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抿了抿唇,这倒是一个一举多得之法。承奕需要夺嫡的合理由头,也需要大快人心的政绩,而顾扶风只在意讨要公道,不在意扬名,实是为天下效。 “借调兵马没有那么快,要在咸宁关外抵御住十万兵马,你定帮了他不少。” 卿如许又想了想,道,“我听说承玦已经前往贾山寺了,那边苦寒贫瘠,寸草不生,他应当也不再生不起事了,也该在那里吃点苦头。”她言语中又带了几分欣赏之意,“承奕当真是一位谦谦君子,要胁迫宁帝立下退位诏书,想来已是不易,他却还要向他父皇求情,宽宥承玦,若是换做承瑛或旁人,又岂会这般轻饶。” 顾扶风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略含深意,欲言又止。 卿如许却未注意到他的异常,又笑了笑,问道,“你呢,他见到你,可是有说了什么话,或是要通过你对我说的话?” 顾扶风道,“只说了一半,便.......” 他侧了侧脸庞,没把话说下去,又转头笑了笑,站起身来故作轻松道,“你有什么疑问就自己去问承奕吧,他不是给你来信了么,你不回信?” 卿如许撇过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函,不满道,“他都不肯同我讲这些,让我等了好久,这回我也要让他等等。” 顾扶风见她也带了些小孩子脾气,便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眉眼含笑道,“小狐狸也会生气啊。那就别给他回,最好啊,一辈子都别回。” 卿如许见顾扶风这般说,又撇撇嘴,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第三百七十二章 诸事落定难回信 大宁,紫宁宫。 殿中龙鼎香烟袅袅,四处站着大大小小的宫人,手上握着或软布或苕帚,正小心地擦拭着窗台与桌面,他们脚步轻盈,动作娴熟,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恐惊动了内殿中的坐着的贵人。 年轻的宫女们时不时地隔着镂花的屏风,去觑那桌案前的一道清瘦硬朗的身影。 太子初定,宁帝已不再主理国务,宫中也都里里外外都换了一批新的宫人。大宁立储实是波折,而今这一位终于坐稳了宝座,从前那般各宫各殿明争暗斗的紧张氛围也终于消弭,人人心中安定不少,这整座宫殿也都似焕然一新了一般,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听说过两日宫里还将有喜事,太子而今入主东宫,拖了大半年的选妃事宜终于落定,不日将与新择定的太子妃大婚。没有了黄州一战,大宁百姓也都可以安享太平日子,又有普天同庆之喜,谁又能不高兴? 而太子其人,看上去冷人冷面,规矩古板,不喜与人亲近,可其脾气却也秉性沉静温和,远比他父皇更好相与些,也从不苛责下人,故而连宫人们的笑容也都似比往日更多了些。若非阿汝公公耳提面命,称太子最不喜人故作聪明、刻意亲近,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女恐怕也要怀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承奕并不知那些宫人们在作何想法,他此时手中捏起一封书信,目光已经在上面停留了很久。待得指尖已将纸页捻得有些褶皱,他才又垂下手臂,负手望向窗外,眸色寂寂。 阿汝惯会察言观色,此时依然从那分不显山露水的沉静里,觑出了几分朦胧的忧色。他抬手屏退下人,温声道,“殿下…….若您还不回信,大人定是要恼的。” 承奕没有回头,只轻轻叹出一口气来,道,“…….可她这信,教我如何回…….” 卿如许的来信中,除了恭贺之言,提及的事情有二,一是问宁帝可否消气,身子可还康健,二是说自己即将大婚,婚期定在十月廿八,问他可要来观礼。 ——这教他如何答得? 他顿了顿,转头问道,“前往贾山寺的押送队伍出城了么?” 阿汝压低声音道,“已经出城了,由大理寺南宫暮辞亲自押送,易容…….的人也是南宫选的,易容后二殿下亲自确认过细节,只要不离得太近,是看不出任何纰漏的。殿下可以放心。” 承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二哥最近倒是乖觉得很。” 阿汝道,“二殿下…….是心思活泛之人,如今也知道自己身后无靠,须全得仰仗殿下您。再说南宫大人也在一旁督导,他已不敢似从前那般张扬。” 承奕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缓缓握住了五指,低声问道,“…….尸首处理好了么?” 阿汝看了眼紧闭的殿门,才回答道,“已经从澄妃娘娘宫中的那条密道送出去了。因着身份敏感,不敢让尸身停留于天日下太久,草草火葬…….” 承奕听着,沉静的眼眸变得有些幽深,透着一种凉凉的孤漠与失望。 “…….奴才亲子盯着的,骨灰已经埋于芈山下,那边荒僻无人,最是稳妥。殿下可以放心。” 半晌,承奕才“嗯”了一声,又道,“那条暗道早点封了罢。” 原也是为了闯宫的计划临时挖了密道,而今已然无用,不可给他人落得话柄。 他转过身,走到案几前,一边开口道,“父皇怎么样了?” 阿汝道,“早上徐太医来看过,因着上回急火攻心,气血逆乱,导致脑脉痹阻、舌蹇不语,而今也只能靠药物调理支撑着。若想要能开口说话,如常下地,恐怕…….不大可能了。” 他望着承奕的背影,小心斟酌着措辞,继续道,“…….不过依陛下的性子,有这一天却也是可以想见的。神龟虽寿,犹有竟时。陛下如今只能长卧于病榻之上,体会病痛之苦,若殿下您能常去探望,陛下也终会体谅到您的不得已,感怀于您对他的爱心。” “体谅?”