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婉竹悠悠转醒,愣了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己身处燕南的医馆,意欲起身时却被容碧死死按住,“姨娘一路上舟车劳顿,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是该好好休息一回了。” 婉竹也是觉得浑身乏力的时候,眼瞧着如清坐在她的床榻边,转着黑黝黝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她,她才勉强挤出一抹笑道:“娘没事,清儿别担心。” 如清听关嬷嬷说婉竹这一回生病是因为太过劳累的缘故,她记得每一回她在莲心院里疯跑一阵之后,嬷嬷们总会给她喂上半碗参汤,让她好好补补身子。 娘亲也该喝碗参汤补补身子才是。 一等婉竹喝了药睡下,如清便搁下了手里的土弹珠,去寻关嬷嬷道:“要参汤。” 关嬷嬷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还以为是如清在向她讨参汤喝,只是她们此番去江南时带的药材不多,剩下的这些人参都要用在刀刃上。 且上一回如清饮多了参汤,夜里还流了鼻血,鲁太医来看诊时还说:“这般小的孩童实在不必喝参汤,且收用不了呢。” 所以关嬷嬷便只是敷衍了如清几句,谁曾想一路都乖顺不已的如清却哭闹了起来,磨着关嬷嬷一定要让她拿出人参来救她娘亲。 这可把关嬷嬷闹得苦笑不已,只好把如清抱在怀里,柔声与她讲了一番道理。 只是如清天性性子执拗,认准了一件事后便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这像极了齐衡玉的性子。 关嬷嬷拿她没有法子,只能让芦秀去剪了一小块人参来,抱着如清去给婉竹熬参汤。 等婉竹一觉睡醒后,熬了一个大夜的关嬷嬷才忍俊不禁地与她说起了如清“以人参救母”的美事来。 婉竹心里却是被暖融融的爱意包裹,她伸手握住了如清莲藕般沃然的小手,笑盈盈地对她说:“娘喝了参汤,身上已经不痛了,我们如清可是小神医呢。” 此时的婉竹尚且不知晓她这一句轻飘飘的鼓励之语会做如清的后半辈子造成何等巨大的影响。 她们一行人在驿站休整了近十天,等婉竹的面色养的红润细腻有光泽时,才重新上路。 路经燕南的山道,婉竹抱着如清观赏车厢外的景色,山道坎坷难走,时不时便会有小石子堵住轮轴,可偏偏婉竹所在的两辆车马里都是女眷。 张达等人另有要务在身,便只有一队死士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婉竹等人。 既如此,婉竹便不敢让马夫去走狭小的山道,可官道又十分泥泞不平,颠簸的路途让众人脸上都隐隐现出几分疲色来。 尤其是照顾如净的那几个婆子们,更是连个打盹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眼不眨地守着如净,生怕他又有何处不舒服。 只有如清一人,爱不释手地玩着手里的土弹珠,这一回车马狭小,去江南一事又十分突然,婉竹便没有带上如清养的那只兔儿,所以这土弹珠也是如清一路上为数不多的消遣。 婉竹怜惜她小小年纪就要背井离乡,只吩咐婆子们小心些看护如清,别让她把土弹珠吞下肚子里就好。 纵然她百般叮嘱,可马车行到寂寂深夜时,照顾如清的那几个婆子也渐渐地涌上了几分困意,尤其是靠车厢里侧的那个婆子,已是微微打起了鼾声。 婉竹知晓婆子们为了照顾她和如清、如净,也是累得许久没有合眼了,她也不想过分苛责她们,省得长路漫漫闹出什么主仆不合的麻烦事来。 所以婉竹便自个儿抱起了如清,见她没有半分困意的模样,便笑着说:“清儿快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了,娘带你去喝羊肉汤。” 如清最爱喝洒了辣子的羊肉汤,可因她年岁尚小,身子骨又不健硕,婉竹总是好几个月才让她尝上一小碗。 她已近三岁,喝过羊肉汤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一听得此话后,如清便安心地窝在婉竹的胳膊窝里,闭上眼意欲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不是睡前婉竹提起了羊肉汤的原因,在梦里如清也梦到了那一碗她魂牵梦萦的羊肉汤,她忙要张开嘴巴只喝,却不知何故,即将要落进肚子里的羊肉汤成了坚硬无比的大石头。 而婉竹的一声惊呼也将如清从美梦里拉回了现实,等如清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婉竹与关嬷嬷等人已点亮了烛火,并由容碧头脚颠倒地抱着如清往下倒。 可把如清唬了一跳,却是不曾让她吐出半样东西来。 婉竹急的团团转,双眼暗红一片,出口的话音里都带着几分颤抖,“清儿,快把你手里的土弹珠都给娘亲。” 如清这才乖顺地伸出了弹珠,本该被她握在手心的有五个弹珠,可如今却只剩下了四个。 另外一个去了何处? 关嬷嬷也担心不已,生怕被如清误吞下去的弹珠会卡住她的喉咙,可眼瞧着她模样淡然无恙,便也只能数落外头的马夫道:“夜里赶车就不能慢一些?就非要走那些石头多的地方吗?” 马夫立在外头讷讷不语,只任凭关嬷嬷责骂。 婉竹让如清张嘴,细细地查验她喉骨以下的地方,可又因烛火影影绰绰,瞧不真切里头的模样。 唯一能确信的就是如清已把那一粒土弹珠吞下了肚子,如今虽没有半分异样,可不知何时就会发作出来。 