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唯有热切目光始终盯着二楼窗户露出的一角背影。 一旁的黛云软看得目瞪口呆,原来那柳生绵兄弟在帝京妇孺间竟有如此掷果盈车之人气。她以折扇掩面,避开与这群女人对视,上了二楼雅间。 柳生绵看门口围观者越聚越多,早想走人了。碍于黛远山迟迟未到,才不敢先行撤退。这下见她总算来了,终于松了口气,想拉着她从后门离开,重新寻个清静地儿。 黛云软有些不解,被人追随也是一种肯定啊,为何柳生绵只有一副如避瘟神的模样?对方解释道,这些个帝京女子奔放狂热得很,遇上礼貌献花的还好说,就怕有人疯狂掷果,跟围观耍猴一样。上次一个老妪为表对自己的喜爱,硬是丢了个西瓜给他。热情过了头,手劲儿没控制住,狠狠砸在了他头上。害他出尽洋相。 黛云软离开前朝窗下一望,果然,问询而来的妇孺陆续增了好几倍,早把白鹮坊堵得水泄不通了。 “诶,跟柳郎君一起喝茶的那位公子好生俊秀啊,他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楼下有个眼尖儿的姑娘问道。 “一袭白衣闻名江湖,该不会是楼残雪吧?” “什么?楼残雪也在白鹮坊?” “大家快来看啊!京城数一数二的两位美男楼残雪跟柳生绵在白鹮坊呢!” 两人才在跑堂的引路下去了后院儿,刚推开门就撞见三五个姑娘蹲守在此。大伙儿眼睛发亮,逮猎物般一边提裙追一边呼朋引伴,将前门的姑娘们也给招来了。慌乱中,黛云软与柳生棉被人群冲散,她暗暗喘气,以为落单即自由,大家都是为了柳生绵才那么狂热追逐,根本不会管她,却不想仍有部分人盯着她,嘴里含着什么“楼残雪别走”、“楼郎君留步”。 是认错人了吗?黛云软来不及多想,躲进一处虚掩着门的民宅内,反身将木门闩好。 “我看见楼残雪躲进这户人家了,咱们就在门口守着,不信他不出来。” 隐约听见墙外女子语气如此执着,黛云软心一横,索性换上了主人家晾晒在院中的齐胸襦裙。企图以女装打扮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去。 没一会儿,门被推开了,屋外聚集的女孩们由期待到落空。其中一个上前问,“姑娘,你们家刚刚闯进了人,你没发现吗?” 将头发半披半绾的黛云软尽量低垂着头,柔声道,“哦,刚才是有位郎君进了我家,我父母正在招待他呢。不与各位多说了,家人还等着我出去买些好点儿的茶叶招待那位公子呢.......” 见没人认出自己,走出巷弄的黛云软如释重负,颇有劫后余生之感,难怪起先在白鹮坊柳生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黛云软走在大街上,心底纠结,接下来是直接回国丈府呢?还是返回白鹮楼等待柳生绵啊?他会再折返吗?不管了,反正先去买一身男装再说吧。 帝京的集市上行人如梭,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之象。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摩肩接踵。包笼里的蒸汽,饭馆儿里的酒香,绸缎铺的斑斓,运船荡开的波浪,士绅侠客的阔论,从宏观到细微,予了她一场层次丰富鲜明的视听盛宴。 黛云软刚要迈腿进成衣铺,就见三五缇骑押着囚车从身边路过,嘴里还念叨着咱大理寺如何如何……她听得不真切,但心里却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黛云软远远尾随着那囚车,果然跟到了大理寺的门口。 她站在石墩后,有些侥幸地期待那个人能突然从大门内走出来……她知道自己守株待兔的做法很蠢,而且裴远山也从没明说过自己就是三司官署内的官员,但她明日就要送王知彦的骨灰回幽州了,也许这次就是她余生离距离他最近的一次了呢... 蹲守了半日无果,太阳也将要下山了。黛云软亦站得有些累了,打算打道回府。她不知道的是,看起来肃穆冰冷的大理寺,内部已经热火朝天了,大家都在传官署外站着位面凝鹅脂,绝美脱俗的小娘子。那些进进出出的男人们表面上不苟言笑,甚至让黛云软都有些畏惧,私下里却气氛高涨地探讨着她是哪家姑娘,有没有婚配,今日又是为谁而来? 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房鸿渡听得也有些好奇了,他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卷宗,忽然对随从朱三道,“裴世子不是说今日命人送尚书省的文书过来吗?天都要黑了怎么还不来?咱们去门口等等吧,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朱三:......你那是为了活动筋骨吗? 房鸿渡往大理寺门口挺拔一站,果然见石墩旁有一抹倩丽的身影。本来他还有些不以为意,以为是同僚们将略有姿容的小家碧玉夸大成了燕笼月那般的明艳大美人,出来亲眼一睹,果然是天人之姿,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从小生活在帝京,什么样的名媛闺秀没见过没听过,竟不知还有此等养在深闺无人识的绝色。 如此妙龄佳人,只身站在大理寺门口,神若秋水,眉心轻蹙,不消说也知道是有重重心事压在心头的。房鸿渡正想上前搭讪,帮姑娘排忧解难,谁承想被一锦衣华服的男子给先一步截胡了——“黛姑娘——你可叫我好找啊?!” 