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衍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回答:“是。承鼎兄撞破了这件事,我向他和盘托出了所有事,他却说,我不该勾结董钧来做此事,更不该牵连金刀门诸多长辈。” “江大侠说的有什么不对?你若是要报仇,大可以练好武功,向世人公开这些真相,然后约战段秀,相信江大侠也会站在你这边。”顾尹昭这话简直就是代江忘忧问出,口气都像足了十成。 段衍苦笑出来,道:“我想亲手报仇,可是段秀的刀法的确狠厉,恐怕我要练到现在才能有机会手刃他。可金刀门刀法霸道,刀法修得精湛的人大多五十多岁就离世了,我曾祖和祖父皆是如此。这样算来,我根本来不及杀他!但只有这件事,我不想假手于人!” “所以你就杀了江大侠灭口?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已经报了仇,就算被他识破了,你大不了落个人人喊打,逃亡关外,为何要杀他?!”顾尹昭情绪也已激荡起来,非得问个究竟不可。 “是我错了,你说得对,我不该一念之差走错这一步。但当时,想到母亲希望我继承金刀门,我不能身败名裂。承鼎兄说得越对,我越难受,我心知我已经无法与他为友。既然终归要失去这个挚友,我当时一时脑子发热,就选择了让他作为我的挚友死去,这样一种失去方式。” 段衍说到这里,跪下来捂住了脸。 “事后我后悔了无数次,我为什么当时会那样想,我怎么下得去手,可是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无法挽回了……那一夜,发现菜肴酒水中有毒时,承鼎兄还把他唯一的清心丹给了我,若非如此,我哪能杀得了他,我怎么能杀了他!” 所有人都很沉默,云沁霜红着眼眶落着泪,上前走到段衍身前,拉起他,而后扇了他两巴掌。 “段衍,我可曾骂错你一句半句?!我就说你不敢还口,肯定是自知理亏!承鼎宽厚信了你就罢了,我本以为霁月是个主意正的,竟然也让承鼎着了你的道!这些年,我一想到,承鼎就死在你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手里,我就…我就…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段衍站直抓住了女子再次扬起的右手,道:“恐怕这几巴掌还轮不到云三小姐来打,若有机会,我自会去向江夫人请罪。” 暗室内的江忘忧,已经退回软椅上坐下,他捂着脸无法听下去,也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 “话已至此,段门主不妨开诚布公,把我们想知道的一切都说个一清二楚?段秀死后一年,莫兄的母亲方沐水上门祭拜,是否被你所杀?”顾尹昭继续追问道。 “是。等了许久,待一切尘埃落定,从关外回来后,我便想启出段秀的遗体,将他挫骨扬灰。没曾想正好撞上沐水师姐来祭拜,她恰好撞破了这一切,我来不及考虑,就错手杀死了质问我的沐水师姐。其实那时,她并未自报家门,我也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 顾尹昭不晓得他那位好友在不在,但还是替他代了言:“然后你就顺势将她的遗体,放入了段秀的墓中,真是好一个李代桃僵。” “顾少主还有什么想问的?涂坦一役当真非我所愿,我若是知道董钧会如此做,绝不会任由江家人踏入陷阱!不论你信不信,我真的视承鼎兄为友,他是这世上我唯一的知己。我不会害江家,更没想过害他,若是再让我选,我另可选自己死,也绝不愿再伤他一分一毫。” “那吴机重呢,是你所杀吗?你当时追丢了莫兄,误以为他是偷听之人,所以就杀了他?”顾尹昭随口问了下这个事。 段衍只点了个头回应。 “那一晚,下套杀莫兄,也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是吗?” “他出现在围杀董钧的人中,我自然查了不少。看他和忘忧交好,我本来不准备对他做什么。可证实了偷听的人是他后,我逼不得已才对他下手,只是为了自保,不希望忘忧知道二十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一念之差,逼不得已,段门主真会说,你杀人都不是出自自愿,都是别人逼你的,是吗?”顾尹昭感觉问的差不多了,“段门主还有多少身不由己呢?向何素说破木有栖是莫兄的伪装,挑起各大门派上江家质询涂坦一役之事,是否都有段门主的一份?” “知晓墓中人是沐水师姐后,我对莫无妄实在是后怕,才多做了些。但后来看到忘忧那么护着他,我就放弃了再做这些事。之后何素会把事情做到那么绝,是我没预料到的。” “好,我想我们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段门主接下来,是打算杀我们所有人灭口呢?还是,等着死在我们手下?”顾尹昭拍了拍手,徐暮青听令去一一打开了一些塑像后的门锁。 **作者寄语:**
