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还活着…… 宗吉目光左移,望向唐慎钰身侧的那个绝艳动人的女人,他不禁上前一步,那声“阿姐”即将脱口而出,他又咽了进去,冷着脸:“你们怎么来了,是来看朕的笑话么?滚!” 胡太后抱歉地望向唐慎钰夫妇,苦笑着,温声对宗吉道:“唐爱卿和你姐姐来救你了。” “她是我姐姐么?”宗吉声音哽咽,嘴硬道:“她分明是唐慎钰弄出来欺君的假公主!” 春愿含泪上前一步,柔声道:“我知道你恨我,将来你怎么处置我,我半点怨言都没有。只是现在咱们能不能先将仇恨放一放,赵宗瑜的兵马离长安不远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朕为什么要走?”宗吉环视了圈勤政殿,高昂起下巴:“朕是皇帝,要与长安共存亡,朕绝不可能像丧家之犬般逃跑。”他斜眼觑向唐慎钰,冷冷道:“你是不是很得意,你说裴肆是逆贼,朕不信,现在斥候来报,裴肆已经成了赵宗瑜的座上宾了。当初朕那样对你,风水轮流转,居然要你来救了。” “对,我就是很得意。”唐慎钰明显也带着怨怒,“你是非不分,听信谗言,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是该!你以为我愿意救你?是愿愿和首辅相求,是当初皇后娘娘救了我们夫妻,我才来这里的!” 春愿知道丈夫嘴硬心软,她拉住慎钰,柔声劝:“别说了。” 宗吉嗤笑:“你们都这样看朕的吧,朕是亡国暴君,朕活该。” 说着,宗吉深呼吸了口气,要往墙上去撞。 得亏春愿眼尖手快,横身挡住,宗吉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将她撞倒,她肩膀生疼。饶是如此,春愿还是急得爬起来,去搀扶身边的宗吉,“阿吉,你没事吧?” “要你管!”宗吉甩开春愿的手,“滚!” 春愿这时候也生气了,“你恨我假冒公主,可我伺候了你亲姐姐这么多年,为你姐姐手刃了仇人,你感谢过我么?我当初就告诉你了,裴肆觊觎非礼我,你信了么?” 春愿泪夺眶而出,恨得打了下阿弟的胳膊,“他在你眼皮子底下弄鬼,把我囚禁在蒹葭阁,鞭笞羞辱我,甚至把我打失忆,这些你知道么?他害死我两个孩子,你知道么?因为你的放权宠信,他将我丈夫四肢打折,眼睛毒瞎,你知道吗?说到底,谁对不起谁更多?你欠我这么多,怎么,想一死了之,根本没打算偿还了?” 这时,胡太后小跑数步上前,她头上珠翠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胡太后扬手,啪地打了宗吉一耳光。 胡瑛手都是抖的,骂道:“宗吉,从前我怕你疼你,这是我第一次打你。你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在母亲尚在的时候自杀?你把我置于何地!你把郭嫣母子置于何地?!我现在就说了,我感谢郭元筠教养你长大,可我也恨她宠坏了你,把你教成了一根筋!” 宗吉低头坐下,啜泣不已,“对不住,阿姐,对不住,娘。朕对不住你们所有人,朕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你们。” 胡瑛泪如雨下,跪在地上,从后面环抱住宗吉,轻轻地吻着儿子的头,手一遍遍地摩挲着儿子的脸,似要记住这感觉。她望向春愿,用口型说了句“多谢”,随后,又看向唐慎钰。 唐慎钰会意,疾走数步上前,说了句“得罪了”,他手成刀状,直接砍晕了宗吉,又从袖中掏出个瓷瓶,往皇帝嘴里灌了些迷药。 