黛云软循望过去,原来是独孤珩寻来了。他从皇后宫中出来,一回国丈夫府就看到了黛云软的留信,说是去赴柳生绵的约了。他早将黛云软视为日后的娇藏爱妾,自然不放心,于是解渴茶也不喝一口,带着马车马夫就匆匆出门找她去了。 “咱们先去趟成衣铺吧。我晚点再向你解释。”黛云软有些担心成衣铺入夜会打烊。 “嗯嗯好,咱们走吧。”独孤珩临走前,颇有深意地望了眼脚步悬在空中的房鸿渡,以他做了二十年男人的直觉为鉴,刚才要是他在十米开外不喊一声嗓子,那站在石阶上的男人肯定已经搭讪上了他的黛姑娘。 秦岁晏策马扬鞭,姗姗来迟,与正在上马车的黛云软擦肩而过。不过匆匆一瞥,须臾犹豫后,勒马回身。刚才那秀挺的侧颜,好熟悉!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似乎与自己记忆中过目不忘的某张脸重合了!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吗?世子的那位女恩人娇弱胆怯,怎么可能有能力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帝京呢? 天色暗暝,他因战场负伤落下了些容易昏花的眼疾。或许,真是自己认错人了吧。 “秦副将,你怎么才来啊?” 房鸿渡的呼唤打断了秦岁晏的思考。他这才回过神来,匆匆递上文书。
第26章 换回男装的黛云软自然没有跟独孤珩说自己寻裴远山的事儿。只道出了今日下午的事端,站在大理寺门口只是因想寻找走散的柳生绵,刚巧路过而已。 独孤珩不曾有疑,将黛云软送回了国丈府,嘱咐道,“黛姑娘,咱们明日就出发回幽州了,你今夜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我等下还要跟几个堂兄弟去参加皇亲士林间的游园夜宴,晚点再回来。” “那你少喝些酒,明日别耽误了。” 黛云软是担心他喝酒误事,但在自作多情的男人眼底,却听出了另一番滋味。 回了房,她修书一封给柳生绵,道声人已安好回到住处和珍重,为今日这个匆促的见面画上完整的句号。末了,为了让柳生绵彻底死心,终于还是将已被定北侯招婿的事情拿出来做挡箭牌。当然了,她措辞委婉,表面上客套说想邀他参加婚宴,实际上则是斩断他让自己当面首伺候大长公主的念头。 今夜的游园夜宴设在颐和山半山腰,背靠沧海楼,是俯瞰帝京夜景的绝佳景台。园中一束束石榴红彤似火,与灯笼烟火相辉映。弹唱的艺人、备厨的奴仆与斟茶倒酒的年轻侍女们早已就位。宾客们也陆陆续续从各处抵达。有的才在家熏香打扮,有的刚从官署下值,更有的一放课就打马奔来。比如,英国公国家的小少爷范嘉璿。他怀揣一包桕油烛,环顾一圈儿,见独孤珩身旁没有黛远山,便上前问,“请问远山公子怎么没来?” “哦,远山想着明日要动身回幽州了,所以今晚想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后面跟来的独孤珏问,“嘉璿,你手里这一包东西是什么?我今儿早上就看你拿在身上。” “是给远山公子留作纪念的,以为他今夜会跟着来,所以就先带来了。” 独孤珩说:“不如我替范四公子你转交给远山吧。”话毕就想伸手去接那一包神神秘秘的玩意儿。 “不劳烦独孤郎君了,明日长亭送别,我也一道去,介时可以亲自给他。”范嘉璿有自己的坚持,忙缩手避开。 见状如此,独孤珩也不好多说什么。哼,你这小子送她东西又如何?反正还不到幽州她就是自己床榻上的女人了。 秦岁晏办好差事,越想越觉得有必要跟裴赴远报备一下今日所见。刚赶回到裴府时,恰巧和主子错过。世子已参加游园夜宴去了。 裴赴远到了颐和山,众多同济鹏簪朝他打招呼。他或点头一笑,或回对方一个相见礼。范嘉璿见表哥了,笑逐颜开,忙上前寒暄。 “你手里头拿的是什么?”裴赴远也注意到了范嘉璿手上用粉蜡笺包着的东西。 “一包桕烛而已。” “桕烛?你出门带着它做甚?” “哦,想送给我的一位朋友而已,但他今天没有来。” 什么朋友需要范嘉璿送蜡烛这种日需的东西?莫不是什么家徒四壁以至凿壁偷光的寒士穷书生?可是今日来赴会的人在京中都是非富则贵的存在,范嘉璿说以为那人可能出席,想来也不至于是个身份门槛那么低的。 “难怪用那么名贵的纸张精心包蜡烛,原来是送礼的。还真是礼轻情意重啊。”裴赴远打趣一句,在侍者的引领下坐到了席间。 范嘉璿紧跟其后,“这才不是廉价的蜡烛,呃,当然确实不算贵。不过,这是表哥你扬州产的桕油烛,我一天之内在帝京搞到它也不容易啊。” “扬州产的桕油烛?”裴赴远微微一怔,“帝京的香蜡铺有的是桕烛卖,干嘛非要送人家扬州的?” “因为只有扬州产的才有桂花味儿啊。” 扬州产的桂花味的桕油烛?裴赴远脑海中电光一闪,将要尘封的某个遥远记忆忽地被唤醒。终于将这款蜡烛关联到了某个具体的人身上。 他以为这只是巧合,于是云淡风轻地问,“所以嘉璿,为何执着要送此人这支蜡烛呢?” “唉,还不是之前夸下海口说要在朋友离京前帮他寻一个人,再请那个人把这种蜡烛寄给他。我虽然没帮朋友找到人,但是趁他离开前搞一包这个蜡烛还是绰绰有余的。诶,表哥,你官脉甚广,不如你帮我找找那个人呗。” 裴赴远还未应承,就被姗姗来迟的房鸿渡等人唤了一声。 正在亭间推杯换盏的卢霄也闻声走来,“房兄怎么这么晚来?你可是从不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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