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矜一边往马旁边走一边对叶洵笑道:“咱哥俩共患难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叶洵的脸色极差,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萧少爷不是说咱俩的交情不需那些虚假的东西来证明吗?” 萧矜耸肩,无辜道:“不是你说这东西虽然虚假,但必不可缺么?” 这招气得叶洵胸口一闷,差点当场吐一口老血。 萧矜站在马边,拍了拍马鞍对陆书瑾道:“下来。” 陆书瑾现在慌张得很,萧矜闯下如此大祸,要被押回衙门,那海舟学府那边必然会得到消息,若是让乔百廉知道她又参与了这些事,岂不是又要对她失望?且萧家有势力,能确保萧矜在云城横着走,她陆书瑾又没有半点家世背景,若是因此事下狱,被关个三年五载可怎么办? 她越想心里头越慌乱,没注意萧矜走到了边上叫她下去。 忽而后腰横亘了一条手臂,力道紧随其后,箍着陆书瑾的腰将她整个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陆书瑾毫无防备,惊得一声低呼,而后双脚就踩在了地上,腰上的力道很快抽离。 萧矜低头看她,将她惊慌的神色尽收眼底,声音散漫,“你怕什么?” 陆书瑾一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那情绪就更明显,她一个字都没说,但萧矜已在她的眼眸里读清楚,他说:“有我在,这事落不到你头上。” 陆书瑾移开视线敛起眼眸,不只是因为方才吓得还是别的什么,心腔里擂起大鼓,咚咚作响,她想说一些话缓解一下,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萧矜你可真了不起,看看你干的好事,大半夜把我拉出来看你火烧猪,现在还要被抓去衙门。 还是说你方才力气有点大,勒得我腰有些疼。 亦或是你为什么做出这些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因着这片刻的沉默,萧矜马上就有意见了:“你为何总不理我?让我这个当大哥的很没面子。” 陆书瑾愣了愣,如实回答,“不知该说什么。” “日后我再跟你说话而你不知道该怎么说时,就回个‘我知晓了’,”萧矜说完,又用极短的时间自省是不是有点严格,便补充道:“或者回个‘嗯’,听到了没?” 奇怪的要求。陆书瑾心中疑惑,却还是点点头。 萧矜目光一厉,“嗯?” 陆书瑾:“嗯,我知晓了。” 两句合在一起,萧矜觉得自己又有面子了。 作者有话说: 萧矜:虽然我总被我家小弟放进来的蚊虫叮得满头包,虽然我家小弟从不喊我萧哥只用萧少爷这种疏远的称呼叫我,虽然我家小弟一日三餐都吃我的抄一页纸找我要五两银子,虽然我家小弟清扫树林扫的晚膳都不吃还得我自己提灯去找人,但是我在他面前还是必须得有面子!
第29章 “我就是那样的人。” 先前在野外瞧不清楚, 待那群护卫将萧矜等人带到了房中站在光亮下,才算是认出几人来。 猪场的火尚未熄灭,但火势已经减少许多,空气中充斥着烧焦和肉香的味道, 混杂在一起有着莫名其妙的难闻, 令人十分不适。 大堂之中站满了人, 外圈是猪场的护卫和下人, 再往里则是一圈萧家侍卫,最中央的就是萧矜叶洵几人。 就算猪场的人已经认定纵火的人是萧矜, 却也不敢做什么, 甚至还让他坐上了那一把实木躺椅,翘着腿前后晃着, 一派悠闲自若的模样。 季朔廷则斜倚在椅靠边上, 垂着眼把玩手里的玉珠,嘴角轻勾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在笑。 这两个人俨然如老油条一般, 即便闯下如此大祸也丝毫不觉惊慌。 相对而言叶洵的脸色就难看极了, 青白一张脸站在旁处一言不发,叶芹似察觉到兄长情绪,也不敢说话, 只紧紧贴着叶洵的手臂而站。 陆书瑾此时还算镇定,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去衙门一事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但萧矜说会保她没事, 应当会作数。可被乔百廉训斥一事铁板钉钉的了,他先前有好几次都告诫她不要过多与萧矜往来, 结果还是被他带着惹上了祸事。 心中说没气那是不可能的。 这萧矜当真是太闲了, 自己胡作非为也就罢了, 还牵扯上她。原本她从姨母家中逃出来已经是费尽千辛万苦,若是再被海舟学府赶出去,那又该往何去处? 先前她给萧矜抄得《戒女色》也抄了大半,如今手里存银有足足一百三十两余九百二十钱,皆是从萧矜那里领的,期间买东西外加置换了所有的粗麻布衣还花了不少。 这一百多两不管去何地,买间铺子做小生意是绰绰有余的,但她一个女子在外做生意难免会有很多受困之处,再加上她从未经营过生意,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若是被人骗光了银两那才是要命的大事。 所以若是被赶出海舟学府,陆书瑾的处境会变得极为艰难,她站在人群之中已经开始措辞如何求得乔百廉的原谅,争取能继续留在学府之中念书。 一时之间众人心思各异,大堂内沉默寂静,久久无人出声,直到木门被砸向,“开门!衙门办案!” 齐家猪场燃起烈火一事非同小可,衙门接到报案之后立即派出大批人马前来帮忙灭火缉拿纵火犯,其中带头的人陆书瑾先前也见过,便是那位方大人。 方晋身边还站着个身高体壮的捕头,面容黝黑横着浓眉,一脸的凶煞模样,站在门口转动一双鹰眼,冷声问:“纵火元凶在何处?” 