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崔怒不可遏道:“季朔廷,你胆敢如此对我?!” “将军,此处乃是云城,并非京城,还望贾将军能够时时谨记这一点。”季朔廷负手而立,眸光稍微往下敛,面容极为冷峻,再没有先前那客客气气的温和模样,缓声道:“我们也并非山匪贼寇,若贾将军再如此肆意妄为,轻贱人命,私抓良民拷打逼问,那我就无法与你共事,只能给祖父传信恳请六殿下换个能共事的人来。” “你!”贾崔又要起身,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了肩膀,一时半会竟是站不起来。 季家从来不是哪方势力的附庸,如今虽隐隐有站队六皇子的趋势却也并非任凭六皇子调遣,是以季朔廷不是贾崔的手下,他完全有资格拒不配合,传信给京城的季家人,要求换个人共事。 只要季家足够重视季朔廷,必会满足他的要求。 而作为季家的嫡系长子,谁还能比季朔廷更得季家人的重视呢? 如此一来,贾崔就明白,季朔廷若是真的一纸书信递出,那么他想要立功的机会不仅化作泡影,还会被六皇子视作弃子,日后再没有什么好日子。 贾崔气得满脸通红,张口便想骂娘,但是瞧着季朔廷的眼神,又看见叶洵漠然地旁观,无人再给他递台阶,他只好憋着怒火道:“我不过也是想快点找到萧家那崽子。” 他完全想不明白季朔廷为何会在意这一两条贱命,既然人都已经抓到了??x?,何须再说那么多废话?不挨两下痛的又怎么会听到实话?他觉着那陆书瑾一副瘦弱的模样定是扛不住打的,分明一顿拳头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将事情办得这么复杂。 越想心中怒意越盛,贾崔呼吸都粗重不少,但他也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当务之急是找到萧矜,拿到另一半虎符,那样他就能回京复命,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贾崔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加上他又极力地抑制发怒,使得他整张脸都有几分扭曲。 季朔廷见了就说:“贾将军的心急我能理解,只不过陆书瑾乃是乔老十分看重的学生,乔老德高望重,对我教育启蒙颇多,若是让他知道我抓了他的学生严刑拷打,只怕会让先生失望。” 贾崔听到乔百廉这人心里就烧起火来,不禁气道:“倒胃口的读书人。”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同时看向他。 贾崔猛地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方才他太过生气,忘记了这一屋子里坐的几个高门望族出身的少爷们,哪个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贾崔一时间进退两难,拍桌吼道:“老子不管了!” 继而他起身踹了凳子一脚,大步离去。 叶洵伸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季朔廷,便也跟着起身往外走,“我先去瞧瞧。” 季朔廷稍一扬下巴,堂中的随从接二连□□出去,一阵脚步声过后,整个正堂又安静下来。 陆书瑾见贾崔终于滚蛋,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知季朔廷此番与贾崔闹得如此难看绝不是什么好事,本来他临时倒戈的目的就是要让贾崔信任,这几句架一吵,贾崔就算不戒备他,必定也对他意见颇大的。 吕泽也拂袖起身,笑意吟吟地走到陆书瑾的面前,“我倒是很好奇你能用什么方法找出萧矜,此事至关重要,若是你做到那便是立了大功,若是你做不到……” 他回头看了季朔廷一眼,有片刻的停顿,又继续对陆书瑾说:“那也别想着能够全身而退。” 这话的意思是表示如果她没能找出萧矜,连季朔廷都无法保住她。 吕泽的笑颇有一股绵里藏针的阴险感觉,与贾崔不同,他似乎习惯从别人的眼睛里窥探东西,于是陆书瑾低下了头,并不与他对视,说道:“世子放心,即便不为云城百姓,为我自己这一条薄命,也定当全力以赴寻找萧少爷。” 吕泽没再回应,转身离开了正堂。 季朔廷也没有停留,路过陆书瑾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会安排郎中给她医治,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告诉护卫就是,日后这段时间你暂住萧府。” 他与陆书瑾对望一眼,最后这句才是装模作样:“尽快找到萧矜。” 陆书瑾点了下头,仿佛与季朔廷达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随后他离开,陆书瑾也被带到一处大庭院之中。 那处院落里种了一棵大树,树冠青葱茂密,树干无比粗壮,像是有许多年的树龄。 院落里铺了地砖,檐下的柱子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有着一眼看过去就令人惊叹的奢贵,显然是萧府里主子的住所。 陆书瑾进去之后,立马就认出这应该是萧矜的寝房。 他喜欢那些看起来朴素但实际上却极为金贵的摆件,也喜欢在地上铺柔软的地毯,那盏落地的白象牙灯罩长灯,在舍房里就经常亮着,夜夜为舍房提供光明。 这房间相当宽阔,比舍房大了几倍都不止,去往内室都要走上一段路,难怪萧矜一开始住进学府舍房的时候,总说那地方小得伸不开腿。 房中被粗暴地搜寻过,虽然后来被人刻意整理,但很多东西仍然显得杂乱无章。 陆书瑾站在房中,从屋里的各种东西里找出她之前就见过的物件,心中一阵阵酸涩。 她只不过是在堂中与贾崔几人说了一些话,就觉得如此疲惫,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松懈下来好好休息,但脑中始终紧绷着一根线,作为她的支撑。 这对陆书瑾来说有些艰难。 