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嬷嬷听着婉竹冷声发落金玉的话语,高悬着的那颗心也缓缓地落了地,她本还怕婉竹顾念旧情不肯置金玉于死地,可金玉知晓的秘事太多,留她一命总是不妙。 “否极泰来,咱们还有的是时候与夫人斗法。姨娘虽身份地位比不过夫人,可有一点却能把夫人死死地压在身下。”关嬷嬷如此道。 婉竹瞥一眼她,瞧见她担忧不已的目光,终是舒展了凝结着的眉宇,勉力挤出了一抹笑意道:“嬷嬷可有听闻这段日子府里的那些闲话?” 关嬷嬷打探消息也是一把好手,自然把松柏院的丑闻早早地纳进了耳朵里,譬如说杜丹萝至今仍是未与齐衡玉圆房,又譬如说杜丹萝想把身边的丫鬟推给齐衡玉做通房丫鬟。 病急出昏招,可见她是真没了旁的法子。 “我也不怕与嬷嬷说句交心底的话,世子爷虽待我有两分怜爱,我却不敢把这些怜爱当真。他心悦我就和心悦金丝雀笼里的鸟儿一般,不可当真,也不可把这点情当成救命稻草。”婉竹敛起笑意,肃着脸与关嬷嬷说。 关嬷嬷本是在为婉竹端茶倒水,一听得此话后却是讶异得僵了僵身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望向婉竹的眸子里染着深深的钦佩之意,“奴婢倒是不知晓姨娘心里这般清楚。” 她早先还以为婉竹是攀附着齐衡玉的菟丝花,可如今与婉竹接触的越深,越能明白她是何等聪慧清醒的女子,单单说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后宅里维持着本心这一点,就胜过了旁人许多。 关嬷嬷把话揣在心口几遭,便叹道:“嬷嬷也曾嫁过人,知晓女子与男子之间的不同。姨娘想的这般通透,嬷嬷就没有好担心的了,索性您与夫人也闹开了脸,世子爷又站在您这一边,将来指不定会有夫人被拉下马的这一日,姨娘可千万不要灰心。” 婉竹自然不会灰心,纵然她不会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齐衡玉身上,可也盼着他能真如他嘴上所说一般为了与杜丹萝和离而使些力。 这样她的手段也能有用武之地。 这一夜里,婉竹与关嬷嬷聊至深夜,眼瞧着齐衡玉不似要赶回碧桐院安睡的意思,便净了身沉沉睡下。 * 翌日一早。 齐老太太便把李氏、胡氏、杜丹萝和婉竹统统唤去了朱鎏堂,昨日的变故她已知晓,也从齐衡玉嘴里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能在内宅里瞒天过海,将她也骗的团团转的人只有胡氏。 齐老太太这些年养在后宅里也变得心慈手软了不少,纵得胡氏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逆鳞,此番瞒天过海暗害长嫂已是触碰到了齐老太太的底线。 所以她不由分说地便让婆子上前架起了胡氏,当着众多有头有脸的管事的面,让秦嬷嬷左右开弓地掌掴了胡氏二十记巴掌,打的她嘴角渗出缕缕血色后,才道:“我已让人收拾好了西院里的佛堂,从此以后你就在那里为老二诵经祈福,没有我的吩咐一步都不许出来。” 胡氏也没料到齐老太太会有这样狠厉的雷霆手段来收拾她,昨日她知晓李氏也在婉姨娘的车马上后便顿觉不妙,只是听闻李氏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齐老太太会这般急不可耐地收拾她,不问缘由,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判了她的死刑。 胡氏怎么甘心,一双斥着怒火的眼扫过默立不语的杜丹萝,瞪得像铜铃一般大,仿佛是要在她身上咬下来一口肉一般。 而齐老太太也好似是生怕她会说出什么不堪的话语来,便让婆子们死死地捂住了胡氏的嘴。 而婉竹自始至终只是立在了角落里,齐老太太没有给她张嘴的机会,也没有拿正眼望向她,就仿佛她是一缕似有似无的青烟一般。 发落了胡氏以后,齐老太太又望向了坐定如山的李氏,不知说了多少温言相劝的好话,而后才对杜丹萝说:“上一回让你禁足了三个月,如今却是不能够了,我听鲁太医说你得了妇人病,这两年便好生在松柏院养病吧。” 杜丹萝垂下眼帘,既没有出声辩驳她没有得妇人病一事,也没有向齐老太太讨饶求情,而是默默地应下了齐老太太所有的处置,平静的神色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连婉竹也侧着身子向她投去了数道探究的眸光,便见她乖顺地朝着齐老太太和李氏行了礼,而后便悄然退出了朱鎏堂。 婉竹顿觉怪异不安,回碧桐院后便让关嬷嬷去打听消息,打听来打听去也只挖不到松柏院的半点消息,连她早先安插下的人手也没了回音。 这时婉竹才觉察到了棘手之处——金玉必定是向杜丹萝交代了她一切的秘密,所以杜丹萝才会这般胸有成竹、淡然无波。 杜丹萝定是有后手在等着她。 这一日里,纵然她存心要压下心头的火气,可还是在避着人的午时摔了一套成窑的青玉瓷具。 是她太蠢太笨,没想到金玉会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竟会在她心口刺上这鲜血淋漓的一刀。 她与月姨娘的联系,使尽心机手段要尽齐国公府的秘密,对齐衡玉的谎言,金玉统统都知晓。 这之间,她把多少隐秘告诉了杜丹萝。 婉竹不敢往下深想。 纵然她不爱齐衡玉,也不会蠢笨到对齐衡玉寄予真心,可以她的处境而言,若是没了齐衡玉的宠爱,那这如泡沫一般的权势和地位也会消弭个干净。 没了宠爱,谁都可以凌.辱践踏她。 她赌不起,也没有资格去赌。 婉竹知晓这老天最爱戏弄人,所以她向来是以最冷酷的恶意来揣度人心,她约莫是知晓金玉对她怀恨在心,起了报复的心思后才会杜丹萝递上背刺她的这一把刀。 她如今能做的便是趁着齐衡玉还未知晓此事时设想好解释一切的借口。 当初她能把齐衡玉哄骗的团团转,如今不过是再用相同的可怜手段来继续哄骗她而已。 思及此,婉竹总算是稳住了几分心神,由容碧搀扶着往那梳妆镜前一座,对镜莞尔一笑,压下了心内一切的情绪。 她想,人生之路就是这般起起落落,她不会一直起,也不会一直落。
