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家这关系,岳母何须如此生分客气?”关守正还了礼。 “忘忧还是个孩子,以后即便做了江家之主,怕也免不了做傻事,还要靠你多提携敲打。” “理当如此。”关守正也不推辞,也不多客套。 他的爽直彭梅早已习惯,她倒很喜欢关家人的这一点,否则不会把自己亲闺女嫁给这个人。 关若尘在席间对哥哥使眼色,大意是看不惯江家人过早把压力全放在怀虚身上。关珀璧回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让她莫要在这么正式的宴席上失了身份。 江家的家宴本就没有本家女子,只有关若尘一个年轻女孩。若是她真有心嫁入江家,理应给长辈们留下更端庄稳重的印象才是。 以往他俩来访都是探望怀虚,江家都是当小辈拜访处理,没怎么正式接待过。近来关珀璧对江家人的性子愈发无力,对妹妹的婚事有了几分担忧,才多留了几分心。 关珀璧稍微留神,就发现舅母完全没在意他们,也没参与聊天,似乎自己在走神。 席上关守正便说了明日要走,江家没有异议,略作挽留后,妥帖地安排了出行前的准备工作。 是夜,江忘忧去了宗祠为父亲上香。他自小便是如此,许多事会去同父亲说一说,哪怕没有人回应,或是正因没人回应他才敢说。 江家的宗祠在西院的隐蔽处,没过多久,关霁月进了门。 她看出儿子有话问她,她也想同他谈一谈,猜到了他会在这里。 关霁月一直进到内堂,才看到跪在蒲团上的儿子,他手里握着他父亲生前的遗物,是一把纸制的折扇。 “你见到了另外一把,是吗?” 江忘忧转头看了母亲一眼,未答,他伸手把扇子放回了父亲牌位前。 这把扇子他从小看到大,展开后,正面右侧写了扇名“乘月”,反面提了一首诗。字迹与顾尹昭拿着的那把一模一样,而对方说,那是他父亲的遗物。 “不错,这两把扇子都是我所制所书所赠。”不知儿子是不愿开口质问母亲,还是不敢知晓真相,关霁月自己给了答案。 “那您当初……”江忘忧停顿片刻,还是问出了口,“所爱之人究竟是谁?” 关霁月愣了下,她发现她可能说错了一件事。片刻后她作答:“看了扇名,还不清楚吗?” “乘月”和“御风”?关霁月和顾长风,所以母亲是将写有自己名字的扇子赠予了父亲?江忘忧不确定这是否就是答案。 “本打算如与你父亲约定的那样,待你满十八岁时,再将此信交予你,看来是时候了。你已知晓了什么是喜欢,是么?”关霁月说时有几分胸闷,她大概猜到了教会他此事的人。 江忘忧看到母亲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不理解这和母亲的提问有何关联? “看了你便什么都清楚了。”将信递给儿子,关霁月拉过一旁的蒲团,在儿子身边跪坐下来。 江忘忧接过后没有忙着拆信,而是看向了母亲。 “我怀了你不久,你父亲便在写这个,我还曾笑他,有什么话不可直接对孩子说,要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关霁月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如今想来,还是你父亲有先见之明,不像我这个妇道人家,见识浅薄。” “对不起,母亲。”江忘忧觉得他的怀疑刺痛了母亲,他本不该这样想。这些年来,母亲一直苦于父亲的离世,苦于江家的各种难事。他怎么会怀疑起父母之间的感情?这丝怀疑透露出他真信了几分江湖上那套传闻,如他们一般轻贱了自己的母亲。 “说到道歉,也应该是母亲向你道歉。”关霁月伸手抱住了身旁呆住的儿子,在他耳旁轻声说,“你叔叔已对我说了,让你受苦了。” “母亲?”江忘忧更不解了,叫了一声也没什么举动,呆呆地让母亲拥在怀里而已。 印象中,他长大至今,母亲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更不曾如此亲密地待他。 “是我错了,这十几年,被仇恨蒙蔽双眼,疯了的人是我才对。”关霁月抱着儿子,摸着他的头,想起这十几年的过往,他过的日子,忍不住泪水模糊了双眼,“是我忘了,在江家的大公子之前,你只是我和承鼎的孩子而已。” 江忘忧睁大了眼,泪水无声滑落。 关霁月和哥哥叙旧后,又听了江承轻所说,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和丈夫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亦想起了怀孕之初,丈夫对孩子未来的期许…… 他们本该用尽全力呵护这个孩子,她却因为承鼎的离世,陷入了自责和复仇的深渊里。她觉得对不起江家,对不起丈夫,所以她太想让儿子承担起这一切,尽力回报给江家。同时,她也想向这个逼得江家几近覆灭的江湖报复,告诉他们,江家不会衰败,他们的阴谋不会得逞。 在这种扭曲的执着里,她忽略了自己儿子本身。这孩子从小就很听话,她想起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儿子的抗争,她都用看似大义的言辞驳回劝服了他,或是强迫他接受了。他至今都只过着母亲希望他过的人生,背负着江家这个重担艰难前行。 她的儿子,没有按照自己所想生活过,没有如他同龄的孩子那般自在地游戏玩耍过。听承轻说起那次不恰当的轻功比试时,关霁月感觉痛不欲生。她的儿子,为什么做这样一件事,都要被苛责?这不本该是他应该做的事吗,在这个年纪正恰当的事…… **作者寄语:**
