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中人,千金不换。” 周遭明明闹哄哄的,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可松酿却将男人缥缈的话语听得清晰,一字一顿,融进血液,隽入骨髓。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中秋宫宴结束后,上门求娶七公主的世家子弟差点将王府的门槛踏破。 奈何七公主却迟迟没有做出抉择,坊间一时间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七公主在民间早已对于她有救名之恩的侠士芳心暗许,所以看不上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也有人说,这七公主心高气傲,眼光甚高,所以才瞧不上上门求娶的一众青年才俊。 还有人说,不是这七公主不想嫁,而是申王殿下舍不得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想要其多陪伴几年。 外面众说纷纭,当事人却两耳不闻窗外事,坐在庭院里荡秋千,吃着葡萄,不甚悠哉。 “姑娘,范公子今日又来了。”春茶轻声提醒道。 秋千猛地停住,松酿抬眸望向廊外,心底一紧,似有无数的麻线缠绕,勒得她一时喘不过气。 “叫他进来吧,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少女神情怔怔的,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声。漫天霞光,散落一地寂寥。 “好,奴婢这就去。” 春茶松了口气,冲到大门外,望着门外那个面如纸色的少年郎,长睫轻颤,掩下眼底的心疼。 “范公子,姑娘请你进去。” 范中掀了掀眼皮,冲春茶牵了牵嘴角,笑得客气而疏离。春茶引着他进入内院,多次欲言又止。 “春茶姑娘,有话说?” 春茶这才停下脚步,扭过头望向神色恹恹的少年,深呼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范公子,姑娘她......” “我知道,不必说了,带路吧。”范中冷冷打断,似乎对她要说之事早有预见。 春茶哑然,目光暗淡一片,不再言语,挺直的脊背透着无比的倔强。 范中盯着那抹轻颤的背影,唇边溢出一抹苦笑,暗自摇头。 范中啊范中!如今连一个丫鬟都要来同情你,你说你该是有多可悲!
第97章 残阳如血,落叶萧瑟,亭亭如立的女子正端坐于石凳之上,面容凝重。 范中只觉一颗心像是坠在树梢,在空中随风摇曳,不知何时就会摔落在地,砸得粉碎。 松酿察觉到来人的脚步声,缓缓回过头,勉强一笑。 “好久不见,七公主。” 来人拱手行礼,面容隐在橙黄色的光晕里,看人不真切,可那声清冷疏离的“七公主”,已然说明了他的立场。 他在怨她,毋庸置疑。 松酿蹙眉将面前之人望着,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是何时竟走到了这个地步! “好久不见,粽子。” 他唤她公主,她却唤他儿时的乳名! “你现在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又何必与我一个个小小的修撰套近乎,更何况我马上就要离京去荆州赴任,此次前来不过是与你告个别。” “你要去荆州!为何?”少女猛地站起身,瞪大了双眼。 范中扯了扯嘴角,轻轻摇头,只觉自己可笑至极。 他自以为可以将她带走,可无论她是曾经的松酿还是如今的七公主,他都带不走。 “我不走,难道要留下参加你和那人的婚礼?” 松酿一怔,心头像是被人掐了一把,又酸又疼,莫名喘不过气。 “是我对不起你......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当初我以为师傅之死是楚尚书所为,所以才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强迫自己对楚怀断了念想。 可事实上,师傅并不是楚尚书杀的,我和他之间也不存在什么血海深仇,所以对不起......我放不下他,我不能弃他。” 少女越说声音越小,目光却越发坚毅,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辉。这是范中三年间都未曾见过的,三年前才会出现的生动景象。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只是她迫于无奈的选择。 如蒲扇,夏天用之纳凉,冬日藏之于箱匣,无人理睬。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他怪不得别人! 当初,对于她退而求其次的决定,他只有满怀的欢喜,可真到了被取而代之的这刻,却依旧止不住的心痛。 “我问你一句,你可曾对我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喜欢?” 少年声音颤抖,渐渐红了眼眶,那泛着雾气的眸子里写满不甘与绝望。 如枯井,在黝黑的地下今年不见天日,一眼不到头,藏着数不尽的悲凉。 “对不起......” 少女亦是红了眼眶,眼角泛着水光,嘴唇苍白如纸,只是一个劲摇头,说着抱歉。 范中惨淡一笑,放开了紧握的双拳,目光染上一层悲怆。 “其实,我早知我爹的死不是楚家所为,可我故意没有告诉你,生怕你知道了会回去找他,过去三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这偷来的三年终归是要还回去的......” “你......你早知道?” 少女身子一僵,颤抖着唇,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写满不可置信。 “没错,依着人证说的特征,我找人反复查验过,虽无法确定凶手是谁,但并未在楚府发现这样的人,所以那时我便猜测,此事并不是楚家所为。 所以不必说对不起,我亦有愧于你,我们都对对方有所欺瞒,所以两清了。” 少年说完,释然一笑,笑容在如血的斜阳之下更显苍凉。 松酿低着头,长睫轻颤,眼角还带着点点泪痕,翕动着嘴唇却又不啃一声。 “既然话说清楚了,在下告退。” 范中咬牙抱拳,不忍再看,毅然转身而去。