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染摊手道:“这里便是小阿芷的姑丈订的房间,我已依照约定,把二位带进了屋,后续的事怎么办,二人还行自便。” 白芷赶忙阻拦:“这里无柜无箱,我与厂公两个活人,难道不藏起来,明晃晃等着人家来?” 楼染眸光狡黠:“这屋子的摆设一贯如此,起初的约定,并不涉及解决二位如何藏身,不过……我是个商人,唯利是图,若小阿芷肯陪我一晚上,我即刻就解决你们的难题。” 简言之,一码是一码的价钱。这人,当真对得起“商人”二字,眼看真相就在眼前,难道要她就这么放弃? 时光匆匆流逝,白芷心急如焚,她心头一横,只得道:“本宫到底是宫嫔,只要小公爷答应什么都不做,我答……” “不必!” 沈煜截断了她说到一半的话,白芷如鲠在喉,回眸去瞧他,沈煜不至于无趣到,让她在即将触及真相前,功亏一篑吧,难道就为了欣赏她失落绝望的模样? “小公爷请回,剩下的事,无需你操心。” 说罢,他没给她反驳的余地,已伸手把楼染推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厂公,我求您,让我陪他一晚,我保证,我还是您的人,不会与他发生任何事……” 泪在眼眶打转,她踮起脚抓着他的衣襟,想凑近些,怕这些话落不到他耳朵里。 “前两日姑丈派人传了信,说若我不帮表哥谋个差事,就让堂妹步我的后尘……” “我堂妹就在陈家村,他一定是把她抓走了……” “厂公,我求您,您看看我如今的鬼样子,我怎么能看着那么好的女儿被他推进坑里……” 他越是不说话,她越是忐忑,万分焦急中把前尘往事一股脑都告诉了他,他会有同情心吗?当然不会,他只会一边欣赏她的惨相,一边嗤笑,甚至他又得知了一个她的软肋——她的堂妹。 可这些在理智崩坍之时,白芷察觉不到,她只能一遍遍央求他,求他可怜可怜自己。 上楼声从走廊那头穿过来,她听见两个人谈笑风生,其中一个人的声音,谄媚奉承,正是她那姑丈。 他们越来越近,已近在咫尺。 白芷绝望地闭上了眼,她松开沈煜的衣领,把手探向舌根之下。 寒光闪过沈煜的眼眸,那下面竟藏着一枚刀片,他瞳仁微张,一瞬儿想起彼时的自己,他亦在舌根下藏了刀片,想手刃昏君。 白芷颓然走向门口,门外的笑声越来越响,她的眸光越来越冷,这是她最坏的打算,就算拼死,也要杀了姑丈。 他是渣滓,她不准他活着,更不准他折辱堂妹。 万念俱灰之时,沈煜的声音忽然在脑后轻轻响起,他说:“娘娘既然抓住了臣,就抓紧些,不要轻易放手。”
第29章 沈煜难道是怨她松开了他的领口? 白芷泪眼朦胧, 瞧不分明沈煜的神色,她尚未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已被沈煜揽进怀中。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 俯身在她耳畔低吟道:“抓紧我。” 这是沈煜第一次对她自称“我”, 声音虽轻, 却让她莫名撼动, 一时天旋地转,她像是忽然生出了翅膀,还未反应到发生了何事,已然跃上了房梁。 这梁除却承重, 亦是装饰,因此做的繁复宽敞, 他们一前一后,可两脚并立,正好藏在其上, 白芷骤然做了“梁上君子”,倍觉头昏目眩, 此处距离地面高出太多,她当真两腿发软。 既然沈煜亲口说了,抓紧他, 她索性没再客气, 扯过他的臂膀,环在了自己身侧:“我抓紧了, 厂公。” 话音刚落, 门便被人从外侧推开, 领路的妈妈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个男人装模作样相让了一番, 才终于进了屋。 白芷瞧得分明,那个矮胖的,正是她姑丈,而那个瘦高挑的,下颌并无胡须,面相尖酸,难道是内廷的太监? 两人并未急着直奔主题,待妈妈上了茶水,点心,退出房门,才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姑丈已是急不可耐,问道:“张公公,不知上次托您的事可有眉目了?” 对面的人所言半真半假:“人家眼下是正经的娘娘了,又是老祖宗亲自举荐到圣上跟前的,往日里各处应酬忙得很,咱家也是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已把消息替你递过去了,总得让娘娘寻思寻思对策吧。” 白芷心里冷笑,多半这位张公公便是尚苑监的那位,如今也算识得庐山真面目了。 此言一出,姑丈便是一阵唉声叹气,说自己当年可怜白芷无依无靠接到家中,又费心栽培,如今人家攀上高枝翻脸不认人了。 这话当真叫人恶心,像平白被臭苍蝇飞进嘴中。白芷按捺着,听得张公公话锋一转,问道:“上次你说的冲喜人选,就是陈家村那个,找到了吗?” 姑丈闻言,顿时又来了句精神:“找到了!找到了!那丫头如今就在我家里关着!” 张公公连连称好,笃定道:“如今不光内廷,连前朝都是老祖宗一手遮天,李犇那个老货朝不保夕了,他先前仗着资历深,抢走了冲喜献药的美差,如今咱们借这个机会,正好在圣上跟前得个脸。” 张公公呷了口酒,继续道:“若运气再好些,便是我卖着老脸去求一求老祖宗,让他老人家把这个丫头也举荐到圣上跟前,做个得宠娘娘,到时有两个人替你吹枕边风,你说你还愁什么呢?” 