承奕却轻哼了一声,道,“孤不需要他的体谅。” 他抬起眼眸,看着阿汝,目光中带着几分摄人的威严,阿汝连忙俯身拱手,不敢再抬头。 “若非是他热衷皇权,刚愎自用,不肯及早择定储君人选,反而纵容儿子放肆争夺,又岂会今日我与兄弟刀剑相向之局面?他怪孤狼子野心,不顾惜亲情,孤倒也想问他,可曾预知过今日之结局?这岂非本就是他一手促成么?” 阿汝听得承奕语含霜雪,疾声厉色,连忙附和道,“殿下说得是。” 承奕说罢这一席话,目光望着那香炉上的青烟,眼神悠远,眼前又浮现起前几日的情景。 那一日,他坐在昏暗的龙元殿中,衣袖和鞋履边还沾着些许穿过密道时擦到的泥土。他静静坐着,龙椅上雕刻的镶金盘龙硌着他的背脊,他两眼望着面前那位身着龙袍的男人,看他几次招呼外头的宫人,却得不到回应,便是一直跟随在侧的李执和方荣,也不知去了何处。他彷徨无措,周身无靠。 而他,也没有开口,就坐在那里静静等着,等着看他何时才能意识到自己就在他的身后。 那时窗外灯影攒动,宫人来来往往,整个皇宫都乱了。人人都道紫宁宫已被大军围困,不待多时,便将有人攻占王庭,届时,定有一方付出血的代价。故而宫人奔走乱逃,为了自己的性命早已忘记了宫廷法度。 黑云遮月,雕梁画栋的殿宇早已失了颜色。龙元殿中男人年迈的呼声,像一种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箫声,空瑟瑟地回响在大殿之中。 宁帝身上还穿着雪白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头发略显凌乱,脚上甚至还未来得及穿鞋。他唤了好几次宫人,终于无奈放弃,人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中叹了口气,才缓缓、缓缓地回过头来。 下一瞬,饱含失望和惊慌的脸上,瞬间被惊异与恐惧所替代。 “老、老三…….怎么…….怎么是你?!”
第三百七十三章 父子相绝暗夜知 昏黄的灯火下,是几乎隐没在暗影中的年轻皇子。 “不是我,父皇希望是谁呢?” 承奕静静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宁帝。 宁帝缓缓攥紧手中的长剑。这还是方才他路过太武殿,临时从关公座下抽来的一柄剑。剑鞘被他扔了,只剑尖杵在地上,随着他走动,于空寂的殿中划出尖细刺耳的声音,令这里也都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氛。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宁帝出声质问,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眼中带着几分怀疑。 “你、你怎么会进得来?” 承奕淡淡道,“儿臣是父皇的儿子,难得进不得这紫宁宫么?” 宁帝道,“朕在你们俩走后就立刻更改了京畿布防,也明明让羽林军和禁军严防死守宫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宫.......” “父皇改了京畿布防?”承奕淡淡抬眉,“原来.......” 他垂着眸子,微微摇头,“原来父皇对此,也是早有打算啊。” 宁帝无法反驳,他的眉头微微跳动,只觉得这整座紫宁宫都不再是一个安全之地,他又再次紧了紧手中的剑,瞪着承奕。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狼子野心,教朕如何能不为自己做打算?” 承奕道,“父皇可以做打算……只是儿臣有些不明白,父皇您膝下只剩下我们三兄弟了。若您对我与二哥心有防备,更为属意四弟的话,那如今又为何将四弟也拦在宫外?” 许是承奕的目光太过尖锐,宁帝在他的注视下也微微侧了侧脸。 “父皇,若是您同四弟言明您的心思,四弟必然也会愿意守在您的身边,保护好您,又岂会有现在您独自面对惶惶灾殃的时刻呢?” 宁帝皱紧了眉头,显然也有些懊丧,但他惯不肯在人前露怯,又抬头看着承奕,面上线条冷毅,道,“你们都是逆子,都敢带兵闯入朕的长安城,还要朕如何信任你们?” 承奕顿了顿,幽幽反问,“父皇,您想想,究竟是我等不孝,还是您从来都没有把我们任何一个人当作您自己的亲生骨血?”他的眼神一派冰凉,“儿臣曾经也以为,父皇只是不喜母妃,也便不喜儿臣。任儿臣如何做,父皇都觉得儿臣是一个难以讨您欢心的孩子。可是,儿臣今日才知,原来父皇不只是对儿臣如此,原来对每个儿子也都是一样的。” 宁帝顿了顿,道,“你们每个人都有无法与一届君王所匹配的不足之处,朕给过你们很多机会,可你们自己一个又一个地都放弃了。这次也是一样,是你自己不肯与老四争夺这一次的机会,你难道还要怪朕这个父皇不成?”他说罢,又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到底收买了谁?” 承奕看着他,没有回答。 “朕之前调查过,禁军首领沈缂于皇后被废后便时常出入四王府邸,而羽林军统帅屈耀的弟弟一直在你手底下做事,北镇抚司的王宗遥是你的人,可他的副将却是老四的人,他们……朕都已经换掉了。如今在统领这些兵马的都是朕自己的人,你又怎么可能进得了宫内?你到底收买了谁,是谁做了朕的叛徒,竟然放你进到了这里?” 承奕望着宁帝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他淡淡道,“……果然父皇对这一切,是了如指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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