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让却没有耐心听他解释,冷声道:“来人,拖下去。” 然后眼尾一挑,给身后的薛怀义递了个眼色,薛怀义霎时会意,直接招呼了身后的几个小太监,快步走向景安侯,然后像拽麻袋一样,将他拖出了内堂。 卓氏等人都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直接发难,当即就要去阻拦,薛怀义拂尘一甩,立刻有人将她们挡住。 景安侯好歹是大雍官员,是二品侯爵,就这么被拖出内堂,还是当着妻儿老小的面,面子里子都没了,他挣扎着想要反抗,“殿下,臣乃朝廷命官,臣的姑母是先越和太后,臣是……” 啪! 一记粗暴的掌掴抽断了他的话,薛怀义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柄巴掌宽的板子,直接抽在了景安侯的脸上,没有丝毫留情。
第54章 车舆 54. 若说一开始, 院子里的气氛只是震惊惶恐,现在可谓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薛怀义这不留情面的掌嘴吓到了,卓氏更是眼皮一跳, 直接就要晕过去。 她抬眼看着上座的沈让, 方才只觉得这位太子殿下为人淡漠冷静,现在看他, 他仍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却敢让底下的太监掌嘴当朝命官, 他,他不怕他们到陛下跟前去参他吗? 到时候,他这个拼了命才得来的太子之位还能坐得稳吗? 她心中又惊又怒, 却也不敢当真把这话说出口,外头的掌嘴声还没停,噼里啪啦像是炸雷, 只是这每一道雷都炸在了景安侯的脸上。 卓氏被拦在正堂里, 看着外头的景安侯, 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 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按着景安侯跪在原地,薛怀义拿着红木板子, 正一下一下地往他脸上抽,每落一下, 那脸上的淤血就加重一分, 不出十下,景安侯就已经口鼻流血,唇角破裂,再看不出从前的体面样子。 姜毓秋等姑娘哪里见过父亲这幅模样,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又不敢尖叫惊呼, 只能躲在卓氏的背后瑟瑟发抖。 尤其是姜毓秋,她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太子殿下和姜毓宁关系的不一般。 她原本也想着,或许只是姜毓宁前几个月在宿山行宫撞上了太子殿下,博得了他的宠爱,可那又如何,凭她的身份,在东宫连个侧妃都做不上,将来太子登基,后宫佳丽三千,自然是美女如云,她那傻愣愣的模样,估计也不用争,就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可是现在,太子殿下竟然为了维护她,将只是说错了一句话的父亲拉出去掌嘴,这真的是对于一个宠姬的态度吗? 姜毓秋忽然很害怕,她想到自己自从姜毓宁回来之后,不知道对她冷嘲热讽了多少次,可是她当时都傻乎乎的,要么没听懂,要么不在意。 她或许不在意,那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今日摆明了就是来替她撑腰的,连她父亲都能打,那她和她母亲呢? 姜毓秋不自觉地扯上了身边卓氏的衣袖,卓氏 抬眼见女儿吓得面无人色,心疼地摸了摸她的手,然后转身朝向沈让,磕头求道:“殿下,求您饶了侯爷吧,他是有心无口,说错了话,实际上他心里对于毓宁还是很疼爱的,何况,何况还有这么多未出阁的姑娘,还有,还有毓宁也在,侯爷毕竟是毓宁的伯父啊……” 她一通颠三倒四地求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抬头一看,却见沈让根本没有理会她,而是抬手捂着姜毓宁的眼睛,省得她看到外头的腌臜血迹。 那温柔的姿态,让人几乎以为,掌嘴的惩罚根本不是他的命令。 卓氏恍恍惚惚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姜毓宁,太子殿下站着,她却能坐着,还坐得那么坦然,那么理所应当。 而她身旁的女儿们,各个畏惧得发抖,眼看就要吓得昏厥,而她的夫君,在外面已经挨了几十下的掌嘴。 这凭什么? 难道太子殿下真的要为了这一个区区女子,不管不顾到这个地步? 外头的景安侯已经被打得脱力,连叫都叫不出声了,卓氏心下一横,当即又往前膝行两步,“殿下!太子殿下!就算我们侯爷有错,可是,可是他毕竟是景安侯,姜家的爵位是先帝敕封的,且看在先帝和太后的面子,您饶了他,更何况,若是今日的事传出去,也有损殿下您的威名啊!” 听到最后一句,坐在最上面的姜毓宁不由得动了动手指。 其实,她心里对于景安侯并无什么情感,没有亲近,没有依赖,那么他说出那种话,姜毓宁也不会失望伤心。 所以,她虽然知道哥哥是专门来为她撑腰的,但其实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日后她要和哥哥待在一起,这些人说到底也只有形同陌路的份。 更何况那噼啪的板子声混着哭天喊地的求饶声,实在有些骇人,她坐不住,却被沈让抬手挡住了眼睛。 “宁宁,不用怕。”沈让一只手蒙着她的眼睛,一只手握着她的肩膀,语气很轻地说,“你是这世间最尊贵的金枝玉叶,无论是谁惹了你,都要付出代价。” “这是他们该得的,不必为了这些人心软。” 