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把婉竹心疼坏了,立时也顾不上自己酸胀的膝盖,硬是从齐衡玉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走到摇床前牢牢抱住了如清。 小小一团的女儿被婉竹紧紧搂进怀里,母女两人动情相拥,虽没有说出口半句话语,可周围立着的丫鬟和婆子们却也无声无息地慨叹了一番。 朱鎏堂内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齐国公府,谁人不知齐老太太起了要把如清小姐送到杜丹萝膝下养着一事。 婉竹心如刀绞,听奶娘们说女儿哭闹不止后心口更是像被人重锤了几拳一般胀痛不已。 她缓缓地抬起头,竭力想忍住眸中的泪意,可望向齐衡玉怜惜不已的神色时,眼泪却好似断线的风筝一般落了下来。 差一点,她就失去了如清。 她还这般小、这般柔弱,怎么能卷进大人间的纷争里,杜丹萝手段毒辣,害死了邓嬷嬷后还要伤害她的如清。 她怎么能忍? 婉竹潋滟着泪花的眸子落到齐衡玉身上,只见她明眸红肿的如烂桃儿一般,鼻头染着可怜的红晕,话音如凌厉的秋风般刮过她的喉咙口,不消多言,便能让齐衡玉心口颤痛的厉害。 她分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可却好似什么话都说了,无端地便让齐衡玉生出了蓬勃的歉疚之意。 “今日我去了康平王府,知晓了一件极为要紧的事。”齐衡玉突兀地开口道。 此刻的婉竹并没有闲情逸致地去听齐衡玉公务上的琐事,她终于失望地挪开了落在齐衡玉身上的视线,只紧紧地凝视着怀里的女儿。 齐衡玉咽了咽嗓子,挥挥手把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们都遣退了下来,等屋内再无闲杂人等后,才与婉竹说:“辽恩公犯了贪墨的蠢事,那账簿被刑部尚书攥在了手底心,开口就要一万两银子。即便是辽恩公府这样的人家,一万两银子也是拿捏了他们的命脉。” 婉竹仍是无言。 “我想,若我要与杜丹萝和离,只怕这账簿是唯一的机会。”齐衡玉不是第一日起了这样的心思,从去江南的那一刻起他便在等待时机,等待着能与辽恩公府断了所有姻亲的机会。 辽恩公前些年在江南采买布缎杭绸、御用器具,不知昧下了多少国库里的私银。 陛下早就疑心此事,这才会让齐衡玉前去江南调查此事。 且齐衡玉心里也明白,陛下如此做法也有一石二鸟的用意在——朝中世家同气连枝、报团取暖,他先头惩治齐国公府,未曾不存着几分敲打的意思。 可惜齐老太太也年老求稳,与宫里的贵人们的情谊也被耗的越来越少,遇上这样的变故也不敢自断一臂来求得新生。 只有齐衡玉明白陛下的用意,所以不遗余力地找寻着辽恩公府的罪证。 起先是为了不再受辽恩公府的挟制和拖累,后来却是为了给自己的“妻女”一个无人能戕害她们的后宅。 这名存实亡的夫妻,他连一日都不想再与杜丹萝做下去了。 齐衡玉的这一番话如潺潺溪泉一般浇灌着婉竹越来越干涸的心,今日在佛堂里跪着的两个时辰里,她瞧着顶上慈眉善目的金身菩萨,却是前所未有的不忿。 她想,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起先她只是想吃饱穿暖、有安身立命之所,可后来她却想一步步往上爬,享着锦衣玉食、珠绫金钗,有了如清之后又想再往前爬,不让女儿因庶女的名头而吃亏。 可凭什么呢? 杜丹萝凭什么可以高高在上的主宰着邓嬷嬷的身死,又要以“正妻”的位份将如清从她身份夺走。 都是肉体凡胎的人,她除了高贵的出身以外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凭什么要耀武扬威地弹压着她。 她连才女的名声都是偷来的,她明明比那些出身卑贱的人更无耻、更低贱、更腌臜不堪才是。 王侯将相亦有种乎? 她不可能永远做屈居人下的妾室。 这一刻婉竹终于压下了心里的委屈,拿出软帕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泪花,以温柔似水的语调对齐衡玉说:“妾身和如清都是不值一提的人,爷何必为了我们铤而走险。” 话虽如此说出了口,可婉竹脸上的神色却有着难以遮掩的落寞与哀伤。 齐衡玉本就怀着愧怍的心因婉竹自苦的话语愈发惆怅不安,立时便道:“我早就起了要与杜丹萝和离的心思,只是因老太太阻拦才会不了了之。可我也最了解老太太的性子,若是辽恩公府一倒台,她会是对杜丹萝最无情的人。” 边说着,齐衡玉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了婉竹的柔荑,只道:“你受了很多很多委屈,我不想再让如清受这样的委屈,最迟秋收,辽恩公府的事一定会闹出来,你再最后信我一次。”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66章 二更来啦 一石二鸟的毒计。 对于齐衡玉笃定且真挚的承诺, 婉竹却只敢信上一半。 上一回她蠢笨的轻信还历历在目,如今重来一回,她不愿意让自己再陷入到那等被动的局面。 与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齐衡玉身上, 不如靠着自己的本事撕下杜丹萝的一层皮来。 这一夜, 婉竹没有让奶娘抱着如清安睡, 而是自个儿抱着女儿睡了一整夜, 因如清正是活泼爱动的时候,齐衡玉一夜里被她闹醒了数十次,直至天明时才堪堪入睡。 晨起后,齐衡玉眼下晕着两团青紫, 换上了一身朱紫色的对襟长衫后便离开了碧桐院。 