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秉儿有些奇怪小纪的态度,却没多想,她抬步跨过门槛,看清内间,眯了眯眼。 上座,一位年约五十余岁的靛衣老者悠哉饮茶,而她家小叔姜二爷满脸乌青的尴尬地陪坐在下位。 甚至是姜二爷紧张地坐着都抖腿,看着可怜巴巴的,那老者也是看都没看姜二爷一眼。 姜秉儿垂眸,走了进去。 “听说是昨儿犯事的人家眷来了?人在哪儿?”她朗声问。 姜秉儿很清楚面对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她该做些什么。左不过低头赔笑,说自己家不在意,运气不好就是不得罪人,运气好还能搭上关系。这是她最该做的事。 可凭什么。 犯事的人家来人,高高在上坐着,眼里都不正眼瞧瞧挨了打的人。受难的人家家眷不配被正眼看,自家姨娘和弟弟昨儿吓得魂飞魄散,受到的惊吓被当做不正眼看的小事。 更何况…… 她悄悄掐着指腹,想起姨娘说的话,婶娘说的话。想起她梦见的阿云,过去的阿云,想起……云溪奉。 也许……她可以小小任性一把。 这话一出,稳坐上位的赵阁老面色一僵,端着茶碗动作有些迟疑。姜二爷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冲着姜秉儿摆手:“人家是赵阁老!阁老!” 姜秉儿故作诧异地盯着老者,客客气气地:“原来是阁老……” 赵阁老面色稍微好些,颔首:“老夫……” “不知赵阁老贵人登贱门,所为何事?”姜秉儿将疑惑和惊讶表现得淋漓尽致。 赵阁老什么年纪,见过多少世面。自然听明白了姜秉儿后面这句话。 他眯着眼。 堂中这个年轻貌美,甚至看起来有些娇弱的少女,一早就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所来目的。 不过是……故意的。 赵阁老放下茶碗,明显有些不愉。 “老夫所来,是为了亲戚里一个不成器的家伙。” 赵阁老虽察觉此女子聪慧,不卑不亢,甚至有些胆大到令他侧目,但是到底两方差距太大,他也没把人当回事。 “老夫儿媳有个不成器的弟弟。脑子有些不好,偶尔犯傻做些错事,一般也没人跟他计较。姜家似乎是外来的,不知晓这一点,竟然闹到了都司去,那孩子可怜见的,脑子不好使,还被关进牢狱,令老夫那儿媳痛心不已。” 赵阁老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秉儿:“小姑娘,你家那个姨娘受了点惊吓,老夫着人专门购了一支百年人参来,着她补补身体压压惊。此事,作罢吧。” 姜秉儿也不坐下,看着霸占了自家主位的赵阁老,回眸。外头院中候着的那些仆从们看起来和和气气,人人提着礼品。给不知晓的外人看见了,只当这位阁老有多亲切温和。 她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笑意。 “原来昨儿犯事的人,是阁老家中的。难怪我认不出,这赔礼道歉的人我见多了,赵阁老这样的,是我生平仅见,多谢阁老给我开眼。” 赵阁老脸一黑,他什么身份年纪,平日里哪里受过刁难。被年轻的小姑娘这么挤兑一番,面上挂不住,拍桌而起。 “老夫亲来,是知晓那孽畜做了坏事,特来致歉。至于你们不过是运气好,正好遇上了都司查案。你不会以为外乡人平头百姓,真的能在老夫面前叫嚣吧?” 姜秉儿听到这里就知道了。赵阁老应该是知道都司去抓的人,但是不知道其他。 这样是个好事。 姜秉儿被压了几年的小小坏心思,似乎又在冒出小嫩芽。 “阁老说笑了。不过是我觉着有趣。阁老说来赔礼道歉,不见道歉,只见跋扈。也许这就是阁老的道歉方式?受教了。” 赵阁老面色暗沉。 “小姑娘,老夫已经很是客气,你写下和解书,此事作罢,老夫在京中还能照拂你家一二。若是不从……” “瞧您这话说的。”姜秉儿可没在怕的,她依旧笑眯眯地,看起来可爱又娇俏,“此事作不作罢,又不是你我二人说了算。更何况您说了,我一个外地人,得罪了您不过是拔腿就跑的事。您可不一样了,阁老啊,跑不掉的。” 姜秉儿这会儿才慢悠悠提裙落座。 虽然坐在下位,却没一个人敢轻视她。 姜二爷佩服地盯着自家侄女,摸摸脑壳上的汗珠子,悄悄站在侄女身后。 赵阁老怒不可遏。 本以为不过是亲自来道歉。外地平头百姓该诚惶诚恐接受道歉,把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弄出来,免得怀孕的儿媳为此哭泣不止。 没想到居然遇上这么一个混不吝的小丫头! 可恶至极! “你!” 这边赵阁老话还没说出来,外头喧闹起来,姜秉儿也跟着看出去。 他家门被拍得梆梆直响。 这敲门的手法,可不是云溪奉,也不是他手下的那几个长随。 姜秉儿随手拿了个洗干净的苹果咬了一口。 看起来家里着火的,是这位赵阁老。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似乎心情很好。 果不其然,开了门跌跌撞撞闯进来的是赵家的下人。 那下人已经跑得浑身是汗,满脸通红。一跑进来啪地一下跪在地上。 “老爷!出事了!都司派人围了咱们府!说,说要查抄赵家!” 