这其中好处颇多,姑丈自然很是心动:“公公放心,这个丫头是我那娘娘侄女的堂妹,她们姐俩长得极像,模样自然能讨圣上喜欢!” 转瞬,他又犯起愁:“可……我只怕这个丫头进了宫,也像她姐姐一般,不把我放在眼里。” 张公公大手一挥,拍着胸脯笃定道:“绝不会!我与赵全那个死货不同,他办事不靠谱,我办事你放心。这个丫头要么死,乖乖冲喜,要么活,但命还是捏在咱家手里。” 说罢,他眸光一凛,幽幽道:“至于她那个姐姐,为了妹妹着想,咱家也有办法让她听话。” 姑丈仍是不放心,道:“可您方才说,我那侄女如今得了司礼监掌印大人的抬举,岂是咱们能左右的?” 张公公当即拉下了脸,为显示自己在内廷得脸,口气大了几分:“咱家与老祖宗是什么交情,她又算哪碟子菜,不妨事!等咱家去跟老祖宗言明实情,你再着意多孝敬一番,这事也不难!” 姑丈当真恶心,她恨不能把那张脸抓个稀烂,他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逼迫要挟,在权势跟前,就像一个只会摇尾巴的狗。 侯府落难那日,父亲本买通了关系,要把她送去乳母的老家,可白芷怎肯独活,一家人离散,她的心便无处安放,是以她把这条生路让给了小自己两岁的堂妹。 堂妹自小父母亡故,一直养在她家中,亦不肯走,是被管事妈妈一掌打晕了,才塞进了出城的马车。 从前她只求,一家人要死也死在一处,可这张脸终究让人起了歹念,姑丈找人把她换了出来,她的无尽噩梦自那日起,挥之不去。 眼下她只求生,活到最后一刻,把从前的苦难悉数奉还给仇人们。 堂妹能逃走,本是她心头的一丝慰藉,可如ʟᴇxɪ今这唯一的残念,也破碎了。藏了两年都无泄密,姑丈眼下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乳母无依无靠,拿自己既当主子又当孩子,断不会是她背叛求荣。白芷默叹,一时理不出头绪。 两人同坐席间,各怀心腹事,自以为正事已然谈妥,便肆无忌惮地畅饮。一杯接着一杯,姑丈为了让张公公多多上心,又叫了三个姑娘作陪。 这场面当真是没眼看,沈煜再度把另一只手覆上了白芷的双眼,却摸到了一手潮湿。 她哭了。 她背对自己立在前面,当真是伪装地极好,连哭都悄无声息。 沈煜咽了咽喉,再次被无力感包覆。 直到方才白芷从舌根下取出刀片,他被明晃晃的寒刃怔了一瞬,而后才醒悟白芷的诸多举动。 刘德全一事上,她为何求告自己无果,立刻只身追查揽月轩细作。 初来牡丹院,楼染逼她夜宿时,她为何不带自己回答,就抢着答应。 她姑丈借尚苑监的手递消息威胁,她为何压着不说。 今日路上,醉汉无理取闹,她为何笑着说没事。 方才楼染再度提及夜宿一事,她为何又要答应。 还有,她为何提前备下了刀片。 因为,白芷从未相信过,或许从未想过他会帮她,所以第一反应永远是自己解决。她冷静且清晰地知道,她即便依附于他,也只是他的温柔刀,不能有丝毫越矩。 她的讨好都是逢场作戏,她的心里有一道明确的界限。 她与他,是水火不相容的。 沈煜本也不该帮她太多,只要她的麻烦不会威胁到自己,他就不该出手。 可当楼染一次又一次要求她留下来的时候,他当真气恼,这明显是一桩吃亏的买卖,她是个姑娘,若楼染真要做些什么,她哪有力气反抗? 从前她在验身房不是很明白这些道理,耍足了心眼跟自己周旋,怎么换做是楼染,就一口答应。不可名状的占有欲越来越难掩盖,楼染的每个举动,都让他觉得碍眼。 他恼她为何不转头求一求自己,若她肯求,他会应允的。 今日,当他瞧见她舌根下的刀片,一瞬就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深夜,他绝望无助,把刀片藏在舌根下,做足了与昏君同归于尽的打算。 可这样的勇气谈何容易,便是再大的仇恨,怒气冲头赴死容易,而若给他些许时间去思索布置,死亡的恐惧便如梦魇,挥之不去,一点一点蚕食他的信念。 所以当她一步一颤朝门口而去之时,他当真明白她的绝望,她的无助,她岂止是有些许时间去思索,她思索了足足两天,甚至更久。 白芷与自己当真是一般的人,就算在不同的时空,也会做出相似的行径。 若是他不做点什么,她一定会拼上性命,失去她也无所谓,温柔刀多的是,比她忠心的人也多的是。 可沈煜没办法不犹豫,他没被复杂的情绪吞没,他是在头脑极度清醒地时刻,说出了那句“娘娘既然抓住了臣,就抓紧些,不要轻易放手。” 这是一个内心纠结,无法直白坦露内心的人,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沈煜甚至觉得“臣”与她有着难以逾越的沟壑,他在那一刻生出不该有的贪念——不想她永远把他当做是司礼监掌印,所以他很快改口道“抓紧我”。 好在这样的失误,被情势掩盖,她并未察觉不妥。 沈煜暗自叹了口气,重新换上冰冷的躯壳,这些讳莫如深的心事,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场等待很是漫长,下面的两个人玩到酣畅淋漓,才肯罢休。他们摇摇晃晃,由姑娘们扶出了门,终于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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