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极为配合她:“回娘娘的话,都妥了,保准在您回宫之前,圣上都想不起宣您侍寝。” 白芷疑虑不信:“当真?你安排了谁去?” “烟雨楼唱戏的那位。” 竟是那位。 白芷点头:“上次她精心准备,却被你我的事搅了,如今也算是赔给她。” 记忆中那位嫔妃的面容涂了厚重的粉黛,是以她并不能清晰想起她的模样,只记得她身段窈窕,唱功极佳,一想到这么美好的佳人要去侍奉那个老昏君,白芷不觉叹气。 沈煜见状,破天荒劝道:“娘娘是在为了她遗憾?若臣告诉您,当时劝圣上以血酒冲喜的人就是她,您还会可怜她吗?” 白芷闻言一惊,不由得被拉扯回入宫的那个晚上。一个娇柔的女子,竟会想出如此歹毒的主意?她原以为这折磨人的法子,出自沈煜之手。 沈煜像是看破了她的心事,长睫朦胧了眸色,他薄唇微扬,勾勒出幽深笑意,低声提醒道:“娘娘,眼见未必为实,得用心呐。” 他端详着她吃惊的模样,语调轻浮,尽是嘲讽之意。白芷隐隐觉得他另有所指,可有寻思不出所为何事,是以,闭目养神不再搭理。 沈煜眉心一跳,如今她占了上峰,当真是半点虚情都懒得施舍。这可不行,该时刻给她点提醒。 正要凑上去,用唇唤醒她,却瞧见厚重的妆容下有难掩的倦意,想来她时刻牵挂父母,并未好睡。 沈煜一瞬冷静下来,再没舍得逗她,反脱下大氅,给她盖得严严实实。他心中哂笑,自己竟也甘心被驱使的一日。 幸而,此人是她。 车队出了京都,沿山路蜿蜒而上,城中的积雪早已融化,可山野寒冷,有些地方冰雪未消,马蹄打滑走得艰难。 沈煜稳稳扶着白芷,不让颠簸搅了她的梦,队伍行进的速度越发慢,炭火在等待中燃烧了大半。 白芷畏冷,无意识地朝他靠过来,索取温暖,沈煜低头瞧着身侧的娇人,露出得逞的笑,身心舒畅。 只是,天色渐晚,若不加紧她必得受冻。 沈煜掀开车帘,催道:“还走不走得动?” 来回话是禁军校尉林远,他骑着高头大马很轻易就瞧见了车内的情景,见沈煜怀中睡着一人,不觉拘谨了几分:“回您的话,大路结冰路滑,走得慢,山上的人在冬日倒是多走小路,冰雪应少些,只是大队人马走不了。” 白芷睡得越发不安稳,紧抓他的衣襟,一个劲呢喃着冷,沈煜握了握她的手,利落道:“选一队人步行,随我的车驾走小路,剩下的人继续走大路,明山狱再汇合。” 林远面露难色:“此处多有盗匪,若是人少,属下担心您的安危。” 可沈煜不应,他只得前去安排。十几个禁军高手当即随沈煜改道,速度确实比先前快了不少,只要在天完全黑下之前抵达明山狱,她便不会受冻。 思及此,沈煜不觉搂得更紧。 忽而一声惊叫划破宁静,接着是嗖嗖的放箭声响。沈煜耳力极佳,他辨得出四周皆有弓箭手,车驾目标太大,是上好的靶子。 是谁在半路埋伏?! 未及多想,他只得先护着白芷跳下车,一手拔刀抵抗着乱箭。很快,他觉察出这箭射程不对,箭体偏轻,应是私铸的。 可绕不住对方人多势众,禁军们虽身经百战,也抵挡了好一阵,才醒过神。 四周的敌人不给他们丝毫的喘息时间,不一阵箭雨过后又是一阵,甚至箭头处绑了火药,燃成火团飞向他们。 火光一碰衣料、枯草当即燃烧起来,灼得人龇牙咧嘴。 白芷早已被吵醒,她惊慌不已,紧紧依附在沈煜身侧,不敢抬眼看四周情形。耳侧是箭啸,身侧是火光,不多时,远处原来一声口哨,四面八方随之有呼号应和,人们高喊着“冲啊”,朝他们包围而来。 再睁眼,禁军与蒙面匪徒已厮杀成一片,亦有人不畏生死,径直冲到沈煜跟前。 沈煜身姿高大,一手把她护在身后,一手挥剑抵挡,情形再乱,他亦打得游刃有余,还不忘吩咐旁人燃放烟火信号,给大部队传信。 白芷心惊胆战,双手护在脸前,不住发颤。天色漆黑,可她过于显眼,匪徒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了她,大喝道:“兄弟们!先杀阉狗的女人!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话音未落,一呼百应,数不清的人朝她围堵而来,寒刃粼粼泛光,在她脸上打出斑驳的光影。 白芷怕极了,她想辩解自己也盼着沈煜死,可眼看一刀刀朝自己劈来,已是魂飞魄散,无力招架。 身前总有沈煜的影子,他时刻挡在自己跟前,替她阻挡了腥风血雨。可越来越多的人朝她而来,沈煜以一敌十,敌二十总有疏忽之处。 且他一手还时刻护着自己,根本无法彻底施展拳脚,白芷瞧出他力不从心,更是纠葛。 沈煜的注意力越发受到牵制,二十把刀齐刷刷朝他砍来,他不得已只得双手迎敌。一个匪徒抓住空隙,已举刀辟向白芷。 谁会救她?!她吓得忘了闭眼,身子僵直,眼睁睁看着刀兜头落下。 哪知预感的痛楚并未发生,一个身影挡在她身前,用手接下了这一刀。 有人敢动他的心肝儿?!沈煜顿时红了眼,热血顺着指缝流淌,也顾不得痛,他反把刀刃握得更紧,挥刀朝那人的脖颈处逼近。 第二把刀忽在这时砍过来,他只得松了手,抱起白芷撤出一段距离。 仓促间,白芷却呼吸一窒,她清楚地听见匪徒中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别动那个姑娘!”