姜秉儿瞪大了眼,苹果比在嘴边,挡住她的一丝笑意。 她垂下眸,好像知道了什么。 “什么?都司?怎么会,都司行动都是要指挥使同意……指挥使……大将军要查我?”赵阁老此刻已经慌了神,“大将军怎么会围了我赵家,还是这种时候……因为那个畜生?不至于啊……” 赵阁老急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一跤。被下人扶住时,听见旁边悠悠然的声音。 “哟,阁老您慢着点。” 他抬头看见坐得稳稳当当,满脸笑意,还在啃苹果的少女,满脸沟壑的脸上,忽地有了光。 赵家和大将军素无牵扯,但是昨儿救人的是都司。都司围了赵家只能是指挥使下令。能让都司和赵家有所牵连的,只会是昨天那件事! 这个小姑娘有恃无恐的背后…… “姜姑娘,”赵阁老仿佛在一瞬间学会了说话,声音都放软了,“不知道姑娘和都司指挥使,也就是云将军,是何关系?” 姜秉儿咔擦一口咬下苹果,腮帮子鼓鼓地。 “您去问他呀,我一个外地人,说什么都不算的呀。”少女语调柔软似抱怨一样。 姜秉儿嘴角翘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像极了十四岁狐狸一样的她。 “他说是什么关系,那就是什么关系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皇城外发生什么大事,皇城内总是有最多的渠道在第一时间得知。 过了晌午,早朝结束,议事也稍作停歇。登基两年的新帝中间闲暇唯一的乐趣,就是找些关系好的朝臣来陪他下棋。 今儿新帝专门派人去都司请了云溪奉来。 偏殿用一竖鎏金掐琅屏风隔断。一侧是摆放着七八张案几的议厅,一侧就是摆放着新帝喜爱棋具的闲厅。 云溪奉来时新帝已经摆好一副残局,喜滋滋召他来陪着下。 云溪奉行礼落座,低头一看这棋局却是上一次,许是月余前他还有闲暇空时,陪陛下下的那一局。 今儿倒是让陛下续上了。 君臣二人行棋都不爱说话,一人执黑一人捻白,落子又快又果断。不过半柱香时间,残局已然决出胜负。 云溪奉手中黑子松开,落入圆润木盖中,黑玉棋子碰撞,清脆琳琅。 “臣输了。” “以朕之见,这局棋你当日与朕下完,你胜。”燕钧兴致勃勃用棋子点着棋盘之中几个绞杀大龙的点,“但今日你心不在焉,让朕抓了空子。” 云溪奉认输得快,可针对这一点他却是眼睛都不眨一眼,义正言辞说道:“不过是彻夜查案,略有些乏罢了。” 这话说给外人也可能就信了,说给这位他追随了两年多的新帝,当年算得上师出同门的太子听,他可不信。 新帝年纪不过比云溪奉略大几岁,做太子的时候被拘束得厉害,登基后稍微松散了些,有时候也谈得上任性。 尤其是在对自己私下关系甚好的几个友人时,挤眉弄眼地,嘴角还挂着暧昧的笑。 “连我也敷衍,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谁?” 云溪奉挑眉不语。 燕钧稍微正色脸:“你家夫人找到了?” 提到这个,云溪奉眼神温柔了些,目光落在漏窗外的花卉,刚被浇了水的花朵艳丽娇俏,也嫩生生的,轻轻一碰就会蔫。 “……嗯。找回来了。” 燕钧已经得知这个事情,没有太多惊讶,就是摇头叹气。 “想当年我还以为你说成亲了是骗我玩。也就是你手上那个歪七扭八的帕子……” 云溪奉抿着唇面色不虞。 燕钧噗嗤一笑:“你瞪我我也要说。那个手帕上就是绣了一条歪七扭八的蚯蚓,你还非说是鱼,要不是有那个绣工奇差无比的帕子为证,我是死都不信你成亲了。” 云溪奉替自家绣工奇差的某人解释。 “她从小不学这些,那条帕子是她第一次绣的。” 也算是唯一一条。 那是他当年想尽办法从她手中讨要来的。 “嗯嗯嗯,朕知道。你家小媳妇会骑马射箭会九章算术,也会踢人。” 燕钧啧啧有声,抬手弄乱了棋局。 “还容易被人欺负,是不是。” “难怪老赵头往你媳妇家去了,半个时辰不到你就给人家底子抄了。” 云溪奉坐直了身体,面色正经:“陛下,臣查抄赵家,是因为赵家曾有涉及陛下太子时的一些阴私手段,按照陛下所托,臣要在三年内将这些人全部铲除。如今时候刚好。” 提起这一茬,燕钧稍微正常了些,有了帝王之相。 他盘坐着,手中扒拉着一把玉石子儿上下抛弄,沉吟片刻。 “丰泽,既然你开了头,那朕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 送走云溪奉,燕钧的偏殿里很快钻出来一个人。一个年轻娇弱的少女。 燕钧扔下棋子,淡淡地盯着自家妹妹。 “听见了?人家有妻,战乱走散三年一直在找从没放弃过。如今人都回到他身边了,你就收了不该有的心思。朕为你择选一个好驸马。” 婉鎏沉默地摇摇头。 没有别人了,世间她的真英雄只有他。 “阿兄,妹妹求您一件事……” * 姜秉儿这两天喜欢上听周围左邻右舍聊些闲情趣事,尤其喜欢打听都司,还有最近人人都知的赵阁老一案。 左邻右舍大都是家中有读书人,女眷们聊起天来,少有什么家长里短,更多说的是些大事情。就比如人尽皆知的赵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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