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温热,姜毓宁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她能不理会景安侯的死活,听到卓氏说会影响沈让的名声,她却不能不理会。 她抬手握住他的手臂,暗示般地晃了晃,沈让知道她的意思,低声道:“放心,哥哥没有那么冲动。” 他说让她放心,姜毓宁当真放心下来。 卓氏本以为,以姜毓宁那样胆怯的性子,就算能忍住不求饶,也必定坐立难安,可没想到,她在高位上竟然坐得那么安稳。 “毓宁,那是你的亲伯父,难道你就要这么看着他……” 她话一开口,沈让便拧了下眉,都不用他的示意,立在沈让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直接上前扣住卓氏,将她一并拖了出去。 院子外,薛怀义的板子已经停了,他抬手示意小太监松手,景安侯口鼻喷血,直接昏了过去。 卓氏被拖到他的身边,又惊又惧,拼了命地挣扎,薛怀义一板子抽下去,没有半分留情。 “娘亲——” 姜毓秋看着这一幕,眼前一黑,也要晕过去,身边的两个妹妹跪在她的后面,哭得都没有人样了。 “大哥,大哥……”姜毓秋慌乱地去叫跪在外面的姜贺今,可是姜贺今只垂头跪着,根本连头都不抬。 至于她那个弟弟,早在半刻钟前就吓得厥过去了。 姜毓秋六神无主,又不敢去求太子,想对姜毓宁开口,可一想到刚才卓氏就是因为叫了姜毓宁的名字,才被无情地拖了出去,她怎么也不敢开口了。 只能拼命地磕头,以求姜毓宁能心软,替她们一家开口求一句情。 可直到二十下板子抽完,姜毓宁也没有说话。 而卓氏,虽然挨得板子只有景安侯的一半,可她毕竟是个柔弱的妇道人家,打完也昏过去了。 这两个平日在景安侯府中,一向是最高高在上的,可是现下,两人都被打得面上肿烂不堪,口鼻全是淤血,如同烂泥一般跌在尘埃里。 而他们最瞧不起看不上,平日视作棋子一般嘲讽来摆弄去的姜毓宁,坐在最上首,被太子殿下护着,眼前未沾半点脏污。 “薛怀义。”沈让听着外面的噼啪声停下,终于又出声,“把他们泼醒。” 哗啦! 哗啦! 七八桶加了冰块的凉水泼下去,才把这两个人泼醒,几个小太监架着这两个人,进屋给沈让谢恩,按着他们的头磕在地上。 景安侯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敢这样对他,就算后来姜家在朝中地位大不如前,世人也多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给她三分薄面。 而今日,像这般里子面子都被剥下来践踏,景安侯只觉得自己心口积了一腔愠愤,沈让这个连册封礼都没行的太子,竟然敢这么对他? 而座上的沈让就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轻笑着把茶杯落下,问了一句,“景安侯,你可知,你们景安侯府为何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自然没有人回答,只有跪在外面的姜贺今蹙了下眉,却依旧保持着低眉敛目的姿势,没有抬头。 沈让也不指着他们能答出来,直接道:“因为你们姜家,从一开始就是靠女子上位,若不是太后,上京城根本不会有姜家的位置。” “不过,这世上靠女子上位的家族数不胜数,多你们姜家一个也不多,只是,”说到这,沈让故意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姜家分明是靠太后才得到侯府的荣耀,你们依仗这份恩宠,却又不愿旁人真的这么看你们,拼了命的想在朝中博得一份真正的赏识。” “这的确挺有心气儿的,只是,你们姜家的男人实在愚蠢透顶,明明知道宁宁是解救姜家的青云梯,却又要将她踩进尘埃里,生怕她不驯服。” 他这句话说的不只是景安侯,而是姜家的所有男人,景安侯跪在地上没察觉到什么分别,最外面的姜贺今却悚然一惊,不知太子殿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沈让立在高处,居高临下地将所有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冷嗤一声,语气嘲讽,“就连方才,你们看到宁宁和孤关系匪浅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她能给侯府带来什么。” 这话一出,底下的呼吸声好似都轻了几分。 沈让看着身边的姜毓宁,看她低垂的眼神,知道她到底还是伤心的,他伸手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牵住姜毓宁的手,然后接着道:“宁宁菩萨心肠,不与你们计较,孤却是这个世上最睚眦必报的人,从前的一桩桩,一件件,你们到底都做过什么,孤心里很清楚。” 一边说,他冷厉如匕首的视线一边在众人的头顶逡巡而过,所有人的心脏都随着这句话提到了胸口。 景安侯甚至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几乎要以为,沈让想当场将他们全部杀了。 但到底,沈让还是顾及姜毓宁的,涉及人命的事,他不会让姜毓宁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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