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灯火,绚烂闪耀。 十六岁的这一年,却没有哪家的灯火是为自己而肆意燃烧。 “还愣着干什么?时间到了!”那人等着前面的人拐过去,这才压低声音,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不由分说的塞进崔行露的衣袖里。 “半个时辰后,我在宫门附近的小花园等你。”说罢,那人好似害怕被人发现,匆匆离开了这里。 崔行露怅然的注视着宫门外绚烂美丽的烟花,转身却又是这没有灯火照耀便显得孤寂无比的深宫。 姐姐活泼,定是不喜欢这里。 是太子逼迫了她。 心中的信念愈发的坚定,崔行露攥起拳头,脚下生风一般,抄了近道,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崔行露从小便经常进宫,对待宫里的道路自然是十分清楚。 并且崔善似也不是自己一直想象中的那个不闻世事的崔善。 为了让她和姐姐的相见更加顺利,他还收买了姐姐公主的侍卫和丫鬟。 这样,只需要她平安无事的到达东宫,并且不被其他人发现就行了。 只有半个时辰,崔行露不敢耽误,伴随着宫墙之外的欢声笑语,被禁锢在宫墙之内的少女提着繁杂的衣裳,奋力的与时间抗争。 熟悉的景象出现在眼前,崔行露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东宫。 原本金碧辉煌,琼楼芙蓉香玉的东宫,明明是十分欢喜的中秋夜,此时却只有两个宫女在外站着,檐上甚至都没有挂着灯笼。 崔行露敛了敛神色,信步走过去。 “站住,你是做什么的?”开口的宫女厉声,崔行露顺着停下。 “奴才是崔公子派来,给太子妃送东西的人。”崔行露压低声音回应。 那宫女早已经被收买,此时见她应上了问题,细细打量了她一眼,而后又开口。 “进去吧,记住,只有半个时辰。” “是。”崔行露低垂着眉眼,茫茫黑夜之中,那宫女觉得此人的身形好似在哪里见过。 反应过来之时,那缥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宫殿尽头。 “姐姐?”崔行露走进宫殿内,才发现这里面竟是比外面还黑。 伸手不见五指,压抑的气氛好似是被人禁锢了许久之后,内心无望的悲苦与凄凉。 崔行露拿起火烛,凭着自己的记忆摸索着走到灯盏旁边,将一盏灯烛点亮。 瞬间,漆黑的宫殿内有了些许亮光,堪堪将角落里的女子的身形勾勒出来。 许是亮光让她感到有些刺眼,她不适的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但却无神的眸子被映照上点点的火光。 “姐姐!”崔行露不敢大声。 看着姐姐反应极慢,面上出现疑惑的神色,崔行露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摘下来,姐姐这是不认识自己了。 “姐姐,我是阿征!” 熟悉的面目出现自己的视线中,崔德音平淡无波的眸子这才出现了几分颤色。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赶来的崔行露扶着继续坐下。 “姐姐不必问我原因。”崔行露心疼的看着明明怀胎接近八月,可是身形却更加削瘦的姐姐。 “太子不让我与姐姐相见,所以我只能是用这种法子与姐姐相见了。” “你我只有半个时辰,所以姐姐,我便直说了。” 崔行露眸子里烛火跳跃,她抓住崔德音有些冰凉的手,坚定的询问,“姐姐想要离开这里吗?” “阿征?”崔德音有些颤抖,一双杏眸瞬间就含着水光。 “我知晓姐姐并不快乐,”崔行露低下眸子,自顾自的说着。 “姐姐前些年那般活泼,虽然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可自从嫁来了东宫,这面上的笑容便少了许多。” “做妹妹的看在眼里,实在是无法忍受自己最为亲近的姐姐变成这般。” “妹妹?”崔德音愣怔了半瞬,而后捂着嘴。 “姐姐应是猜到了,崔二夫人此前对我的态度。”崔行露语调淡淡,抓着崔德音的手也更加用力了些。 “我厌恶这世家,厌恶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是它们把你我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长夜漫漫之时,我总是想,也许这是你我的使命,是你我逃不掉的。” “你我生来入高户,可是这是你我能够选择的东西吗?” “姐姐与我只想要最平淡的生活,幸福快乐便好,身外之物都是次要的。” “你是露露?”崔德音的泪水几乎要止不住,右手颤抖着覆上崔行露的脸颊。 崔行露嗯了一声,不敢直视崔德音的眼睛。 “活着便好,活着便好……”崔德音有孕八月,移动不方便,但还是伸出手臂将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妹妹环在了手臂处。 “我要离开。”寂静之中,少女坚定温柔的声音响起,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高山深处幽谷之中纯净无暇的花朵。 “这件事情姐姐不用管,我会和善公子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到时候自会告诉姐姐。” “姐姐不必为了此事担忧。” “我会带着姐姐离开长安,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新生活。” “只是……”崔行露顿了顿,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崔德音生产的时间,“姐姐的孩子可怎么办?” “不必担心,”崔德音话语温柔,“太医说我怀了双生胎,虽说月份小,但是生产的时间却比平常的女子要早。” “双生胎?”