他朝薛绍祖等人挥挥手,薛绍祖和郭定会意,打开大箱子,从里面搬出两具穿着帝后华服的男女尸体,看尸体的颜色,已经死了几日,头发里还残存着土,像是刚从挖出来不久,那女尸腹部也隆起。 郭嫣见状,手附上自己的小腹,惊道:“这……” 唐慎钰抱拳:“来不及向您解释了,委屈皇后娘娘藏身于木箱中,臣这就送您和陛下出宫。” 郭嫣深信唐慎钰和春愿夫妇,也察觉出这件事胡太后参与做主了,忙点头:“好!”她提起裙子,在跨入木箱的刹那,忽然停下,转身跪下,向胡瑛重重磕了三个头,哭道:“娘,孩儿未能在您跟前尽孝,实在愧对您。” 胡瑛双手扶起郭嫣,她看向已经装进箱子里的宗吉,拂去眼泪,手抚摩着郭嫣的肚子,哽咽着叮嘱:“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宗吉就交给你了,你多劝劝他,他脾气不好,请你一定要让着他些。这些年娘能看出来,他是爱你的。长安,就交给我吧,这些人以后还要活下去啊。” “嗯。”郭嫣含泪答应。 胡瑛轻轻地将郭嫣往前推,“快去吧。” 郭嫣再三拜别胡太后,躺进了木箱子。 郭定等人将两口木箱子抬起,与黄忠全先一步离开了勤政殿。 这时,春愿发现衔珠走在门口又停下了。 “珠儿……”春愿疾走几步上前,柔声问:“你怎么不走?” 衔珠笑道:“我是胡娘娘带进宫的,日后她就一个人在这深宫里了,我要陪着她。” 春愿晓得,衔珠虽说脾气跟爆炭似的,但却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她将唐慎钰扯过来,夫妻两个一起给衔珠行了个大礼。 春愿含泪道:“好妹妹,多谢你这两年的伺候,多谢你上回冒死来蒹葭阁送信,想必裴肆暗算你不少次吧。” “嗨。”衔珠腹部隐隐生疼,她被暗下过药,伤了身子,以后可能很难生养了。衔珠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他不过是警告了我几次,没什么的,我也因祸得福,皇后娘娘收我做义妹,封我为义山郡主呢。” 春愿握住衔珠的手,哭着笑:“对不住啊,刚来长安的时候,我还欺负了你,把你的名字改了。” 衔珠也是近来知道假公主的事,她莞尔道:“说起来,咱俩还真是有缘哩,我叫衔春,你叫春愿,都占了一个春字。现在我可比你大啦,我是郡主,你是平头老百姓。” 说着,衔珠朝唐慎钰挥了下拳头,佯装吓唬:“你这人,之前弄得我家公主哭了好多次,以后你要是敢欺负她,本郡主可饶不了你!” 唐慎钰躬身笑道:“不敢欺负。” 春愿与衔珠相拥,在女孩耳边低声叮嘱:“日后一定小心。” “你也是。”衔珠拍了拍春愿的背,“以后要痛痛快快地过完下半辈子。” “嗯。”春愿郑重保证,她给丈夫使了个眼色。 唐慎钰会意,将带来的火油浇满勤政殿,把蜡烛扔进去。 顿时间,火苗就窜了起来,勤政殿里纸张多,火根本控制不住,越烧越旺。正如这摇曳不安的王朝,在轰轰烈烈后,最终只剩下灰烬。 春愿和唐慎钰牵着手,准备离开皇宫。 刚走了几步,胡瑛忽然开口,叫住她:“春姑娘!” 春愿停下脚步,转过身。 她看见胡瑛的身影在烈火中显得越发单薄,对于胡瑛,她的感情是复杂的。 “娘娘。”春愿莞尔浅笑。 胡瑛含泪,道了个万福:“这两年,我没有给过你好脸色,也没有疼爱你,对不住。” 春愿心里空空的,笑道:“都过去了。我也对不住您,很少在您膝下尽孝。” 胡瑛望着几丈外的那个美人,仿佛透过她,要去看另一个女孩,“多谢你,照顾我女儿。” “您要照顾好自己。”春愿忍住眼泪,和丈夫跪下,代小姐替胡太后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向着那黑暗处奔去,远方未知,但起码充满了生机和自由。 她和慎钰带着帝后,离开了皇宫。 皇宫的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天,烧焦的烟气充斥在上空,太监宫人们的惊吓声此起彼伏。 马车穿过长安的街巷,待到万府门口的时候,春愿和慎钰隐隐听见阵悲怆苍凉的古琴声,因着首辅早先的交代,他们没敢进去,只是短暂的在门口逗留片刻,望向那幽深府宅,遥遥向这位充满争议的名臣致礼。 …… 作者有话说:
