榜村名。在下半月前路过恒山附近的城镇,偶然听到书院学子们在诵读公子你的词,一打听出处才知道,原词题在翠屏峰尼姑庵墙垣上。虽然有要事在身,但不去一探究竟,总觉可惜,遂同友人相约,共同驱车上了恒山。到了尼庵才发现,公子不但文采风流,书法更是一绝。”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云软被发现是女儿身
第17章 日暮西斜,酒阑人散。回程路上,有煦煦和风著雨。因顾忌男女有别,王家二位小姐由家丁护送,先行乘马车离去。黛云软欲同高阳春一道回侯府的客舍,却被陆骞唤住,“黛远山,你每每出门只会出舆入辇,不会觉得不便吗?作为定北侯府上的宾客,你今日在郊宴上也算是替侯府争脸了,我教你骑马吧。” 黛云软颇有些心动,应了下来,双方约好时间,择了一处跑马场。陆骞还想说点什么,那柳生绵却也走向黛云软,有意请黛云软明后日得空饮茶。 自楼残雪分夺了崇慈大长公主的宠爱后,柳生绵在公主府上的境遇就大不如前了。他此番离京,除了来幽州给恩师贺寿,大概还有点儿期望大长公主挽留的意思。只是都一月有余了,还不曾有帝京的消息传来。柳生绵心灰意冷之余,黛云软出现了。五官精致,斯文秀气不说,还有一身的才气。恰是崇慈所钟爱的类型。而且,方才这黛公子向独孤珩自报家门的时候,也说自己是无名之辈,想来不是什么家底硬气的士族子弟...柳生棉眼前一亮,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头诞生,就算恩宠不再,地位还是要巩固的。只要能让楼残雪体会他今日之苦,他才解气。 ...... 夜里,被翻红浪,帐摆流苏,木床“吱吱呀呀”好一阵才消停。又温存些许时辰,陆骞披衣起身,小相好也紧随其后。只剩帐内还残留着欢|爱后的旖旎痕迹。 王知蔚赶着在打更前悄悄回府,一边穿衣梳头,整理边幅,一边娇怨他放肆妄为,在她身上布满红痕,就不怕被发现。陆骞笑而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过几日独孤家就要去侯府正式提亲了。” 女人一怔,将刚要束好的衣物又松开,烛光下,乍然露出赤色绣菡萏的肚|兜。她走向男人,哀嗔道,“我都是你的人了,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我嫁过去?” 菡萏还是未□□的蕊,而她早已因他的品尝偷偷绽放。在他一次次的耕灌下催熟成了真正意义的女人。 “你父亲不会同意你嫁给我的。” 王知蔚想呛他,既然不娶我为何要与我有肌肤之亲?可转念又打住了,毕竟当初自己投怀送抱的成分更多,他自始至终都不过不主动、不拒绝的半推半就。她底气渐弱,“可你都没有尝试过去跟他说...” 还需要去说吗?陆骞默默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这些年来的境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定北侯抚养他在膝下,图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嫁去刺史家,总比跟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强。定北侯的义子,说起来风光高贵,但实际上还是寒门之后。你是侯府唯一的嫡长女,并非一般庶女...” 王知蔚敏锐的将他的话打断:“骞郎,你什么意思?难道我爹爹想将我的庶妹许给你?” 陆骞点头不语。他倒是无所谓,王知蔚却发了癫,她绝不允许任何女人沾染自己的情郎!贴上陆骞结实的胳膊,她直直问,“二妹还是三妹?她俩同年同月生的,出生时间相差不过几天。” “你先把衣服穿好。”陆骞最不耐王知蔚失掉分寸的样子。 王知蔚咬咬牙,依他的话整理好了仪容。回府就去找到了嫡母娘亲,想从她那儿探听清楚父亲对庶女们婚事的的打算。 清晨,黛云软用厚重的脂粉掩盖住那双好看柔美的远山黛眉,以剑眉示人,然后再紧紧束胸,换男装出门。按约前往跑马场,却巧碰见那刺史家的独孤珩带着一群随从打马而过。独孤珩暗骂冤家路窄。他刚从花楼出来,才在姑娘们的甜嘴儿哄劝下树立起高大男人的威风,见到那唤黛远山的,难免想到前几日在郊宴上王知蔚看这小白脸的倾慕表情。 黛远山朝他作揖问好,他也高傲的没理会,人走远了,反倒不怀好意起来,命人跟紧她,伺机下狠手捉弄。 到跑马场时,春雾消散,霞光照耀大地,远处还时不时传来士兵们操练的声音。看陆骞早早到了,黛云软不愿别人等候太久,便小跑过去。 陆骞身后牵着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黛云软,“这匹马温驯些,你先牵着它溜溜,喂它吃吃草,熟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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