崔行露眸子颤了颤。 自己姐姐本就比一般的女子更为瘦弱,那一弯细腰更是极为柔软。 虽说嫁人之后,身材丰腴了不少,可也只是该长肉的地方长了一些肉。 姐姐是头胎,没有什么经验,女子生产本就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这让崔行露怎么不担心? 许是看出了崔行露的顾虑,崔德音安慰般的揉了揉崔行露的头发,“不用担心,我每天都有按照太医的方子好好喝药,也听了宫里有经验的嬷嬷的话,每日都走动的勤。” 想起自己的姐姐已经被太子禁足在东宫两月,崔行露胸腔里的怒火就要喷涌而出,恨不得将太子千刀万剐。 “我只是害怕,”崔德音悠悠叹了一口气,“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孩还好,若是男孩……” 崔德音没有继续说下去。 崔行露却瞬间明白了。 一个朝代,若是庶子还好,嫡长子若为双生。 则是不祥的预兆。 崔行露还没反应过来,屋外却响起了一道声音。 “太子妃已经休息了?”赵勉淡漠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
第80章 乔装 庭院寂静, 几缕夏风浮动赵勉淡漠的神色。 黑色的衣摆上绣着金色的云纹,彰显着男人身份的尊贵。 在他的面前, 那名宫女虽然面色无虞, 可微微颤抖的小腿却还是出卖了她。 赵勉精致的眉眼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深沉的眸子好似要将人看穿。 “回殿下,太子妃……” 东宫谁人不知, 太子的好脾气都留给了那位青梅竹马的太子妃, 对待下人虽然并不曾苛待,但永远是一副冷冰冰不可靠近的样子。 清脆的声音将原本寂静的黑夜打碎, 拉开一个裂口。 赵勉头脑中闪过一些什么模糊不清的东西, 几乎是一瞬间, 他便抬脚进了殿内。 黑色的身影带起一阵风,宫女想到崔行露还在殿内, 吓得几乎要站不稳。 “音音?”赵勉出声, 在有些黑的殿内摸索着。 突然出现的亮光有些刺眼, 赵勉却浑然不觉一般,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音音……”赵勉顿住,原本淡漠的声音也带上了些温柔的缠倦。 “这是怎么了?”原本平静自持的赵勉却在看见崔德音手掌处的红色血迹之后变得焦急。 “殿下……”崔德音的一双杏眸之中覆着一层水光,好似波光流转。 崔德音的声音本就娇媚,现下又带上了些哭泣的意味,更叫人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怜爱一番。 “我刚刚醒来, 想要出去走走,但是殿内没有点灯, 我便想着点上……”崔德音说话间, 赵勉已经将怀里的人打抱起,一路走到床榻边, 将人轻缓的安放在床榻上。 “但是殿内实在太黑了,妾不小心便将殿下最喜欢的青琉璃花瓶打碎了。” 崔德音泫然欲泣,“那是殿下最喜欢的,妾有罪。” “一个花瓶而已,你是孤的太子妃,我的东西便是你的。” 赵勉起身,想要开口呼唤宫人入殿点灯。 “不要。”崔德音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拽住赵勉的手臂,语气中带着恳求。 “殿下去点吧。” “我今日未曾梳妆打扮,身为太子妃却仪容不佳,实在是有失殿下的脸面。” 赵勉顿了顿,有些不可思议崔德音的话。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即使自己想要如何缝补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崔德音都如同一只带了刺的刺猬一般,不让自己靠近。 崔德音有孕之后,即使自己为了大局考虑,命令她不许离开东宫,崔德音娇媚的脸上也无半分波动之色,看自己的眼神如同看待死物一般。 怎的今日这般依赖自己? 少女如同黄鹂一般的声音在自己的脑中挥之不去,赵勉恍惚了片刻。 上一次她这般同自己说话,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赵勉回抱住崔德音,听不出什么语气。 崔德音身体一僵,知晓若是只做到这种程度,心思缜密的赵勉定是不会相信自己这一番话的。 毕竟两人已经冷战许久,她也不常点灯,那突如其来的花瓶破碎之声定是引起了赵勉的怀疑。 她果断地采取了第二种方法。 “殿下……”崔德音将精致的小脸埋在赵勉坚硬的胸膛处,哭的梨花带雨,“妾害怕……” “害怕妾腹中的孩子是……” 即使崔德音没有继续说下去,赵勉也明白了怀里人的意思。 自己的小青梅太子妃害怕自己会生下两个男孩。 在帝王之家,若是双生嫡子,本就是不祥的预兆。 可赵勉向来是不相信这些的,所以他才在太医把脉之后,提前想好了退路。 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情担惊受怕吗? 这样,他可不可以理解为,音音在担心两人孩子的安危,是不是对自己还有几分感情呢? “音音……”赵勉拨弄着怀里人的碎发,叹息一声,“你不用担心。” “你与我的孩子,我会倾尽我所有的心力去爱护,定会让他们幸福快乐的长大。” 赵勉的声音极其坚定,反而让怀里装模作样的崔德音愣怔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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