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就笑,给小荣盛饭,她经常陪着一起吃饭,大家也很喜欢吃饭的,她来了就做点好吃的,大家一起讲讲话,吃完一个小时差不多。 她也发现了,香港这边的人呢,很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谈事情的,但是时间呢,又不会很长,真的就是慢慢吃一顿美食的时间,节奏很快,吃饭时间也是一种应酬交际的。 而且一天可以吃很多餐的,这个又很西化,以前的话,她的确一天两餐三餐的,很固定,没有别的东西吃,当学徒的时候,一天两餐的。 她捡着喜欢的吃,有蛋黄烧卖,慢慢吃一个就觉得很顶,“我打算约医院,大家跟我一起去做检查吧,我跟旸谷打算今年要全面检查一下的,不如大家一起,你们年纪也大了。” 小荣身体是最差的,年轻时候看不出来,但是年纪大一点,他身体就虚弱,眼看着姑太太比他都要好,扶桑觉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先前年代的不人道。 去检查,结果就查出来脑子里面有很大阴影。 医生讲的时候,宋旸谷马上就去看扶桑。 扶桑很平静,拿着片子贴在光影背景板子上面自己看,“这么大吗?” 医生点点头,“对,差不多两个核桃那么大。” “前年他身体不舒服,有做检查,然后脑部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这个很难说的,肿瘤发展起来也很快,但是有可能也很慢,说不准,定期复查,有两种方式……”医生只能讲确定的事情,不确定的事情,绝对不会讲的。 你看,有钱也是没有用的。 小荣反应也慢一点,出来医院扶桑就哭了,一边开车一边哭,小荣都没看出来,下车还当没事儿,他觉得自己没有问题,还松口气,“我们家里去了,你们不吃口饭吗?” 宋旸谷摆摆手,“跟宝珠约好了,不回家要生气。” 宝珠那现在可是家里的大总管,搬家了她最高兴,二叔那边的事情她隔着围墙也要管,家里的事情也要管。 那么多狗还没有带过来,老二看见她天天两头跑就笑,“你妈妈不是给你报课了,你今天不去吗?” “我上午才去,我的鱼呢?” 老二就抱着她里面去,给搬个小凳子,踩着看她的鱼,“叔叔,我不能带我的鱼,可不可以放在这里,你不要动。” “为什么不能带走?” “因为,因为,因为我要带走的我小狗,我的房间太小了,哈哈哈——”自己捂着嘴笑,也不知道笑什么,她可能觉得这个事情很有意思。 扶桑商量的,给你个玩具房,你随便放你的东西,但是你杂乱无章的东西,最好有个地方放起来,不要到处乱放。 她是没有时间收拾的,宋旸谷也没有,家里阿姨跟不上收拾的话,看见一点也会觉得乱的。 知道小荣情况,二太太也不敢惹扶桑,背地里就跟宋旸谷讲了,“这样子不好开刀的,万一手术失败,人就没了,而且很多开颅当时确实是割了,但是后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还是有问题,而且肿瘤这个东西,割了还会再长出来。” 你有可能脑袋里面还会长,有可能延伸到别的地方去,都说不准的。 你没有办法控制,不如就别动,看命吧,二太太这个年纪呢,也是觉得看命,何苦受罪了呢,它要是不长,你有个命在那里,它就不会变大。 它要是继续长大,压迫了血管破裂之类的,又或者很倒霉的其它器官继续长,你只能受罪,手术不晚的,没几次人就扛不住了。 脑子里面又不是随便划开又缝起来的东西,“该吃吃,该喝喝,人不过是早晚一步的事情。” 晚上跟二老爷讲,也觉得儿媳妇可怜,“你说什么命,赚钱是能赚钱,拼命三郎一样的,人人都说我们家里娶了个女财神,可是你看多不好,身边的亲人,最后有几个在她身边儿的呢。” 自己就落泪,可怜自己儿媳妇。 一块儿长大的哥哥这是,一个师傅出来的,师傅没了,就俩人相依为命的,姑太太什么的感情都得差一点儿,这好容易回来了,到底是好好活几年啊。 越想越觉得伤心,直挺挺躺着在那里,“好容易内地安稳下来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北平也好,山东老家也好,我这辈子,还能回去吗?” 她跟小荣一样,这些出来奔命的,无论有钱没钱的,就是想家啊,想那个胡同口儿,想家里的门槛儿过道,想那些流水一样记不清的日子,就连西墙上的一点暖光也想的慌。 日子最怕怀念。 怀念最怕来不及。 左也煎熬,右也煎熬。 扶桑就在车里落了那一下泪,声音都没发出来一点儿,就再也没提过这个事情,她小荣唯一的家属,她说了算,这个事情不提,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小荣不知道。 都瞒着,扶桑跟宋旸谷讲过,“他不愿意手术的,手术也不一定成功,概率很低,人身体也会变差很多,不如痛痛快快活几年,我做该做的事情。” 至于其它的,很悲哀的,交给命运吧。 人的成长成熟,是从长辈亲人的离别开始的。 去一个,长大一次,因为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人又少了一个。 直到你上面没有人挡着了,没有亲人长辈在了,下一个就是你自己了。 所以说,大家都喜欢有长辈齐全的家庭,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给下面的人遮挡风雨的。 她把自己手头上东西都慢慢套现,等年前的时候,手里面资金全部回流。 