他一走, 婉竹便也不必再扮演柔弱无依的菟丝花,只让容碧拣了几叠没用过的早膳饭店送去给了唐嬷嬷,并道:“这两日如清闹得厉害,多亏嬷嬷悉心照料着。” 容碧把碗碟都递给了芦秀, 回身见婉竹正着一席烟粉色罗衫裙,外里罩着薄薄的一层小袄, 鬓发松松散散地挽在耳角,身子正巧笼在曜目的日光之下。 她一时看晃了眼,等凑到婉竹身前之后才觑见了她眉宇间凝着的忧愁, 当即便慨叹一声说道:“姨娘从朱鎏堂回来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有什么心事能否说给奴婢听一听, 奴婢虽是个蠢笨的人, 却也想为姨娘排忧解难。” 婉竹听了容碧的这一番话, 才意识到她心里有多么的惴惴不安, 就好似她早已预料到。杜丹萝不会就此收手, 她还会再想别的法子夺走如清一般。 “只要我一日是妾, 一日就只能被她死死的压在身下吗?”婉竹自言自语般问道。 这话容碧却是答不上来,只能在一旁安慰着婉竹道:“如今没有齐老太太强压着姨娘把如清小姐送去松柏院,这事兴许还有转机,姨娘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大太太已经回府了,有她为您做主您还担心什么?” 婉竹不会寄希望于齐衡玉,便更加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李氏身上。 正如朱嬷嬷所说的一般,把如清送去松柏院,对她的身份以及将来的亲事而言,似乎是件好事。 朱嬷嬷这般认为,齐老太太也做此想,谁能确保李氏不会与她们两个抱着同样的想法? 她想要护住如清,就要自己想法子才是。 所以婉竹坐在梨花木团凳上思索了良久,眼瞧着天边日头爬上檐角,她也终于挪动了自己略显僵硬的身躯,回身对容碧说:“在这内宅里面,最能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是什么?” 容碧瞧见了婉竹的一脸真挚,便也绞尽脑汁的思索了起来,好半晌才答道:“奴婢想,那些贵夫人贵小姐们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婉竹赞许般地瞧了容碧一眼,一道毒计已经缓缓的晃上心头,从三荣奶奶上门告诉她杜丹萝才女名声背后的隐秘开始,这道毒计就已有了雏形。 经了如清险些被抢走一事后,她便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 这两日,杜丹萝正与段嬷嬷商议着该如何从婉竹手里抢走如清。 段嬷嬷与杜丹萝的情谊只维系在权谋算计之中,为了真正拉拢这位清河县主的心,经验老道的段嬷嬷便使了一道毒计。 “二太太利用了您一次,你也得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才是,这样小门小户的出身,竟敢把夫人宁当成筏子使,是该让她与婉姨娘狗咬狗起来了。”段嬷嬷如此说道。 杜丹萝静静听着段嬷嬷的话语,神色间很有几分意兴阑珊,可却耐着性子说道:“嬷嬷有何高见?” 段嬷嬷冷哼一声:“二太太说是中风,可奴婢去打听后得知她不过是在屋里躲羞罢了。如今四小姐已然定下了与那薛公子的婚事,二房瞧着已是不中用了,若这个时候夫人给二太太递了橄榄枝,她必会死死的抓住夫人您这一株救命稻草。” 这时杜丹萝也忍不住蹙起了柳眉,道:“我虽恼她算计了我,可如今最为要紧的事还是要灭一灭婉姨娘的气焰才是。” 她已是在委婉的告诉段嬷嬷,不必把心思花在二太太胡氏身上。 段嬷嬷却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好声好气的向杜丹萝解释道:“夫人您与世子爷的关系已然降到了冰点,为了不让世子爷再有由头厌恶您,我们需要二太太出面为我们做些阴私事。” “什么阴私事?”杜丹萝问道。经过前几次计划的落空,她已是不想再算计婉竹的性命,如今只想把她生下来的女儿抢到自己身边。 “世子爷对她正是情热的时候,咱们要做的就是浇灭世子爷心里的这一团火。”段嬷嬷的眸子里好似淬了毒般阴寒不已,她越说越兴起,俯身在杜丹萝耳语了起来。 * 齐容枝的婚事定得无比匆忙,从纳吉、问礼到定下婚期不过两个月的工夫。 齐容枝心里欢喜不已,胡氏却是急白了半边鬓发,求了齐老太太几回皆没有,她哭红了双眼也改变不了这桩婚事。 胡氏只能认了命,被迫从自己嫁妆箱笼里搜刮出了些没有被李氏带走的值钱器具,一并都给齐容枝添妆。 “伯玉一个月的月例是二十两,枝姐儿十五两,我自己也有三十两银子。咱们二房一个月的进项就都只能从这些份例里挤出来了。”胡氏躺在临窗大炕上自嘲般的笑道。 短短两个月之内,她就从齐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变成了如今靠着月例过日子的颓丧妇人。 其间可谓是从天上摔到了地底下,且她也不知是犯了哪里的太岁,儿女的婚事也这般不顺,如今整个二房各处都透着一股死气。 卧床养病的这些时日,胡氏把这些发生在二房的事翻来覆去地想,想起因经过结果,想的彻夜辗转难眠之后,才窥见了几分端倪。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从太后的寿礼被污之后一股脑儿地冒出来的。 她自诩是聪明人,可这偌大的齐国公府里总有比她更聪明的人在,月姨娘是一个,齐老太太也是一个。 胡氏甚至以为,是齐老太太发现了她撺掇着杜丹萝在百寿图上做手脚一事。一时恼怒之下,才给了她这么多教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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