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不肯松手,郎中摇头,顺着她的意又把了一次脉,摇摇头,没有喜脉。 丹晓送郎中出去,卢氏便开始挑江映儿的刺,“你是不是没有喝我让下人给你送来的补身汤药?” 江映儿说,“婆母恩赐,儿媳一滴不剩全都喝了。”卢氏自个都看着她吃,还这样问。 不仅如此,鲁老太医开的药她也在吃。 唯一没喝的只有二三房送来的鸡汤,肚子哪里装得下那么多汤水,卢氏的十全大补汤,喝完之后,江映儿饭都吃不下太多。 卢氏没出气,在原地打转转,一会之后砰地坐下,目光看着江映儿。 “是不是你身子有问题?”江映儿眼皮一跳。 “让下人再把郎中请回来,看看你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怀。”不能怀早跟老太太禀告,免得在一个没着落的女人身上耗了她儿子。 江映儿看着卢氏风风火火嚷着叫丫鬟仆妇,并不制止,她不怕郎中再回来看,反正体寒的事情都调理好了,郎中就算是回来,也把不出什么。 什么都往别人什么挑毛病,卢氏如何不找找闻衍的差错。 最终郎中没有回来,卢氏吵吵嚷嚷个没完,又不肯走,闻衍应当是受不了,居然张口制止了她。 “够了母亲,孩子的事情不急,顺其自然吧。”江映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急吗? 按理说,他应该比卢氏还急吧。抬眼看,男人脸上确无焦急之色,反而递给她一个类似安慰的眼神。 “.......” 江映儿不解垂下眼。 闹到最后,最终还是借着来看江映儿身体,实际想来容云阁看热闹的姜泠月,把卢氏给劝走了。 那月把脉的事过去没几天,葵水来了。 走干净后,下一个月,她和闻衍也照常的行房,书册都快被翻烂了,上头学的招都会了,招得闻衍可没少在她身上使力道。 药和汤照常吃着,卢氏叫人来把脉,还是没动静,气得卢氏看她不顺,三天两头挑刺,吵得江映儿心中微烦只能忍压着。 有了对比,卢氏同姜泠月走得越发近了,与她亲闺女似的,姜泠月约卢氏逛园子,两人在闻府上下有说有笑。 好在,江映儿白天记册管账,夜里应付不知餍足的男人手上也忙,能够分散些心绪。 真说起来,这个月,卢氏跟姜泠月打得火热,顾不过来吧,郎中没来过。 江映儿是打算出门采办物件,再寻沈辞霁问问,他帮忙打探,许久了有没有阿弟的消息?再找鲁老太医看看身子。 ..... 握毛笔的手顿住,笔尖的墨凝成一团滴到宣纸上晕散开,污了原本写好的账簿银两数目。 “.......” 怕污到别的字迹,江映儿暂搁了笔,将底下几房写好的账目抽出来,放在一边,换了新的宣纸。 闻怏那份记账染了污秽,得重新写了。 做好一切,发现在场的人依旧在各路心思似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尤其是姜泠月,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死盯着她的肚皮,恨不得要上前扒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孩子。 卢氏么脸色抽瘪,三房方才刚用姜泠月纳小房,抱孙子的事情讥讽她,眼下把脉八成没有,不是找难堪? 若叫卢氏再受气,回容云阁指不定怎么寻她找回来。 江映儿柔笑着婉拒二房的好意。 “姑母的账还没记好,那头不好叫等着,不若理完这些账,晚些媳妇再请郎中看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二房却道,“年节还远,鸡毛蒜皮的事,哪就有身子重要。”说着,不等江映儿拒绝,即刻就招手让郎中过来了。 “二婶婶....”三房夺过江映儿手中的笔,把她按在位置上,“衍哥儿媳妇啊,听你二婶婶的,看看也好啊,你瞧大嫂嫂心急的呢。” 这叫什么事啊,卢氏那脸色能是急吗?分明就是被气的。 郎中听到了传唤已经站上台阶。 江映儿只好把手腕伸出来,也好吧,记了一早上账目,当给手腕偷个闲。 许是几次落空,而今有些倦怠了,江映儿心不在焉想着,一会回去怎么应付卢氏的责备,还有那补汤,喝多了,最近闻见味便想吐。 郎中抚着发白的须。静了几息过后,眉头一展,收回搭腕的手,下两阶朝江映儿弯身道。 “小人恭贺少夫人,您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江映儿彻底懵怔,“啊?” 卢氏瞪大了眼睛,旋即松开姜泠月的手,喜笑颜开奔上前,“你...郎中说真的吗?” 姜泠月受了卢氏冷落,觑瞪了江映儿一眼。 郎中道,“千真万确。”卢氏得了元宝似的,双手合十,朝天拜拜又朝地拜拜,“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几乎要乐出眼泪了,下台阶不看,差点摔到。 “快快快,着下人请衍哥儿回来,对了...记得去禀告老祖宗。” 江映儿已经回过神,心头浮上喜悦,如释重负叹出一口气。 有了。 一个月。 都说十月怀胎,再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离开闻家! 