她从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翻开之后发现艳情话本,又颇为头痛地放了回去。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她都在房中呆着,饭菜皆送到房里,一直到夜晚,护卫烧了水抬了浴桶进来,她洗漱完之后反锁了门,爬上床去。 出乎意料的是,萧矜的床很软。 下面约莫是垫了很多层东西,躺上去就像是躺进了棉花堆里。陆书瑾以前睡过萧矜的床榻,床板比这要硬多了,这种柔软绝对不是萧矜日常睡的。 她盖着薄被,心里猜想会不会在这里住下来也是萧矜的计划之一,所以他提前将床榻铺得如此软。 但萧矜能计划到如此细致吗? 她睁着眼睛胡思乱想,根本没有任何睡意,一直到深更半夜仍旧辗转反侧,心烦难眠。 周围一片寂静,陆书瑾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莫名有些孤寂。 萧矜如今在哪里呢? 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遇到不好解决的困难? 他知道蒋宿被打成重伤吗?他知道贾崔草菅人命,知道云城的百姓将他唾骂成懦夫吗? 一面承受着骂名,一面还要顶着危险和压力与恶人博弈,陆书瑾扪心自问,若换作是她,能够做到如此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 今日蒋宿和杨沛儿的事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深夜难眠,更别说还要面对其他东西,陆书瑾有点害怕自己能不能配合季朔廷和萧矜完成他们的计划。 她想到此,又长长地叹一口气,忧愁刚落下,房中突然响起了窸窣的声响。 陆书瑾本就满心眼的警惕,听到这细微的声响之后,立即就屏住了呼吸,细细去听。 接着,那细碎的声音又传来,她吓得赶忙坐起,第一个反应是这房中有老鼠,但随即又想到,萧矜是那种连一只蚊虫都不准出现在房中,每日都让人用烟熏驱虫的人,又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寝房出现老鼠? 是有人。 陆书瑾顿时心慌起来,她赶忙坐起来,披上了外衣缓慢下床,在那细微的声响之中下床,往门边走去。 打算只要房中一出现异样,她就立即夺门而出。 正当她走到内室的门边上时,就听见后头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似的。 她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去,赫然瞧见屋内靠近里墙和书柜的位置,地上有一块大玉石地砖被一双手给从下面抬起来,正缓缓往上顶。 果然有人! 这房中有个地下通道,有人正从底下上来。 陆书瑾吓得心脏乱跳,却仍有理智尚存,并没有立即往门外跑,也没有大喊大叫,她将自己藏在了内室的圆形拱门之后,露出半个脑袋悄悄查看情况,心里紧张得不行。 紧接着就见那块地砖完全被人从下面推起来,先是一个竖着高马尾的头上来,紧接着就露了脸,那人的手撑着地面,很轻易地就跳了上来,落地时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陆书瑾在见到来人的下一刻,当即从门后走出来,赤着脚在地上走路时也无声,快步过去展开双臂,在那人刚刚站稳的时候就抱了上去,把自己的头埋在他怀中。 她抱得很紧,充满着眷恋,还有一种无助的依赖在其中。 因为在这三更半夜不睡觉,悄悄跑来这里,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好几日不见的萧矜。 陆书瑾鲜少有这种主动亲密的时候,萧矜眸光一片柔软,反手将她拢在怀里,低低道:“我动静那么轻你都能听见?是不是还没睡觉?” 陆书瑾哪里睡得着。 她见到萧矜的这一瞬间,压了一天的呼吸总算是通畅了些许,像是窒息濒死的人获得了一口喘息的机会,获得了一线生机。 蒋宿被打得半死不活,杨沛儿又饱受折磨,仅仅这两点,就让陆书瑾心里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却又只能咬着牙死死地强撑着。 但是见了萧矜,她却是再也撑不住镇定冷静的外壳,颤抖着落泪,哭着说:“蒋宿、蒋宿受了很重的伤,还有沛儿姐,我今日才知道她被抓了……” “我知道。”萧矜用手轻轻顺着她的后脑,带着股安抚之意,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心疼道:“我都知道,不必自责,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第88章 你要是也想我,你不必说,亲我一口我就能知道了。 萧矜这些日子并不在云城, 他那日见了陆书瑾之后,穿越风台山,前往军营。 军营的地方隐蔽,除却萧家人之外, 无人知晓。 其中采用封闭式训练, 在山中搭建起居住之地, 其中训练的精兵五年一换。 萧矜小的时候经常跟着父亲来这里接受训练, 后来年纪大了,萧云业不在云城他便少来。 不过他年纪轻, 又是喜欢结交的性格, 与军营中几个年纪相仿的士兵关系不错,先前洗劫刘齐两家抄出来的东西时, 就是萧矜来这里找的人。 军营的士兵是前年年初替换的, 其中大部分人并不认识萧矜,萧云业常年不在云城, 这批精兵之中便挑了八个副将来管理和训练, 萧矜来到军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这八个副将。 他手里有一半虎符,这足够让几人坐在一间房里听他说话。 八个副将年纪最轻的才十七岁, 名唤裴延,与萧矜是好友。年纪最长的有四十,名为常启, 他对萧矜的态度极为恶劣, 甚至懒得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只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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