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铃铛和银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晃动间白嫩耳垂挂着的银光般的蝴蝶耳链竟栩栩如生地扑闪起来,恍若折射了日光照进了萧矜的眼中。他闻到了脂粉的气味,不再像先前那让他觉得腻味烦躁,反而是钻进他的心里,挠着他的心尖。 手臂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料隐约感受到了陆书瑾的软腹,她发上的银钗从萧矜的唇边轻轻划过,带着微凉的触感,让他根本躲避不及。 陆书瑾……好软啊。 萧矜失了神,还未来得及细想那些,陆书瑾就赶忙站好了,提着裙摆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拨弄了一下长发将晃动的蝴蝶耳链和发红的耳尖藏在黑发之下,为自己辩解道:“我还不太适应女子的衣裙和这鞋子。” 萧矜笑了笑,将红豆糕的油纸包打开,送到她面前,说道:“这么着急吃,饿坏了?” “今日的早饭吃得早。”陆书瑾含糊地说了一句,拿起其中一块糕点,想起自己嘴上有口脂,便将嘴张得大了些。 从萧矜的角度看去,就看见陆书瑾露出白白的牙齿和红嫩的舌尖,小巧的嘴却能将红豆糕整个塞在里面,雪白的脸颊鼓起来,嚼了几下又探出舌尖来,在朱红的口脂上舔了舔,将红豆糕的碎渣卷进嘴里。 萧矜不想盯着她看,但双眸好似不受控制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似一下一下往胸腔撞击,声音大到几乎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将红豆糕放在桌上,而后道:“我还有旁的事要忙,就不多留了,你只管跟着蒋宿就是,他会照顾你。” 陆书瑾嘴里嚼着甜丝丝的红豆糕,腾不出口说话,只冲他点点头。 萧矜马上就转身离开,像是真的因为忙事而着急一样,脚步都略显匆忙。 陆书瑾伸头看了看,见他头也不回地直直离开,倒还有点失落,她自己在这坐了许久,好不容易来个说话的,又走得那??x?么快,实在是无趣。 萧矜下了二楼就直接走出了兰楼,连蒋宿在后面喊他都没听见,出楼的一瞬间,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一直萦绕在鼻尖的香味和两耳的吵杂声,他面上一凉,身上的体温就跟着下去了,心跳也渐渐归于平静。 他这才感觉舒畅了些,方才那股子异样的躁动把他自己都惊了一跳,不大正常。 季朔廷见他又出来,问道:“没找到?” 萧矜摇摇头,视线撇去了对面的街上,状似不在意道:“东西给他了。” 季朔廷没发现他的异样,只道了声奇怪,“我还以为你会在楼里停许久。” “里面吵得很,我耳朵疼。”萧矜微微皱了下眉毛,转身对随从道:“去前头的一品楼买些吃食来,口味清淡的,送到二楼的叁号房,交给陆书瑾。” 随从颔首应,飞快去办。 季朔廷摇头啧啧叹气:“幸亏陆书瑾是个男子,若是女孩儿让你认了妹妹,真是给宠得没边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萧矜身子一顿,陆书瑾那张瓷娃娃般的脸在脑中闪过,耳垂上的蝴蝶晃个不停,他瞥了季朔廷一眼,“说什么胡话,那陆书瑾还能是个女孩儿了?” “嗳”季朔廷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道:“现在可不就是个女孩儿嘛,你方才瞧到了,模样如何?” “闭月羞花,”萧矜道:“连蒋宿都是美的,你自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急,有的机会看。”季朔廷道。 二人上了马车,往城中央去。 另一头陆书瑾在房中坐了好一会儿之后,就有人给她送来了午膳,她一下就认出那是萧家的随从,欢快地将饭吃了个干净,口脂也全部被吃,后来又唤了别人来补的。 午初三刻,蒋宿寻来,带着她往外走,说是准备去祀台了。 下楼的时候,陆书瑾才在一群人当中看到了梁春堰。他扮的是神女,身着织金长裙,裙摆庞大且顶着沉重华丽的头冠,面上的妆容让他看起来无比美丽,甚至比春风楼里的小香玉都更胜一筹,让陆书瑾禁不住地在心中暗叹。 但他如此盛状转头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陆书瑾走在他后面,便没有出声唤他。 她穿着高底鞋走路极为不便,要将裙摆高高提起来以防踩到,还要注意平衡,蒋宿就在一旁仔细扶着,怕她摔倒。 提起蒋宿,陆书瑾就觉得颇为好笑。 他的脸虽然算不上俊俏,但也清秀,画上浓妆后再配上他的神情,竟变得奇怪起来,有点男不男女不女,但这话陆书瑾不敢说。 兰楼门口排着一辆辆马车,参与神女游街的人就陆续上去,在周围百姓的惊叹和围观下一车车把人送去城中央的祀台。 祀台建成许多年,呈现出一种古朴的颜色,足有两人之高,呈方形,上头雕刻着各种脚踏祥云的瑞兽图腾,祀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铜鼎,威严庄重。 陆书瑾下了马车跟随其他人站在祀台边上,放眼望去整个宽阔的场地聚满了人,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入目皆是绚丽的颜色,人人身披花衣,带着各种各样彩色的饰品,还有不少孩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木制武器,编织成巨大的华彩人毯。 