要说脸色最难看的还是三房,本以为能够奚落卢氏一番,笑她天天让人搜寻补药,反而是她讨了没趣。 卢氏扬眉吐气,“三弟妹,借你吉言了,终于啊,也让我抱抱孙子。” 她把三房呛她的话全都给还了回去,“咱们长房添了人,过年热闹喜庆!” 轮到三房翻白眼嘀咕,“不就是有了,瞧把你得瑟的。” 卢氏让郎中再把脉,看看胎儿好不好,需不需要开点安胎药,郎中说胎象平稳,不必吃。 江映儿收回手腕时,见到二房怔在原地,似乎一副不可置信垮了天的样子。 失魂落魄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顺风刮到江映儿耳朵里。 似乎是,“怎么可能...” 江映儿喊问,“二婶婶,您怎么了?是否身上有何处不好?要不让郎中看看?” 二房回神,扯出一抹笑,“没事...你这身上有了,二婶替你和衍哥儿高兴。” “对...高兴过头了。” 姜泠月收拾好了表情,装着喜悦走到江映儿面前,“泠月恭贺嫂嫂,喜怀身孕。”江映儿笑应,“谢谢。” 随后她又哄卢氏,“泠月也恭贺大夫人,事头有盼了。”卢氏笑得合不拢嘴,拍着她的手背,“是是是……” 她心大,没发现姜泠月的异常。 剩下的账也不用江映儿写了,卢氏说水榭冷,喊了一波人护送江映儿回容云阁,账目转到容云阁,让闻老太太手底下的冬春冬红帮忙。 午膳才吃,吆喝着容云阁的仆妇烧汤炖饭,似乎要把江映儿肚子里的孩子,在一夜之间喂大下地。 江映儿乐得闲,躺到榻上,盯着握笔握久了音出痕迹的手指发愣。 丹晓抱着新的被褥进来,江映儿推拒,“不要盖了,压着重。” 进门卢氏就让人捂了好几床蚕丝被,再轻的被褥叠厚了,也有重量。 何况里面还烧着炭盆,她额边都发汗了。 “好好好,奴婢放到一边,不压着少夫人。”丹晓捂着嘴偷笑,“奴婢还从未见过夫人这么殷勤的对着少夫人好。”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内室也能听到她在院中的笑声。 江映儿低头,“婆母自然高兴。” “我睡一会,有事来唤我。”晨起天蒙亮就被叫过去记账,腰都酸了,窝在被褥里,泛困。 “少夫人睡吧,奴婢在外头守着。” 江映儿点头。 闭眼很快陷入梦中,前半响睡得很舒服,不一会觉得后背似火烧一样,热得醒了过来。 睁眼,见到一张放大的俊脸。 “夫君....”闻衍躺在她身侧,指尖绕着江映儿的头发。 “嗯。” “夫君回来了。”江映儿要起身,又被他给按躺回去。 他身上并无冷意,外衫也褪去,应当回来有时候了。指尖把玩着她鬓边一缕头发。 “夫君今日怎么回来那么早?” 说完这句话,江映儿留意到内室燃了灯,外头天黑了,她睡了这么久? “夫君用膳了吗,妾身去叫下人...”再次起身又被闻衍给按了回去。 他开口了,目光扫向江映儿的肚子。 “我听母亲说,你有了身孕。” 卢氏派去的人腿脚很快,打听到闻衍的去处,直奔去找,彼时,闻衍正和任洵肖霖泽在酒楼雅间谈事。 闻衍手下自主的产业说多也不多,站得深,都是极赚钱的行业,尤其是赌场,盐产,其次到了船厂和茶业。 赌场走钱灵活风险大,与钱桩商行挂钩,闻衍不欲把船厂及茶业给赌场的走钱资产作保。 单用一个盐产,够倒是够..却不怎么丰厚。 因此,闻衍盯上了粮道,有意朝这边发展,任洵是皇亲国戚,人脉广,他可以帮闻衍牵线,刚说到其中利害。 小厮赶赴到了,急匆匆喊,“大公子,夫人请您归家。” 闻衍不悦被打断,“什么事?” “少、少夫人有孕了。”回过神时,他手里的杯盏掉到了地上。 ...... 一路上,快到闻府了。 闻衍堪堪回神,不确定问赶马的小厮,“少夫人果真怀有身孕了?” 小厮乐呵呵,“禀大公子,郎中说千真万确,老祖宗也知道了,夫人还赏了下人们银子。” 果真有了。 闻衍没有忘记和闻老太太的交易条件,与江氏貌合神离,只要她生下孩子便和离。 和离...... 与她和离。 想到这两个字,心就像被架到火上烧燎似的。 脑中构想的有关生意场上的利害盘算全都被他给抛诸脑后,闻衍心下微乱。 回到闻府,卢氏拉着他儿啊儿啊,喜极而泣,嘴边直说快有盼头了,不断提及生子和离的事。 相对于母亲的欢快,闻衍的心情,压着块石头一样沉重。 下人说,她在睡觉,闻衍褪了外衫,躺在江映儿的身侧,盯着她白嫩细滑的脸颊细看。 脑中想着和离的事,直到夜幕降临,直到她醒。 “嗯,郎中说一月有余。” 江映儿低头轻抚小腹,平坦,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孕,她看过书的,再有几个月,便会显怀隆起。 怀中的妻垂首亦能看见弯弯的眉眼,微颤的睫,洁白无瑕的贝齿,葱白如玉的手放在小腹上。 有了孩子,她很高兴。 “......” 实则不然,母亲念叨,她也被催焦急了。 想到第一次卢氏找郎中把脉,郎中说腹中无子,母亲和她都很失落,众人当中,唯独他奇怪的,如释重负舒一口气。 母亲责备不已,乖妻垂头挨训,不吭一声,被奚落得可怜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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