少女急急追去,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憋出了一句:“保重!” 少年脚步一滞,身形在风中微颤,隐在袖中的手指逐渐收拢,却始终未回头。 “但愿余生......不再相见。” 晚风拂过,吹落满树枯叶,吹落少女按捺在眼眶的泪水。 花叶终归形同陌路! 一场秋雨一场寒,汴京气温骤降,以至于身体一向康健的松酿也没扛住。 榻上之人,窝在锦被里,面色绯红,神色恹恹。芙蓉帐暖,满是馨香。 松老板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病了,愣是顶着寒风找了郎中上门来给松酿看病,却没想到整个汴京最好的大夫就在申王府之中。 幺叔扫了眼松立本请来的那位干瘦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喃喃道:“班门弄斧!” 松立本和那位郎中俱是面色一窘,“瞧我这记性,竟忘记了幺叔在府上,有幺叔在,我还担心什么。只要幺叔一出手,什么疑难杂症解决不了。” 幺叔捋了捋山羊胡,一脸得意,对松立本的吹捧很是受用,面色由阴转晴,瞬间明媚起来。 变脸速度之快叫那位老实胆小的郎中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松酿和老爹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一笑,对此见怪不怪。幺叔就是小孩子心性,只要你顺着他的心意,使劲拍他马屁,就算拿住了他的七寸。 “老松说的是,刚刚喝了幺叔开的药,我已经好多了,你们不要担心。” “那可不,老夫的医术要是不敢号称天下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一。” 说罢,还不忘瞥一眼垂手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干瘦郎中,满脸不屑。那模样看得松酿哭笑不得。 “那丫头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酒楼了,今日有贵客临门,我得早去准备。” “什么贵客?”松酿下意识一问。 “左中丞——蔡京,他订了今日的雅间,应该是要宴请朝中同僚。” 松酿眉头一跳,只觉背后一冷,堪堪打了个喷嚏。 “爹爹,你要小心这蔡京,他不是好人。” 松老板抚了抚女儿的小脸,笑意盈盈道:“知道了,你还不放心你爹看人的眼光,快休息吧,养好精神,不然如何做这汴京最美的新娘子。” 松酿小脸又红了几分,捂着被角嗔怪道:“老松!” “好了好了,你快把身体养好,免得叫楚家那小子等着急了。” 想起楚槐卿,松酿心头一暖,乖巧地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众人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去,留下少女一人独自沉睡。 风和日丽,十里红妆。 娇媚的新娘子终于如愿嫁给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炮竹声声,管乐齐鸣,街头百姓皆面带兴奋,瞪大眼睛,准备一睹有着“月下仙子”之称的七公主的风采。 英俊挺拔的少年郎跨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风光无限,面上的笑好似被糖浆侵染过,甜得发齁。 清丽无双的少女手捏琉璃梳,正对镜梳妆,唇红齿白,美目盼兮,熠巧笑倩兮。 女子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戴上华贵无双的凤冠,穿上精致无比的朱红色婚服,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男人如玉树立于庭中,满眼含笑,望着自己的新娘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突然,一道嘶鸣响彻云霄,尖利的嗓音传来: “楚相涉嫌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且其多次对陛下不恭不敬,暗中与申王勾结,意图不轨,即刻将其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一个内侍模样的男人微眯着眼,收起圣旨,神情得意地看着男人被拉走,转眼间从新郎官沦为阶下囚。 落叶萧萧而下,转瞬间便到了行刑之日。 少女隐在人群中,望着满脸污垢,一身落魄的心上人泪水如下,却阻挡不了落下的闸刀。 “啊!” 少女猛地坐起身,从睡梦中惊醒,头上淌着豆大的汗珠。 “做噩梦了?” 流水溅玉般的声音徐徐而来,松酿这才发觉,身边还坐着一人。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关切的目光,脑海中立即浮现血溅断头台的那幕。 眼泪宛如决了堤的洪水,刹那间倾泻而下,模糊了眼眶。 少女猛地窜进男人的怀中,将他抱紧,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如泡影般消失不见。 男人身子一僵,只当是少女做了噩梦,被吓到了。他抬手抚着少女的背,轻声道:“别怕,我在。” 沉香缭绕,炭火熏烤着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似男人的心跳,猝不及防地剧烈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终于制住了抽泣,慢慢平复了情绪,揪起男人的袖子抹了抹眼泪,泪眼婆娑问道: “生病了容易做噩梦。” 楚槐卿笑着替她拭了拭眼角的泪,对少女为自己找寻的借口不置可否,伸手在她前额探了探。 “烧应当是退了,今天感觉如何?” 松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动了动脖颈,笑眯眯道:“没事了,我哪有那么娇弱。” “是是是,我的公主殿下一点也不柔弱,我不是担心你的病影响我们的婚期嘛!我迫不及待想娶你过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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