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泉捧着她滚烫的脸,听见了那如雷般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 心里那点不了然霎时间烟消云散。 薄唇轻启,溢出一声轻笑:“阿姝,你心跳得这么快做什么?” “谁,谁跳了!” 宋姝反应过来,一巴掌推开他,往后推了两步。 漫天星河微光未能照出她脸上通红,然那血液喷涌的激流声却让她无法忽视。 她喘口粗气,转身坐回了桌上,拾起筷子来那双手却是不住哆嗦。 拂珠与陈何年不知跑哪儿去了,她连个分散注意力的人都没有,只能往嘴里夹东西吃,却开始食不知味。 月色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让晏泉想起了幼时同她一起养过的一只兔子,也是这样颤巍巍的。 “胆小鬼。” 一声低喃出口,还未被宋姝听见便已被晚风吹散。 他随着宋姝坐回桌子上,却没再逗她,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锅子,吃到一半,陈何年和拂珠姗姗来迟。 二人一前一后,月色映照下,衣衫似乎都有些凌乱。 宋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目光在拂珠和陈何年间流转一圈,最后落在拂珠身上。只见她原本好好束在头冠里的发丝有些乱,领口似乎也被扯得变形,露出半截中衣。 她想起两人从嵩阳山回来时候奇怪的气氛,猛然反应过来…… 牙齿磕在筷子上,她眼珠子一转,打量起二人,似乎是在搜寻证据好证实自己心里猜测。 其实压根儿也不用搜寻。 陈何年黝黑脸上红得发黑,虽说是在吃东西,目光却散乱不已,那双握针四平八稳的手像是患了病似的,抖个没完…… 宋姝见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也不吃锅子了,筷子一放,端起酒杯来慢慢小酌。 陈何年平日里正经木讷得像是个呆子,她以往倒是没看出来拂珠竟喜欢这一款的? 她眼中玩味揶揄实在太盛,拂珠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瞪她一眼。 然宋姝却像是被晏泉传染了似的,拂珠不瞪她还罢,一瞪,她倒是更来劲了,扯了扯拂珠的衣袖,故意问:“拂珠,你们两人刚才干嘛去了?” “没干什么。”拂珠声音平静,手却是不自觉地理了理自己的领口。 目光落在快将自己埋进地缝里的陈何年,忽想起他刚才在自己身下,眼中含泪的模样。 明明身形巍巍,激动到了极点发出来的声儿却像猫儿似的,那声音不大,却勾得她心痒痒。按理说,陈何年与妓馆里那些身段妖娆的男伎南辕北辙,毫不搭边,但不知为何,刚才回廊一角,拂珠低头看着男人眼里因为克制到顶点泄出来的水光,却觉得他像是只狐狸精。 她不由想逗逗陈何年。 轻咳一声,她道:“真没干什么,只是在回廊与先生聊了会儿天,交流了一下,不信,您问先生。” 齐刷刷的目光落在陈何年身上,陈何年垂着头,似乎是想将自己藏起来。 宋姝与拂珠主仆多年,一眼瞧出她在故意逗弄陈何年。 拂珠在她面前苏老正经,宋姝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有这种恶趣味,好笑之余便也按着她说的话问陈何年:“先生,当真如此?” “嗯……” 陈何年胡乱地答,头快埋进汤碗里。 明明身形高大魁梧得像是一拳就能打翻拂珠,却被她逗弄成这副模样,宋姝心觉好笑,又觉得陈何年低头模样有些可怜。 她及时止了话题,转而道:“明日殿下要出别苑,先生可要跟着一起?” “嗯。”晏泉抢先一步答,“我有事交代给他。” 宋姝点点头,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 夜风徐徐,渐渐吹散了一桌暧昧,四人吃过晚膳,放松下来,天南地北的聊了会儿天,直到月上梢头,才回房睡去。 晏泉说走就走,计划了两日便带着陈何年和昆仑往剑南方向去。宋姝这日起床后,如常来到书房,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在身后“阿姝”“阿姝”地唤她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晏泉走了。 书房里还漫着清晨未散的薄雾,她步入屋中,日光将她的影子拖长,落在书柜上,有些孤单影只的。 不过短短一年,但她好像已经很习惯男人在她身边了。 这现实且荒唐的念头让宋姝不由嗤笑一声,自言自语:“没他你还能死了不成?” 说着,她从书柜里取出一本野史杂记,回到美人榻上自顾自读起来。 书里的故事离奇又精彩,书已经翻过了一大半,可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一句都没有看进去。 叹一口气,将书掷在一旁。她有些苦恼的揉了揉满头乌发,拂珠却慌张从外走了进来。 “姑娘,宫里来人了。” * 幽山别苑外,郁纵疏带着金吾卫立于马上,遥遥的望着这一方面别苑,眼里满是沉思。 半个月里,陛下三次命他来别苑将雍王妃接入宫中。 圣旨下了三次,又撤了三次。 昨日下午,宫里再次急诏,他一夜未睡,带人赶来了别苑。 郁纵疏对宋姝其实并不陌生。她当年京城里打马过街,前呼后拥,友人无数。 他妹妹郁婉娘也曾是其中之一…… 正因此,他曾遥遥在人群中见过这位天之娇女众星拱月,八面威风的盛景。 