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春愿挽起袖子,从盘中夹了几块腌制好的野彘肉,平铺在铁网上,肉片切得薄,遇着炭火就滋滋冒油,馋的衔珠丢下小猫,凑过来巴巴儿等着吃。 这丫头心急,等不着,直接用筷子夹了块,哪料烫到了舌头,疼得猛灌水。 “你慢些。”春愿笑着嗔了句,拈了撮盐,撒到肉上,“待会儿我再给你烤个茄子。” “好好好。”衔珠嘴里全是肉,争着也要去烤。 几乎一年过去了,殿下待她好,还扶持了她母家人。父亲瞧她没有进宫当娘娘的希望了,看她年纪也长了起来,就想叫她出府,能准备着相看嫁人了。 可她想侍奉公主,眼瞧着殿下被姓唐的伤害小产,这三个来月郁郁寡欢的,她怎么能离开呢。等过两年殿下有了驸马后,她也算报恩了,那时再走也不迟。 “殿下想吃什么肉?牛肉、鹿肉还是鸡肉?奴婢烤给您。”衔珠笑着问。 “都行。”春愿自打小产后,就容易疲倦惫懒,她烤了会儿就没兴趣了,叫衔珠玩去,忽地见小耗子馋的在人脚底下直转悠,她便用筷子夹了点干净生肉,丢在地下。 小耗子欢喜地扑过来吃。 “没心没肺的东西呀。”春愿摇头笑,叹了口气。 邵俞见主子又神色郁郁,倒了杯参茶,双手捧着递过来,笑道:“天冷,您昨晚又咳嗽了几声,喝点吧。” “最近外头有什么新鲜事?”春愿接过茶,吹了吹,浅啜了口。 邵俞摇头笑道:“倒没什么要紧的。”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这半年来万首辅一直和佛门过不去,联合了一帮子年轻文臣,说什么国库空虚,上书陛下收缴佛像法器,练成钱币充入府库,还有什么要在全国清点佛寺道馆的土地和僧侣,勒令那些出家人还俗。这不,得罪了好多人,那天奴婢听黄忠全嘀咕了句,已经有人暗中弹劾首辅了。” 春愿点点头,叹道:“我不懂朝政,但过去在小地方长大的,确实见过不少人为了逃避赋役,想法设法要去当和尚。寺庙的地又多又肥沃,而寻常农人非但没地,有时还要被这些出家人勒索。这万潮倒是块硬骨头,真敢做这事。” 邵俞不敢随意评价当朝首辅,笑道:“还有一宗事。”他斜眼朝衔珠瞧去,笑道:“珠姑娘,我瞧见那边有个小丫头好像在折菊花,那可是今年最后一茬菊了,你去瞧瞧。” “这还了得!”衔珠立马放下铁筷子,像踩着风火轮似的奔过去了。 支走衔珠后,邵俞把烤好的肉端给殿下,压低了声音,“最近首辅打着为长乐公主赵姎鸣不平的旗号,把当年周淑妃谋害先皇案拎出来,说有内情,认为有人故意陷害淑妃,矛头直指向……” 邵俞朝慈宁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我说呢。”春愿夹了块鹿肉吃,“最近万首辅给我递了两次帖子,想要拜见我,我还当他是要劝和我同唐慎……” 春愿立马闭口,不想说那个人的名字。 “说起那个人。”邵俞面含担忧,抓耳挠腮,最后还是从袖中掏出封信,奉了上去,“今儿他又来了,叫奴婢将信交给您,说是万分紧急的事。” 这三个多月,他送来无数封信,她一个字都没看,要么烧了,要么原封不动退回去。 “拿走。”春愿冷冷道,忽地皱起眉,她倒有些好奇,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 想到此,她从邵俞手里抽走那封信,沉甸甸的,她拆开瞧,好家伙,起码啰嗦了十几页。 前面的都是道歉、倾诉相思,祈求相见。 她也懒得看,一页一页地扔进炉子里烧掉,烧到最后一张时,猛地看见万首辅三个字。 春愿展开去读,字迹熟悉,遒劲有力,是唐慎钰亲笔所书。 “殿下,近日家师万潮要拜会您,请您千万不要见他。若是不得已见到,他定会说起接您回京和帮您封公主的事,你明白,这并不是恩情,若是他找你做什么,千万不要答应。 另,听说最近陛下相中了新科探花,有意安排您和探花郎见面。臣都查清楚了,这位探花虽说是青年才俊,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但他母亲不好相与,他太过孝顺,近乎愚了。若是您跟他成婚,想必将来日子不会顺心。” 春愿直接把纸丢进炉子里烧了。 她沉默了半晌,缓了会儿神,转身从食盒里掏出封桃花笺,掷到邵俞怀里:“这是我亲笔写的帖子,你亲送到平南庄子,告诉小侯爷,我等他的回复。” 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个男人冷冽的声音。 “殿下真是好雅兴。” 春愿晓得这讨厌的声音是谁,裴肆。 她瞬间没胃口了,咽掉嘴里的肉,把筷子掷下。抬眼望去,裴肆大步走来,他穿着黑色大氅,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的春风得意,手里提着食盒,像个潇洒的世家公子。 这三个月,裴肆倒没有找她麻烦,照例每月初五、十五、三十来探望雾兰,每次都照例来给她请安,她不愿意见,可有时候难免会遇见,譬如头些天,她去梅花岭泡温泉,裴肆去皇庄办差,就碰上了。 “小臣给殿下请安。”裴肆站在凉亭外的台阶下,躬身见礼。 小耗子这糊涂东西,看见了前主人,又跟狗似的奔过去。