金库的话,全部入香港这边了。 数目是多少,也没有跟宋旸谷说,宋旸谷开始还会问,后来两个人都不提了,因为钱确实是太多了,太够花了,最后听到的就只是数字。 她给北平市政府写信,表明愿意捐助很多钱,支援新国家建设。 北平市政府回信很快,很感谢。 扶桑跟宋旸谷的事情的话,大家也进行讨论,两个人为旧政府做过事情,效力过的,但是确实是为民族为国家发展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北平市政府那边的话,是同意探亲的。 需要递交的手续也很多,但是很欢迎,开了绿色通道。 扶桑真的是,拿出来了一半儿,她把户头给了人家。 现在是建设的热潮,扶桑这个是美金折合过来的,数字就很大,北平那边讲一句玩笑话,“我们一个养鸡工厂,参考美国产业化生产,你捐助建设这??x?个钱的话,我们可以在全国建设一百五十个这样的工厂才可以。” 鸡肉,鸡蛋,各种加工产品,供应整个北平的需求上面,这么大的一个工厂,扶桑的钱能建设一百五十个,各种先进的设备,先进的仪器机器,可以供应全国的鸡肉鸡蛋需求。 这是个比方,不能去建设工厂的,咱们现在是百废待兴。 扶桑跟宋旸谷,身份上是不太合适的儿,很敏感的身份,还是从香港那边回来的,所以小荣也没想到能回北平。 扶桑就插着口袋,她走的时候打扮的特别的漂亮,“可以回去的,也很简单,咱们回北平过年去,我们回去探亲去。” 总有街坊,总有旧友,还有熟悉的同胞骨肉们。 “内地的报道天天都是热火朝天的做建设呢,精神面貌很好,跟咱们多少年前在围房里面做事一样的,人人都奔着劲儿呢,师兄你别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等着回去了说不定还能挖防空洞呢。” 扶桑身上的颜色亮眼,带着行礼就跟小荣家里去了,宋公馆已经没有了,姑太太挂念着倒簸萁的房子,“那是咱们的祖产,你爸爸跟我,还有扶美都是在那里出生的呢。” 她还带着钥匙呢,哆哆嗦嗦打开,院子一片枯草,西墙倒了一半儿了。 进去姑太太一边扯着草,一边就开始哭。 没想到还能回来了。 房子没法住人了,只有她保管着钥匙跟房契好好儿的。 回家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子的,迫切的又忐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有最深处的精神灵魂栖息的地方。 姑太太的一辈子,都是在倒簸萁度过的。 扶桑跟小荣,最惦记的还是黄桃斜街。 她高高瘦瘦的,又漂亮而温和,在北平临近年关的胡同里面,有不一样的冷清跟哀伤。 她一眼看过去,看到的是很多很多年前,胡同口老是摆摊儿的卖芝麻酱哨烧饼的,一口漆黑的热锅,温温地小火做着油炸鬼焦圈儿,再往里面,总是影影绰绰的影子。 柳先生的,小柳的,大柳的,咿咿呀呀地总是拉着弦子跟吊嗓子,时而在月光清冷的夜色里,柳先生总爱拉着弦子,她轻轻地路过,月色不可描述的美。 还有大力叔一家子,妞妞那么大一点儿,小力在胡同里面总是跑着,跑着来家里,跑着从家里出去。 还有她师傅,总也坐在正堂里面,冬天的时候她搁着窗户的影子,他总贴着窗户纸跟她嘱咐几句,夏天的时候在走廊下面的椅子里面,拿着个扇子,厨房里面老马总也忙不停,总有菜板的声音在院子里飘荡。 她的心跳的剧烈且有力,她脸色的神态,总让街道办的人员不知道说什么,近来探亲的人,总是这样的多。 扶桑才发现,原来她想家,很想很想。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惦记这里的。 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记得那么的清楚,是那么认真地想念,一草一木,在回忆里面梳洗的不得了。 她爱这里啊。 她爱这个城市。 也爱这个国家啊,爱这里所有的一切。 因为她的骨血里面,是传承一致的东西,那样强烈的归属感。 ---- 新书预收,《南墙与北墙》离婚婚恋文:孙熠熠在熠熠生辉的年纪里,嫁给了一个不是那么柔软的南墙,在婚姻里面撞的鼻青脸肿,于是她勇敢坚毅地翻越南墙,离婚了。 许飒飒在飒飒生风的年纪里,热衷于赚钱攒钱,娶了个漂亮温顺的北墙,他这辈子没想过北墙会塌,离婚后八百个不服气,于是抡起锤子哐哐砸北墙。 “原本想工作后再离婚的,但是单位要求审核配偶材料,这样太麻烦你了,不如我们先办离婚手续吧。”孙熠熠温和地解释,档案里面与其政审配偶,不如直接离异。 “我赚钱不够多吗?”许飒飒双手交叉,很矜持地问了一句。 我难道不是个宝藏吗?这么多钱你使劲花,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脑子坏了吗? 孙熠熠很矜持地把笔递到他手边,忍气吞声讽刺,“你赚钱很多,但是我有病。” 这个解释让许飒飒心软,好心问一句,“什么病?” “不用男人陪,不喜欢逛街花老公钱的大病!就喜欢孤独终老,生病一个人跑医院,晚上一个人刷题学习的孤寡病!”孙熠熠骂地畅快淋漓,心平气和地问,“你治吗?” 许飒飒咔哒摁下滚珠笔,一言不发地签字离婚,滚,快滚! 南墙与北墙,折腾到最后才发现对面还是彼此,少了隔阂,绝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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