时过境迁,谁也没料到宋姝有朝一日会沦落别苑,成了有名无实的雍王妃。陛下在别苑里安排了什么人,他略有耳闻,想来,宋姝的日子不会好过…… 郁纵疏单手拉着缰绳,眼梢轻扯,神色有些复杂的望向别院大门的方向。 不多时,朱门开启—— 他只见宋姝从门内走来,步伐缓缓,蓝锦轻裙,蔼蔼如烟云。夏风吹过,带起她鬓间珐琅钗环叮当。她朝他微微一笑,点头一礼:“郁二郎”。 郁纵疏来得突然,打了宋姝一个措手不及。 晏泉不在,钱知晓也还没来,别苑里只有她和拂珠两人。最初兵荒马乱刹那后,宋姝在脑中盘算利弊,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旁路可走……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在书房里给晏泉留了一封书信,便带着拂珠出了别苑。 见她全须全影儿,肤白面净,似乎没受一点儿磨难,郁纵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没忍住,上上下下的又打量了她一眼。 看守的别院的吴全在内狱里人称“鬼见愁”,新帝特派他在幽山别院看守,只是为了让他好好的“招待”雍王。 他以为宋姝孤单影只的进了别院,在吴全手下讨生活,必受磋磨。 “宋,雍王妃安……王妃可还安好?”他问。 宋姝声音盈盈:“一切都好,劳郁二郎记挂。” 话罢,她便在拂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身形轻巧如燕,比之一年前反倒更洒脱了些。 郁纵疏眼底疑虑更甚,然他管来喜欢将所思所想藏在肚子里,便只是拉了拉缰绳,一挥手,带着一众金吾卫护送着马车扬长而去。
第四十一章 一路烟尘, 京城的夏日暑气腾腾,烈日骄阳, 官道两旁葱郁的梧桐打下一片清凉。 马车里, 宋姝半倚在凉席上,铜盆里的冰块已经化成了温水,剩最后两片浮冰漂浮其上, 很快便没了踪影。 拂珠见她热得实在难受,使了纱扇来为她打凉,然车厢里实在太过炎热, 就连扇下的风都是温热,打在皮肤上既黏又湿。 宋姝不禁怀疑,郁纵疏是奉了无咎的密令, 有心将自己热死在回京的路上。 她像是要溺死在这湿腻的空气里, 被汗浸湿的发一缕缕的黏在侧脸,睫毛也像是在水中浸过,沉哒哒的模糊了视线。 高温,干旱, 她恍惚之间想起今年将秋之时, 正是河南河北两道旱灾彻底爆发的时候。 浮尸遍地,怨声载道, 走投无路的灾民们揭竿而起, 却被朝廷武力镇压, 滚滚黄河血流漂杵…… 她微微闭眼,觉得自己似乎也只是这滚滚历史中的一粒尘埃,纵然重生又如何, 在命运面前, 不值一提。 酷热模糊了她的思绪, 她半靠在身后,脑袋昏昏沉沉地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想着无咎为何在此时诏她入宫,一会儿又想着晏泉若是看到了她留下的消息,会作何反应? 大概会气疯了吧。她想着。 就在脑中思绪纷杂之时,马车戛然而止。 车厢外传来三声轻叩,旋即是郁纵疏低沉的声音: “雍王妃,到了。” 车帘撩起,带来一阵暖风,夹杂着植物馨香甘冽的气息。那气味无比熟悉,让宋姝怔愣一瞬。 她从马车上下来,只见眼前琼楼金阙,玉砌雕阑,“未央宫”三个金篆的大字赫然其上。金箔在阳光下倒影出耀眼的光辉,刺得她眼红了一瞬。 “未央宫”曾是她在宫里的居所,是她十四岁那年大圣皇帝钦赐下的。 她犹记得大圣皇帝亲笔写下匾额上“未央宫”三个字的那日。只为她一句话,先太后住过的慈宁宫被他御笔一挥,经七年重修改制,成了人间天阙未央宫。 不论民间流言蜚语几何,他宠她,的确是宠到了骨子里。 几十年时间如白驹过隙,宋姝却仍记得他眯眼笑时眼角蹙起的细纹。 从小到大,她总听他说:“阿姝值得最好的,所以孤要将这天下间最好的一切送给你。” 天子之尊金口玉言,他说得那样自然,那样笃定。于是听着听着,她似乎真的将这话听进了心里去…… 往事纷纷,一个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奴婢参见雍王妃。” 宋姝循声望去,只见兰亭姑姑携两列宫侍款款而来,行至她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兰亭姑姑,许久不见。” 宋姝声音淡淡,眼中红晕散去,看着兰亭,似笑非笑的模样,一如她去岁在宋家门前传旨的时候。 兰亭在来时遥遥见到宋姝,心中不免惊异。 幽山别苑是个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 眼瞧着宋姝在别苑里住了小半年,却丝毫不见羸形垢面,憔悴寡瘦之色,眉梢眼角反倒还多了几分飒飒凌厉,兰亭不由刮目相看。 然她在宫里做事多年,早已习惯将一切的惊涛骇浪都藏在一副温润谦顺的笑脸之下,于是见了宋姝,只是低头作礼,而后恭敬道:“陛下吩咐,雍王妃一路回宫舟车劳顿,还请先在未央宫歇息休整。” 说着,她往后挥挥手,一众宫人行来,宋姝一见全是熟面孔,梅兰竹菊四侍女,外加冯嬷嬷,都是曾在她身边侍候的老人。 睫毛微垂掩下她眼底思索,她也不扭捏,大方笑道:“多谢陛下关心,一路行来的确劳累,兰亭姑姑事务繁忙,我便不多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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