锣鼓喧天,琴音传响,传入耳朵里的声音没有一会儿停歇,人声鼎沸间,陆书瑾看到了祀台正前方站着的身着官府之人,其中就有方晋和那日所见的云城知府,叶大人。 其他官员位列两旁,面上皆带着笑,在这盛大而热闹的日子里,官民同庆。 游街的马车分三辆,神将站于前后两车之上,马车四边支着木柱,上头挂着彩绳编成的结,垂下长长的飘带。 而神女和神使所在的马车看起来就华丽许多,显然是特别打造而成,四面透风上头盖着伞形的顶,雪白的飘帘挂在四面,系着大大小小都铃铛,风一吹就发出声响。 梁春堰扮演的神女坐在正中央的椅座上,其他人则呈方形站在边上,陆书瑾即便是踩了高鞋个子也比旁人矮一点,便分到了前头的位置,身前和身后都有护栏。 她站上去,视野瞬间开阔了,她能看到街道上的人排成了长龙,一直到延续到望不到尽头的地方,她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没能找到萧矜。 人太多了,他们直直地盯着马车上的神使们,让陆书瑾也颇为不好意思,不敢再到处张望,只站得笔直。 拉马车的是四匹皮毛雪白的马,高大健硕,随着一声浑厚的钟声敲响,平昼之时到,赶马之人同时动作,马车轻轻晃动,在宽阔的街道上平稳前进。 萧矜站在人群之中,身边是季朔廷,周围一圈是萧家随从,在无比拥挤的街道之中辟出一席较为宽敞之地。 他抬头时,已经能够准确地找到陆书瑾的位置,目光能在无意识的瞬间落在她的身上。 她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只露出半个侧脸。 忽而有一阵风迎面吹来,纱帘卷起来,众神使腰间坠着铃铛的飘带也飞起来,铃铛声交错作响,在鼎沸的声音之中如此微不足道,但却还是传进了萧矜的耳朵里。 他看见风将她肩头的小辫和散发撩起,露出白嫩的颈子和耳朵,精巧的小蝴蝶随着晃动纷飞一般,她微微垂下杏眼,抿了下红唇,一切动作都是那么自然。头顶上的交织的红绸布遮不住所有的阳光,落在陆书瑾的身上时,那些银饰品瞬间被点亮了,闪烁着光芒,灼烫了萧矜的眼睛。 马车纵使行得再慢,也越来越远,直到陆书瑾的身影被人彻底遮住,他才收回目光。 季朔廷的笑声从旁边传来,打趣似的问萧矜:“你说蒋宿和陆书瑾,哪个扮姑娘更好瞧些?” 萧矜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可比的?” “这不是日子难得嘛。”季朔廷催促道:“快说啊。” 萧矜本不想回答,被他催了好几道,这才不耐烦地开口道:“蒋宿。” 季朔廷还惊讶了一下,“这我倒是没想到啊。” 萧矜冷哼一声,心说我还不知道你想听什么答案? 季朔廷并未看出什么,只笑着说:“也就这一回了,陆书瑾是为了还蒋宿之前的人情才答应的,神女游街如此繁琐,他体会过这一次,明年再不会来了。” 萧矜又何尝不知? “其实我觉得梁春堰比较美。”季朔廷在旁边嘀咕着。 马车已经行过去,再看不到人,萧矜也懒得挤在人群里,便抬步离去,几下就将季朔廷甩在了后头,他连忙喊着追上去。 神女游街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枯燥无味,至少站在上面的每一刻,陆书瑾的情绪都是激动难平的,她居高临下,看到了路边的百姓朝他们合十手掌躬身敬拜,看到孩子们挥舞着手里系着彩带的小棍子,看见有人手拉着手高声欢唱。 云城好像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鲜活。 每行过一条街,都会停下歇息小半时辰,如此一来整个城游了个遍再回到中央祀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城中央点起了密密麻麻的灯盏,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夜晚便不再是夜晚。 祀台中央的大鼎也烧起了烈火,火苗忽高忽低地蹿起来,陆书瑾跟着众人一起下了马车,走上高大的祀台,站在火鼎边。 她看到梁春堰身着金裙站在最前方,裙摆被人扯开铺在地上,他身量高又站得直,光是看个背面就觉得美。 陆书瑾想,难怪梁春堰总被喊来参与这些事,他是很适合的。 火光和灯盏散发出的光交汇落在陆书瑾的身上,烈火有了颜色,映在她的侧脸,细细勾勒她的眉眼。 她站在月色里,站在火焰旁,站在纷纷而落的光影之中,她是众多神使之一。 台下,萧矜又在出神。 “萧小四!”季朔廷喊了好几声,这一声终于撞进萧矜的耳中,他偏头看季朔廷。 “你怎么回事,今日怎么心神不宁?是不是有心事啊!?”周围太过吵闹,季朔廷只得提高了嗓门喊。 萧矜微微摆头,问:“喊我做什么?” 季朔廷往旁边一指,萧矜转眼看去,就看到十几步之外站这个模样俊朗的年轻男子,正对着他笑。 萧矜顿时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大步他走过去,一展臂将那年轻男子抱住,高兴地喊道:“二哥,欢迎回家!” 来人正是萧矜的二哥,名唤萧衡,年长萧矜七岁,在朝为五品文官。 俩兄弟关系亲昵,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如今萧衡一回来,最高兴的当然是被独自留在云城的萧矜,他与萧衡的个头已经不相上下,勾肩搭背。 “萧二哥!”季朔廷也欢快地跑来,拉着他的手臂道:“走走走,你今日回来撞上这盛大日子,可得好好喝一杯!” 萧衡揉了一把萧矜的脑袋,跟着二人一同从喧闹的人群之中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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