燕南这一带只有些闲散的江湖游医,水平实在是不能与鲁太医相提并论。 且即便是往前赶赴到了江南,她们也不认得什么有名的神医,那如清肚子里的弹珠又该如何是好? 婉竹根本不敢拿女儿的性命来赌,也怕这弹珠会危及女儿以后的人生,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危险,婉竹也不想去赌。 思忖再三之后,婉竹便问关嬷嬷和容碧,“此处离江南有多远?” 关嬷嬷答道:“约莫还要一个月的路途。” “那离京城呢?”婉竹清晰的话音在寂寂的夜色下显得尤为低沉,让马车内的所有人都不由地提起了心。 “也是一个月的路途。” 婉竹瞧了眼眨巴着明亮眸子的如清,不需如何决断,便飞快地下了决定:“那好,我们即刻回京。” 话音甫落。 关嬷嬷率先惊呼出声道:“姨娘,京城局势未定,若是您如今回去了,正撞到了枪口可怎么好?” 容碧和碧白却是罕见地住了嘴,不曾出言规劝婉竹,心里念及的便是自己远在京城的夫朗。 婉竹知晓关嬷嬷是一心为了她好,可是京城的御医技艺如此精巧,又怎是那些江湖游医可相提并论的? 她不敢拿女儿的性命去赌,也不敢一意孤行地前往江南。 自她成为如清和如清的娘亲之后,她的生命里就多了几分不可推卸的责任。 正如齐衡玉宁可一个人承担下一切,也要护住她和儿女一般,婉竹心里也有不顾一切要保护的人。 为了女儿的安危,生死又有何惧? 作者有话说: 女鹅回来咯。 快完结啦。
第99章 二合一 婉竹也动心了。 自婉竹离去的那日起, 齐衡玉便似丢了魂般不理世事,康平王多番上门“威逼利诱”,他才频频在玄鹰司里头露面, 算是打消了些高进的疑心。 齐老太太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知晓孙儿被迫于康平王搅和到了一块儿去, 心里惴惴不安的厉害, 连日里食欲不振。 李氏便时常去朱鎏堂陪齐老太太说笑解闷,如今她主掌着齐国公府的大小事务,又越过胡氏得了齐老太太的欢心,日子可谓是顺风顺水。 偏居在西院的杜丹萝疯症愈发严重了几分, 段嬷嬷一死, 那些伺候她的小丫鬟们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便把杜丹萝养的邋里邋遢。 偏偏李氏不愿意搭理这个前儿媳,旁的管事婆子们便更红顶白,不出两个月, 杜丹萝便因疯症发作而在丫鬟们去各房各院串门的时候一把火烧了西院。 等擅离职守的婆子们瞥见漫天火光时,西院的正屋已被烧的只剩黑漆漆的木架子, 杜丹萝半点不知晓痛意,瞧见了火光还闹着要冲进去烘烘手。 堂堂一个世家贵女,最后竟落得个被火烧死的结局。 饶是李氏见了也有心于心不忍, 从公中出了银子给杜丹萝办了场法事, 还去锦犽公主府送了信, 却不知锦犽公主和杜凤鸣都不肯露面。 惹得李氏在家中与朱嬷嬷吐槽道:“杜氏犯疯病前那位公主和驸马还隔三差五地登门, 言辞里隐隐有要把杜氏接去公主府的意思, 可如今呢?杜氏一犯了疯症, 这两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锦犽公主有私心也无可厚非, 李氏是个实心肠的人, 纵然再瞧不起杜丹萝的为人,却也把这最后一丝情分给做到位了。 她出钱出力,总算把杜丹萝的丧事办妥了。 而齐老太太因齐衡玉忙于外头的事务迟迟不现身,她视作掌上珠的玄孙又去了江南避祸,眼前也没个情感依托在,整个人显得恹恹的提不起劲来。 秦嬷嬷见此便卯足了劲在齐老太太跟前凑趣,她知晓齐老太太最大的一处心病还是齐衡玉的婚事,便提了一嘴京城中待嫁的贵女。 其中有一位贵女出身京兆府,虽只是个庶女,却自小养在正头太太的膝下,那位太太待这庶女视若亲女,一应教养规矩都十分妥帖。 齐老太太听的眸子放光,忙问秦嬷嬷:“那庶女样貌如何?性情如何?” 秦嬷嬷便笑着答道:“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前些年守丧才耽误了下来,老太太若对她起了兴致,不妨让保山去问一问京兆府夫人的意思。” 齐老太太思忖了一番后,便欣然应下。且不论康平王的“大计”何时推进,如今她们齐国公仍是世家豪族,那便不必瞻前顾后地怕这怕那。 给齐衡玉取个新妇进门,说不准还能冲一冲齐国公近年来的霉气。 李氏听闻了齐老太太的打算,心里对这个庶女也起了几分好奇,为人母者到底是不愿意让儿子正妻一位空悬,便道:“全听母亲的。” 至此,两位主母便背着齐衡玉定下了与京兆府家庶女的相看,齐衡玉整日里早出晚归,好不容易轮到休沐一日,便被齐老太太唤去了朱鎏堂。 齐老太太知晓他不愿意相看贵女,便只得推说身子不适,请了太医来看也无济于事,倒是京中有个专治妇人之症的贵女,要上门来为她诊治一番。 齐衡玉心中也起了疑,这等年岁的贵女怎么会懂医礼之事?只是见齐老太太恹恹的惨白面色,他也只能吞下满心满肺的疑惑。 他在朱鎏堂里坐了一刻钟,而后便见京兆府夫人庄氏带着个模样清秀伶俐的女子进了门。 那女子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模样,小巧精致的面庞上漾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赧,且她自进屋后便不敢正眼打量齐衡玉,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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