第53章 那个的声音虽混在嘈杂之中, 可因太过耳熟,她无需多想就能分辨出来者是谁。 白芷心头一顿,忙去瞧沈煜的脸色, 他眸底闪着凛冽的光, 怒气嚣张, 早已冲昏了头, 显然未听见方才的声音。 她略安心了几分,而下一瞬,沈煜疯了似的挥刀横扫朝她逼近的人,鲜血ʟᴇxɪ迸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留下斑驳的红印,他反露出阴狠的笑, 舔舐净了唇畔的血渍。 没有一滴血溅落在她身上,沈煜为她劈开一处净土,阻挡了腥风血雨。 可空气中血腥气愈来愈重, 惊恐中,她忘了闭眼, 一个又一个人被插成血窟窿倒在面前,黏腻温热的液体肆意横流,让她双腿发颤。 耳畔惨叫不断, 眼前刀光血影, 她手脚渐凉,头觉得晕眩, 总好似在往深渊下坠。谁能来拉她一把?白芷碰了碰唇, 却发不出声音。 “白芷!” 是谁声线深沉, 嘶喊她的名字, 白芷一时收不住神, 只知道一只温热的手掌绕过肩头,用力一揽,她的耳朵、眼睛皆被捂得严实。 “别看。” 是沈煜。 他的唇抵在耳畔,嘈杂中,她仍能听得清楚。 她凭借感官分辨着情形,“匪徒”虽看似人多,但难抵禁军身经百战,沈煜又能以一敌十,在人群中所向披靡,颇能振奋气势。 禁军们厮杀地更是勇猛,不过是“匪徒”已四散奔逃。 白芷心里有所惦记,硬着头皮推开他的臂膀,露出一双眼睛环顾四周,天色见黑,视野中尽是“匪徒”或是七零八落倒在血泊中,或是抱头逃窜,她难以从人群中寻找出那个身影。 而沈煜拎着刀,阔步向前,怒喝着号令,作势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她必得做点什么,好让“匪徒”快些逃走,不要死在阉狗的刀下。白芷心头一横,从后环抱住沈煜的腰身,求他:“停下。” 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可如蜉蝣撼树,沈煜偏头看向她,深邃的眸底尽是嗜血杀意,他轻易松开了她的臂弯,低声道:“别怕,待在我身后,谁也上不了你。” 那语气轻柔,和冲天的血光格格不入,白芷一时无措,他下意识的反应竟是安慰她? 视野中,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沈煜仍步步紧逼。 她顾不得细想,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抵上了沈煜的后脊,一寸寸往上挪。她双手发颤,硬着头皮道:“我说了!停下!让他们走!” 尖锐的触觉令沈煜诧异,他缓缓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望了她一眼,小娘娘哆嗦着举着刀,正对着他的心脏,若她再进一步,利刃会插进他的胸膛。 他沈煜也是肉体凡胎,受了伤会疼,血流干了会死,即便如此,他仍竭力保全着她。 可她呢,竟然为了给匪徒开脱,不惜在背后下黑刀?! 一旦抓住机会,她眼底的恨意就会肆意蔓延,当真是藏不住,沈煜心凉了半截,她就这么憎恶他?! 可笑,她人虽站在自己身侧,可心思与那帮匪徒大抵没什么分别,都盼着他去死,最好死得极为惨烈。 一想到她会在人群中拍手称快,沈煜就头疼欲裂。 恍惚中,白芷又冷冷道:“你得听我的,否则谋逆的罪,你坐定了!” 好!好得很!她在自己身边当真没白待,短短几句话,把他的心伤的千疮百孔。沈煜痛苦地笑了笑,她就是长在他心尖的肉,他只能顺从。 “停!放他们走!” 沈煜的怒喝响彻山间,禁军与匪徒皆觉得诧异,短暂的对视之后,加紧了奔逃。 一个个仓皇的身影逐渐远去,白芷目光无处安放,许久,她终于瞧见了那个期待的身影。 陆笙! 她心底生出莫大的庆幸,酸涩涌上鼻尖,催出盈盈的泪。好在,他还活着! 彼时那个声音正是陆笙,他就在人群中,也就意味着他们就是无数个陆笙这般的人。 白芷很快想明白了来龙去脉,沈煜要代替圣上来祭祀的事并非秘密,山路险峻,他们一早埋伏,伏击沈煜。在底层的人就是活在十八层地狱之下,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要么被榨成灰,要么杀出一条血路。 她亦是他们中的一个,怎能看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即便她无比痛恨这个阉狗,眼下也不是要他命的时候。他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否则死了便是便宜了他! 她显然是寻到了要找的人,那是她舍不得的人,为了让他活命,她甘愿与自己刀剑相见。沈煜瞧得分明,长睫垂下,把失落留在无人问津处。 横竖,她不会在意。 沈煜多想问问那人是谁,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开口。 白芷已收回目光,看着满山横尸,语气冷了又冷:“派人安葬他们,然后出发。” 这些对话仅限于他们二人之间,是以禁军并不明白,老祖宗为何下达这样的命令。他们深觉匪夷所思,又只得含着怨气,照做。 刀刃便做了榔头、铲子,不多时,山间立起了一座座坟丘。破天荒的,他们从前在战场上厮杀搏敌,从来没这般窝火。 再启程时,众人已是筋疲力竭,山路崎岖,又得提防匪徒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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