第248章 不忍 == 江忘忧那边根本没有锁,他自己走出去,才发现他所在之处,是活佛济公的腹内,里面做了掏空处理。 看了一眼在场诸人,江忘忧默默走到了庙门口,似乎是要做封锁现场之人。 看到徐暮青甚至带出了段立和段敏如,段衍呆住了。但扫视过后,他的目光还是追随了忘忧,孩子脸上毫无血色,比平时的面色更显苍白,眼眶已经涨得通红,似乎随时就会泪落如雨。 江忘心也是尾随哥哥来的人,此时看了眼哥哥,打算和他站到一起。没想到他刚动作,那边的江忘忧似乎再也待不下去,松手任月影掉落,拔腿就跑掉了。 月影落地的声音,如一记重锤砸在段衍心上。他这一生,最后悔的是杀了自己的挚友江承鼎,最害怕的是这件事有一天会被忘忧知道…… “忘忧……”段衍未能出声叫出口,而是低喃了一声。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在这一刻,当真生无可恋。 庙顶上有个人,看到忘忧完全没用内力,只是纯用脚力慌不择路往山中跑去,回头看了眼庙里众人,毫不迟疑就追了上去。 江忘忧从没想过,真相会是这样,父亲竟然死在段叔叔,不,段衍手里。虽然这几年两位好友都有暗示此事,但他从未相信过,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毕竟这些年来,段衍待他真的如生父一般…… 他出生时的长命锁,抓周时的玩具剑,甚至他学棋的那个棋盘,都有段叔叔的一份心血;每年上金陵江家来的段叔叔,从不曾忘记给他带一份礼物…… 他八岁那年,段叔叔带他去夜市时,怕他走丢了,把他顶在肩膀上,是他第一次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坐在长辈肩上行走……就像路上他见到的其他父子一样…… 后来他们遇到了刺客,来人众多,为了护着他,段叔叔上臂和后背都被剑划伤了,却还紧紧抱着他,坚持到了江家来援,他们才得以逃生…… 还有十岁那年,段叔叔带他外出练习骑马射箭,他的马受了惊,一直跑到了湖边才紧急刹住,却把他抛进了湖里。段叔叔并不会水,却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他…… 好在他其实水性不错,才能勉强救了自己和段叔叔。事后二人躺在岸边休息,段叔叔为了自己的冒失哈哈大笑,他也难得地勾了唇角…… 不止这些,他长大这些年,身上的腰带、头上的发冠、新奇的小玩意、难寻的孤本书册……很多都是段叔叔送给他的,他都很喜欢;还包括第一把属于他的佩剑月影,也是段叔叔带他去锻造的…… 从小他习武时遇到不解,或遭遇瓶颈,都是段叔叔为他解说,帮他突破…… 可是现在,段叔叔却说,是他杀了父亲?他该如何看待这个叔叔?他该杀了他报父仇吗?杀一个自小如生父一般待他,却是他杀父仇人的人报仇?是对是错?意义何在? 他思绪混乱,脑子里净是这些年来和段衍相处的画面,耳边轰响的却是方才段衍承认是他杀了江承鼎那些话,双方拉扯下,段衍的形象时而温和可亲,时而狰狞可怖…… 江忘忧一直慌不择路地往前跑着,脸上除了凉风刮过,还被树枝挂破了几回,他丝毫没有察觉,仍旧一个劲往前冲。 直到眼看着他要撞上一棵两人粗的大树,莫无妄再也忍不住,闪身挡在树前,接住了主动“投怀送抱”的人。 江忘忧“嘭”的一声撞进莫无妄怀里,他只感觉撞到的事物虽有些硬,却又没有想象中那么硬,稍微醒神就察觉后背和后腰上的一双手臂,而后被人整个抱进了怀里。 这个感觉很熟悉,曾经很多次带给过他安全感,江忘忧很快放松下来,抓住了身前人胸前的衣衫,才抬头去看。 月色透过树影照射下来,莫无妄看到忘忧脸上泪痕犹在,方才一路,想必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落不止。 “忘忧,不要自我折磨,你没有做错什么。他待你的好都是真的,你不愿杀他情有可原。只是,他恶有恶报,今夜是他该有此报。”莫无妄说着稍微松开人,拿手帮忘忧整理了下被树枝挂乱的头发,又细看了下他脸上脖子上的伤口,好在都不严重。 江忘忧眼眶还是红的,泪也止不住,看清眼前人后,干脆把自己藏进了这个温暖而久违的怀抱里,伸手抱住了莫无妄的腰背。 “别再难受了,你动不了手还说得通,倒是我,杀母之仇却没什么动力去报。看到你出来,不管不顾就跟上来了,满心里都是你的事,报仇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莫无妄随口说着,轻抚着身前人的后背,只希望他好受一些。 今夜听到的真相,对他们而言都很惨烈,哪怕知晓了段衍的动机,仍旧难以谅解。 段衍十一二岁时丧父,而后没多久又丧母,的确让人可怜。段秀是造成这一惨剧的原因,段衍恨他是人之常理。想来他拜师之后那十来年,一直强忍恨意,装出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也是满心苦痛扭曲。 但不能说,段衍的遭遇让人唏嘘,就要原谅他为报仇所做的错事。 他勾结董钧,不惜以自己的婚事为筹码,换取董钧下毒助他。那一夜,段衍屠尽段家长辈,肯定是为继承金刀门铺路。若是金刀门有段秀的同辈存活,段秀死后,无论如何门主之位落不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身上。 只是段衍可能没想到,在他杀死江承鼎后,江湖人会借题发挥,引发了江家和玄苍宫,中原武林和关外诸派的一场正邪之争。借此,董钧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将玄苍宫众人害死,自己独揽大权。 要莫无妄说,这纯粹是两败俱伤,玄苍宫失去了宫主和三位护法,根本不会有往日的鼎盛风光。是以十几年后,顾家姐弟才能轻而易举反攻并夺回掌控权。 他真不知道,这种争权夺利到底意义何在?若是当真有本事,自己去独立门户,照样可以成就一番伟业。试图靠窃取别人的成果来称雄称王,终归都是懦弱无能者的痴心妄想。 莫无妄边想就边随口说给忘忧听,希望他想通后,能尽早从低落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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