没人敢指认萧矜,众人索性将道路让开,拨开一层层包围圈,中央悠哉躺在躺椅上的萧矜就露了出来,出现在捕头的视线之中。 他撩起眼皮去看那个捕头,撞上那人凶戾的眼眸也没有半分怯色,开口道:“何捕头,你可不能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我们不过是在这门口路过就被安上个纵火的罪名,也太冤枉人了。” 何湛显然他与萧矜也是旧相识,他双眸微眯周身散出骇人的气魄,声音如锋利的刀,“又是你,萧矜,任何事安在你头上都不算冤枉!萧家是将,不是匪!你何以这般行事狂妄,辱没萧家门楣!”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恍若重锤,即便陆书瑾不是受训的那个,也听得心惊。 萧矜却无半点反应,仍吊儿郎当地晃着躺椅,笑了一声说:“我爹是将,我又不是。何捕头若是可惜萧家门楣,何不改随我姓,为萧家光宗耀祖?” 何湛登时动怒,还要说话时,方晋便上前一步用手拦了拦他。 方晋在众人面前显得有些铁面无私,并没像上次那样见着萧矜之后熟络招呼,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一圈,对何湛道:“何捕头,先押回衙门再审问吧,这场火现在仍旧未灭,损失不可估量,须得等灭火清点之后,查清楚了才能定罪。” 何湛气得不轻,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住脾气,振臂一挥,“全部押走!” 陆书瑾看着就觉得害怕,她觉得以何湛那高大的身躯和凶狠的面相,动起手来指定不会手下留情,还真有可能与萧矜当场打起来。 不过好在并没有,捕快围在几人的身侧,将他们带到衙门官车边上,让他们排着队地上去。 好歹不用再骑马了,这也算是一堆糟糕事之中唯一的幸运之事。 云城的衙门坐落在城东区。城东是云城之中出了名的富贵黄金之地,其中大多是城中达官贵人的府邸住所,萧府便位于此地,是以城东也叫做“萧东区”。 衙门建造的极为气派,门前有一面巨大的红鼓,两只威风凛凛的石像一站一坐列在两边,再往后是一扇堪比两人高的大门,两边附上的侧门是正常大小,上头挂着蓝白两色交织的牌匾,上书:云府衙。 陆书瑾仰着头,只觉得这牌匾挂得无比高,单单是看着一股强力的威压就横在心头,再一看站成两排的冷面捕快,心中不住地发虚。 还小的时候,陆书瑾在姨母家是被允许上桌与表姐妹一起用饭的,但有次她不小心蹭掉了二表姐的碗,碎了的瓷片割破二表姐的脚踝流了血,二表姐哭得惊天动地。姨母见流了这么多血,极是心疼女儿,厉声责怪她是故意为之,戕害表姐,要把她扭送去衙门让官老爷来惩治她这个心肠歹毒之人。 这话自然是气头上说来吓唬陆书瑾的,但当时尚为年幼的她却信以为真,一连好几日都被梦魇缠身,自那之后也再没有与表姐妹同桌用饭。 虽然后来长大知道衙门是给恶人定罪之处,但幼年那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还是让她看见衙门就忍不住紧张起来。 但这会儿也不是害怕的时候,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稳重情绪,收回视线往前看去,却忽然对上了萧矜的视线。 走在前头的萧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正偏头看她,在旁边押行的捕快见状也不敢催促萧矜。 陆书瑾连忙快走了两步追到萧矜身边,他才继续往前走,没问她为何停下。 按照衙门的规矩,凡是押进衙门的人审问前不管有没有罪,都要关进狱中暂拘。 虽然何湛嚷嚷着将萧矜关进牢中的声音很大,但手底下的捕快都不是傻子,知道用不了多久又会有人前来衙门开门放人,萧矜根本在此呆不了多久,关牢里就是平白得罪他。 且他也不是头一次来,衙门的人都熟悉他,所以轻车熟路地将他们带到后院的客房之中。 后院宽敞,当中停放着几个木架子,架子上盖了白布,一眼就能看见是一具具尸体。 方晋走在最前面,进院子一看当即拧起眉头,喊来一个捕快问道:“这些尸体不放义庄,搬来衙门作何?” 捕快低着头有些害怕地问答:“回方大人,是秦仵作让人抬来的,他说要连夜验尸,找出死因。” 方晋沉浸片刻,而后道:“将尸体并去角落,展木门遮挡起来。” 捕快领了命立即去喊人帮忙,方晋则领着几人继续往里走。陆书瑾从边上路过的时候没忍住转头去看,就见两个捕快搬起其中一具担着尸体的木架时,风将盖尸的白布吹起,一下子露出了大半身体来。 陆书瑾定睛一看,当即被吓了一跳,惊得汗毛倒立。只间那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赫然通红,像是被煮熟了一般的颜色,密密麻麻的烂疮爬满了脖子,留出带着血的黄色浓水已经凝固,看起来既恐怖又恶心,捕快赶忙将白布重新覆上,陆书瑾也收回了视线,老老实实不再乱看。 进了房中后,方晋让人上了一壶热茶后,领着叶芹离去。 几人经过这场事,那还有心情坐下来喝茶,既是忐忑又是兴奋,站在窗边小声嘀咕。叶洵背过身去站在一副画前,从萧矜用举起酒杯遥遥一指那篝火盛宴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再开过口,也不知在琢磨什么??x?。 萧矜坐下来,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还打了个哈欠眼睛蒙上一层轻薄的雾水,他冲陆书瑾招了下手,“过来喝点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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