头不住地蹭裴肆的小腿,喵呜喵呜地叫唤。 裴肆亲昵地揉了揉小耗子的头,单手把猫儿抱起来,鼻子耸动,闻了闻,笑着问:“殿下在烤肉吃?” 春愿嗯了声,心里暗骂,你没长眼睛么? 她侧过身,尽量避开和裴肆有任何的眼神交接,淡淡道:“你去探望雾兰吧。” 裴肆手攥住食盒,立在原地没动弹,虽低着头,却打量了数眼她。 她小产后,瘦了些,彻底褪去了稚气,像一朵寒风里盛开的玫瑰,忧郁美丽,花瓣被吹得残破不堪,但依旧会扎人。 “你怎么还没走?”春愿斜眼看他,蹙起眉。 裴肆叹了口气:“殿下一直对小臣冷漠有敌意,可是因为当日小臣重伤了唐大人?” 春愿没言语。 她低着头,指尖摩着裙子上银线绣的缠枝花,老半天才说:“之前跟提督打的那个赌,看来是我输了。雾兰很钟意你,我要是强迫她离开你,她估计会恨我。我尊重她的选择,将来是喜是悲,由她自己承担去,你今日便领她走,以后不要再来了。” 裴肆怔住。 那样的话,他以后岂不是,再也没理由来公主府了? “一年之期还未到,殿下何必轻易放弃呢。”裴肆心里极不是滋味,她和唐慎钰斗狠闹架,怎么把火烧到他身上,“您看起来脸色还是不好,雾兰心细,从前在御前伺候了多年……” “我要回去了。”春愿打断他的话,给邵俞使了个眼色,“去抱猫。” 裴肆抱住猫不放,笑着问:“小臣方才过来,不当心听见殿下同大总管说话,您要见小侯爷周予安么?” 春愿警惕地上下扫了眼裴肆,忽然手重重地拍了下石桌子,朝邵俞斥道:“你这总管怎么当的,府里守备这般松散,如今本宫说几句私话都叫人听去了!” 邵俞从未被公主训斥过,立马跪倒在地,连连认错,不满地瞪了眼裴肆。 裴肆上前一步,笑道:“这事赖不着总管,是小臣今儿过来前,先去了趟勤政殿,陛下晓得小臣来公主府,特叫小臣给您带了些点心,皇命在身,那些侍卫自不敢拦。” 裴肆将食盒往起拎了拎,笑道:“听说殿下喜欢吃栗子酥,小臣在来的路上……” “我最讨厌吃栗子酥了,什么玩意儿,喂猪的吧!”春愿再次厉声打断裴肆的话,挥了挥手,“行了,你把点心盒子放下,回去给陛下复命吧,就说我很好,叫他不要担心,请他务必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最近天冷,让他记得添衣。” “是。” 裴肆忙应了。 他倒不解了,刚才只不过提了一嘴栗子酥,她怎么忽然发这么大脾气。 忽然,裴肆想起了唐慎钰,记得前不久在街面上遇见了那人,正巧碰见他在买栗子酥。 难道……她喜欢吃栗子酥,是因为唐慎钰爱吃?那么…… 裴肆耳根子发烫,这小半年他日日吃栗子酥,竟,竟……裴肆气得慌,但并未表现在脸上,眼里的寒意怎么都遮掩不住,他把食盒和猫一块放在地上,行了个礼,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匆忙折回来。 这次,他径直走上台阶,停步在春愿面前。 春愿心里还是有些畏惧裴肆的,见他这般盛气凌人,她身子不由得往后撤。可转而一想,她连死都不怕,干麽要怕他! “你想干什么!”春愿抓住铁筷子,瞪向裴肆。 而这时,邵俞忙冲过来,挡在公主前头:“这可是公主府,提督在外面横行霸道惯了,怎么,竟要在公主府行凶么?” “邵总管的忠诚和当初在佛堂一样。”裴肆不屑地讥讽了句,他躬身给春愿行了一礼,蹙起眉:“殿下,这本不关小臣的事,但小臣记着今夏您驱蛇救了小臣的性命,所以,小臣有几句关于周予安的事,不得不给您说。” “什么事?”春愿问。 裴肆瞅了眼邵俞:“小臣不信任大总管,请他退下。” 邵俞气道:“咱家受皇命服侍公主,裴提督,请恕咱家不能从命了。” 春愿本不愿和裴肆单独相处,她牢记唐慎钰当初教的,见到这条毒蛇,一定要绕着走。 但听见这毒蛇说起了周予安…… 春愿端坐起来,下巴朝外努了努,对邵俞道:“你回沉香斋,把我那条大红的披风拿来。” 邵俞不愿走:“可……” “去!”春愿喝了声。 邵俞瞪了眼裴肆,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这时,凉亭便只剩下两个人。 实在是太过安静,铁网上的鹿肉许久未翻面,被烤焦了,发出黑灰的烟,并且嘶嘶作响。 裴肆忙挽起袖子,用铁筷子把烤焦的夹走,又往上头添了几块生肉。 “你要说什么?”春愿看了圈四周,“现在跟前没人了,说吧。” “殿下倒是心急。”裴肆熟稔地往肉上刷油,笑着问:“小臣先问殿下一句,您为什么要给周予安下帖子?” 春愿想起裴肆这一年来种种阴毒狠辣的行径,担心这人又假装恭敬,实则私下要算计她,她手撑着桌子站起,不耐烦道:“你不说算了,我也没兴趣听了。走了。” “殿下怎么又恼了?” 裴肆横身拦住女人。 原本,他想趁机多和这假公主说几句话,试探着,将来能不能争取为他的棋子,没想到她防备心这么高,这么……厌恶他。 裴肆忙笑道:“小臣猜猜,您和唐大人非常痛苦地分开,难不成,您看小侯爷是唐大人的表弟,故意亲近小侯爷,去气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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