第73章 愚父 = “母亲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孩子,不着急,好好想一想,不管你怎么选,母亲都站在你这边。你祖母那边,我会去说,不管她怎么想,你的事终究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了算。” 江忘忧喟叹了一声,擦了泪从母亲怀中出来,为母亲擦着泪:“现在,或许迟了些。” “不迟,不会迟!”关霁月看着儿子一成不变的面容,摸着他的脸说,“以后还会遇到的,喜欢的人。” “父亲走了这么多年,您心里还容得下别人吗?”江忘忧真心发问。 关霁月愕然了片刻,才道:“那不一样,你还年轻,会遇到的!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谁,母亲都支持你。” 江忘忧微微勾了勾唇,道:“顾尹昭,也可以?” 关霁月愣了一秒,随即点了头:“可以,为什么不行?我听你二叔说,他对你很好。只要你喜欢,只要你愿意,就好。” “母亲太累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江忘忧起身的同时扶起了身旁的人。他虽然不认为母亲是糊涂了,至少母亲现在情绪过于激动,不宜多聊。 关霁月进了门,转身看着夜色下的孩子,不觉再次伸手握住了他的双手。 “忘忧,去过你自己想要的人生吧,以后娘亲会如你父亲一样,成为你的支柱。不管你选了什么路,娘亲都陪你一起走。” 江忘忧感觉母亲的手微凉,握着他却让他感觉很暖。曾经压在心底的重负好像飞走了,不知为何有种轻松的错觉。 “孩儿晓得了,娘亲。” 这还是儿子第一次如此叫她,也是关霁月首次在儿子脸上看到缓和放松下来的表情。 回房后的江忘忧仍旧无心打坐调息,再次摸出晶彩,看着出神。 喜欢?或者说憧憬的人?想成为的人,想要在一起的人? 江忘忧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开始想这些事,只是忽然就看懂了很多。 段敏如眼中放光地来同莫无妄说话时,君卿在台上跳着脚要把莫无妄换回来比武时,江忘忧从她们眼中和脸上表情里,读懂了这件事。 她们都对莫无妄有好感,想多同他说话,想与他比武,想在他面前表现女子的娇俏与可爱,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还包括他和莫无妄对练结束后,下台看到缩在观战台后的何美华,胆小不敢表达,却也想多看看他。 他这个好友,不知是真迟钝,还是因为身世装作不知,他并没有来得及问他。 江忘忧以前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他总是时刻带着笑,偶尔还笑得特别放肆。他轻松自在地招惹着各种人,对什么都是一副无所畏惧不在意的样子。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连喜欢两个字也是随口说出。 江忘忧并不是想成为这样的人,他也成为不了这样的人。可是他憧憬这样的人,看着他闹就很知足。仿佛压抑心底的重量得到了释放,他想和这个人一直在一起,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好,知己也罢,都可以。在莫无妄身边,他感觉比以往要轻松一些,舒服一些。 二叔很早就察觉了他这份心思,劝说他无果之后,做了些多余的事。最初听说二叔要把言妹许给莫无妄,他有过震惊,在弟弟的诉说中,他接受了这件事。这两人的确性子相投,莫无妄婚后也会与江家更亲。但他不理解自己接下来的反应,为什么想疏远他? 二叔从一个奇怪的角度实现了劝过他的事,可他那个朋友呵,一如既往,气不顺便同他吵了一场。就连吵架这种事,也看得出他和言妹真的很合得来。江忘言是江家唯一一个会主动找他吵架的人,只是江忘忧从没回应过。 不管莫无妄怎么说,江忘忧知道,家中已在筹备此事,等他从淮水回来,一切应已尘埃落定。这不知是二叔的体贴,还是二叔怕他在会无端惹出事来。毕竟他那个朋友和江忘言,两个人都很会惹祸,加上了他这个催化剂,只怕会闹得一塌糊涂。 江忘忧从没想到,他没能等到这一天,他接不接受都会发生的事,却没能发生。 直到那一晚,当着所有人的面,莫无妄的身世被一层层揭开,江忘忧对这个知己有了更新的认识。 他是段家的传人,母亲死在了十七年前,父亲是二十多年前的杀人魔,估计在他小时候,便死于那次被围剿落下的伤势。他其实,竟也背负了一整个家族的覆灭之仇,和复兴的希望。 他们本是同样出身的人,却成为了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两种人。他们还巧合地相识了,成为了彼此认可的朋友和知己。 江忘忧很后悔,他当时应该和他在一起的,不管是谁攻过来,他应该反击的。虽然段叔叔是他很亲很重要的人,但即便他做出失礼的举动,对方也不会跟他计较。阻止了他跟段衍动手的,其实是江家大公子的身份。他无法顶着这个头衔,做出与段衍刀剑相向之事。 若是能早点听到母亲这番话,就好了。现在,终究是迟了。 江忘忧感觉他想走的路,早就在那一晚,被堵死了。除了江家给他的这条路,他再也看不到其他分支了。 冷静一番后,他爬起身回到桌旁,拆开了父亲给他的信。 “忘忧: 你看到这封信应该年方二九了,为父却是在你出生前就已写好。想必这个年纪,你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人了,或许也会听说一些父母的陈年旧事。你若是女孩,可让你母亲同你讲,若是男孩,为父怕是说不出口,便写在这里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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