第194章 全文终 :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两日。 帝后于勤政殿相拥自尽。 万首辅得知消息后,悲愤不已,亦挥剑自刎,命主簿颜从渊将他的头颅割下,送给赵宗瑜,意思是祸国殃民的佞臣已死,您现在是如愿退兵?还是接着打? 长安城内,纷乱依旧。 胡太后命威武营即刻将秦王府的世子妃朱氏等人拘起来,放在宫里囚禁,更是宣告内外,她不愿再见子民流血死亡之事,命各军撤回,不许再打。若是赵宗瑜大将军执意进京,众人放下武器,将头颅让他摘去便是。 赵宗瑜根本没想到小皇帝这么有骨气,居然自杀了!他更没想到胡太后竟这么处置后事。 此时万潮已死,清君侧清的是谁? 他不敢承担逼死皇帝的罪名,立马率军后撤二百里,静等秦王。 约莫十日后,秦王和宗瑞大军赶来。 据说秦王十分不满老二此番的冒进鲁莽,当着三军将这小子鞭笞了一通,随后率军浩浩荡荡往长安进发。 因着胡太后先前的懿旨,秦王等人并未受到任何阻碍,顺利入京。 毕竟胡瑛乃先帝之母,该有的礼数不可少。 秦王父子和潞王等人一身缟素,进宫参拜亡帝,刚给胡太后叩头时,胡太后忽然大怒,哭得几尽晕倒。 胡太后命义山郡主衔珠拿出几件沾了血的刀刃和铠甲,两只赵宗瑜府上的令牌,一股脑扔到地上,两指指向赵宗瑜,厉声质问他为何要逼死先帝?你赵宗瑜接连给先帝发问责书,带兵前进一百五十里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又质问赵宗瑜,当日勤政殿大火,有宫人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没,事后在废墟中找到你府上的令牌,是不是你叫人纵的火? 赵宗瑜知道胡太后在污蔑他,极力争辩否认,他自小在军中长大,一身的匪气,当即就要捏着拳头打胡太后,大骂胡瑛歌女贱籍,胆敢往他身上泼脏水。 胡瑛听见这话,气恨之下就要撞棺自尽,得亏瑞世子着人拉住了,这才没叫惨案发生。 秦王虽觉得此事蹊跷,但是老二确实没有他的命令,私自给皇帝下“问责书”,更是强往长安逼近了一百五十里。 天下人都知道他秦王造反,但到底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他可担不起逼杀皇帝的名头。 到底是亲儿子,秦王只说了句老二行事太过鲁莽,命人剥去老二的孝服,在先帝灵前将老二狠狠打了五十军棍,命人看着老二,不许他乱跑乱撞。并且向百官承诺礼待胡太后,向胡太后真诚致歉儿子的失礼。 期间,有人在秦王跟前嘀咕了几句,您都没说什么呢,二爷就敢提刀杀进长安,他似乎没把您放在眼里。 秦王沉默了良久没言语,命人打了顿这嚼舌根的人,可疑心和猜忌一旦生起,那便休止不了了。 既是清君侧,那么长安的那些“佞臣”“奸贼”必得抓捕一批、杀一批、流放一批,如此才能彰显此次起事的合理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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