第70章 三更 齐衡玉发现了婉竹的真面目(必看) 翌日一早。 齐衡玉先进宫去玄鹰司当值, 昨夜里将刑部尚书连哄带骗地交出了账簿,与康平王商议了一番后还是决心“大义灭亲”,由他亲自把账簿交给陛下。 这样兴许辽恩公府还能保住一条命, 他们齐国公府也不会被牵扯得太狠。 至于齐老太太的劝言, 齐衡玉却是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纵然齐老太太为了平息他的怒火重重地发落了胡氏和杜丹萝, 可这点无关痛痒的禁闭怎么能补偿得了婉竹受的苦楚? 短短的这一年里, 她就因杜丹萝的阴谋诡计而数次陷入生死之境,每一回都让齐衡玉感同身受地心碎。 不能让心爱的女子成为自己的正妻,不能让玲珑可爱的女儿成为嫡女已是他心里不能言说的痛,他不会再让婉竹受一点点委屈。 所以他必须与杜丹萝和离, 将正妻的位置空悬出来, 让婉竹成为内院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如此想着,齐衡玉候在金銮殿外的身姿也挺拔了几分,整个人周身上下笼着一股清俊之气,一旁的御前总管细细地将他打量一番, 心里暗暗叹息:当初齐国公府怎么就不愿意尚公主? 锦犽公主分明对齐衡玉有意,可架不住那时的齐衡玉意气风发, 想靠着自己的本事在玄鹰司闯出一番名堂来,便怎么也不肯接下皇家递来的橄榄枝。 又等了半个时辰,听得金銮殿内传出了一阵咳嗽声, 那御前总管才走到齐衡玉跟前, 笑眯了眼道:“世子爷快随奴才进去吧。” 齐衡玉待御前总管也极为有礼, 连声道谢后便抬脚走进了金銮殿内。 * 回齐国公府后, 齐衡玉便迫不及待地赶去了碧桐院, 想把这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婉竹。 而今日的婉竹也摆脱了前几日的阴霾, 正抱着如清在廊下玩耍, 暖融融的日光洒下, 将她嘴角的梨涡衬得愈发讨喜动人。 齐衡玉本是心思雀跃,一见婉竹嫣然明艳的笑意,更是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便见他含笑着走到婉竹身前,当着丫鬟和如清的面把一把握住了她的柔荑,喜不自胜地说:“前两日看你还闷得慌,今日倒是愿意出来走走了。” 如清张着浑圆的手臂朝齐衡玉鼓动了下双手,齐衡玉倾身抱了会儿女儿,便把如清塞给了唐嬷嬷,那双璨若曜石的眸子只盯着婉竹一人瞧。 婉竹也正是要讨好劝哄齐衡玉的时候,当即便朝他莞尔一笑道:“爷莫不是被陛下夸赞了?” 齐衡玉摆了摆手,牵着婉竹的手走进了正屋,也不让容碧等人近前伺候,就把陛下对辽恩公府的处置告诉了婉竹。 如今圣旨还在裁夺着措辞,可辽恩公免不了要受一场牢狱之灾,虽不会伤及性命,可以齐老太太明哲保身的性子,必会弃了辽恩公府这条大船。 到时杜丹萝没有强硬的母家做倚仗,便再没有人能保下她正妻一位。 齐衡玉此刻的高兴溢于言表,他灼灼似华的眸子落在婉竹身上,掠带起她心里微不可闻的两分歉疚,可这歉疚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一些,顷刻间又被层出不叠的谋略盖过。 她任由齐衡玉拥着抱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谎言来为自己开脱。 婉竹数回张口,都在齐衡玉殷切中透着几分真挚到流露出傻意的眸子里黯淡了下去。 她想向齐衡玉解释一切,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该怎么告诉他呢?说她心里只装着权势和地位,如今还多了个如清。说她一点也不喜欢齐衡玉,所求所念不过是安身立命。 可若是不说,由杜丹萝开口,她便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良久的沉默之后,婉竹终于鼓起勇气望向了齐衡玉,可外间却响起了静双显着焦躁的话语声。 “世子爷,太太那里有急事找您。” 李氏的急事齐衡玉自然推脱不得,他连晚膳也顾不得用,这般匆匆地赶去了惊涛院。 婉竹目送着齐衡玉的背影离去,只预备着等晚膳后再尝试着向齐衡玉开口。 * 李氏从安国寺归家的那一日起便夜夜做噩梦。 她生性胆小,父兄死的那一年跟丢了魂似的发过病,仔细将养了两年才好转了不少,这一回旧疾复发可把朱嬷嬷吓出了个好歹来。 幸而太医为李氏看诊后说她只是心神不宁,服用一段时日的安神汤药便能痊愈,饶是如此李氏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朱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齐衡玉一赶来惊涛院,朱嬷嬷便领着他进正屋瞧了一通李氏,两人一同劝哄着李氏服下汤药,才见她乖顺地阖上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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