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晏无咎注意到她表情苍白,瞬间便明白她已然堪破。 男人阴柔精致的脸上浮出些安抚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背,哄小孩儿似的在她耳畔轻声道:“阿姝别担心,很快便结束了。” 说着,他微微侧目,朝着不远处一仙官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 * 后来,通天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宋姝记不太清楚。只记得自己坐在晏无咎身边,直觉浑身鲜血上涌,带走了四肢所有的温度。 她在一片喊杀惨叫中,似是木头一半坐着,映目之处,尽是片片红雾,如烟霞般在大殿里展开,像是红莲多多,将她一双眼映的火红。 与晏无咎对视的那个仙官第一时间从桌下拔出刀,一刀将自己身旁之人捅了个对穿。 而后,通天殿里,便分不清敌我了…… 翻桌捯椅,断肢残臂中,宋姝隐隐见到许多人左侧手腕上绑了一条红带,想必那便是晏无咎为了区分众人而准备的。 庆功宴上,清风道上下齐聚一处,本就是个将之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宋姝看上了这个机会,晏无咎亦是。
第七十章 通天殿里, 杀喊之声渐止。 孙青书近身的亲卫们欲带着他逃走,然通天殿里三层外三层却被晏无咎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宋姝看着通天殿外乌压压的仙官们, 一时之间也想不通他日日自己呆在一处, 究竟何时策反了清风道中那么多人。 然,也方此时,她才终于在晏无咎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往日的痕迹。那双清能见底的琉璃瞳里, 蕴含着危险波澜,薄唇似翘飞翘,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那是他从小到大的伪装, 伪装的太久,似乎成了身上蛻不去的一层壳,也成了穿不破的一副甲。 她以为孙青书的利用, 晏泉的逼宫早已让他心灰意冷, 然而她还是小看了他骨子里对权势的欲望。 剿之不尽,灭之不绝。 她忽而有些佩服起眼前的人来,微微眯眼,却坐的离他远了一些。 如当年一样, 他从一开始就在她面前装; 如当年一样, 她蠢的上了套。 愚蠢,真是愚蠢。 然而, 就连这般细小的动作也不曾逃过晏无咎的眼睛。他微微偏头, 忽的握住了她的手, 在她耳畔轻声道:“大殿里很乱,阿姝莫要离我太远。” 宋姝微微使劲挣脱了他的手,晏无咎亦没有为难, 目光回转, 注意力又回到了大殿之上。 孙青书手下有些人逐渐回过神来, 秉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朝他们这边袭来,却很快便被其他一些仙官打扮的人制服。 论起武功招式,宋姝是个外行,然而他却阴影之间从那几个人的招式之间看到了些许拂珠的影子,又或者说,大内暗卫的影子。 若是如此…… 她心里不由一惊—— 从晏泉那晚逼宫开始,晏无咎便已经准备好了今日的一切。 她又望了眼通天殿外,却仍旧没能发现那位勇敬仙官的踪影,然而她已经顾不上太多。 晏无咎从一开始便是有备而来,从逼宫开始,到晏泉的死,再到今日这场杀戮,这一步步恐怕都是他提前算计好的。 细思极恐。 身前案几上一盏烛火颤颤,她看了一眼身边人,迅速地从袖中取出母符点燃于烛火之上—— * 大殿里争斗声仍未结束,明黄的帛巾一沾上火,须臾之间便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宋姝预料中的怒火烈焰却并未出现—— 难不成是符出了问题? 她惊慌看向大殿正中那两只花瓶,它们只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鎏彩漆釉上沾了不知谁人的血,美中带上了一丝惊悚。 晏无咎将她的一举一动看了个分明。宋姝动作太快,他看不清她究竟烧了些什么东西,挑眉问:“阿姝这是在做什么?” 宋姝回头,忽的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是你?“ ”我?“ 他脸上无辜不似作假,宋姝却也不敢轻易相信,还想再问,却有仙官走到了晏无咎身边禀报。 这仙官正是一开始与晏无咎接头之人。孙青书已经被他拿下,满场骚动渐渐停止。 晏无咎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阿姝且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宋姝有些缓不过劲,她看了眼晏无咎,觉得他和那失效的符箓似乎并没什么关系。 然而,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还有那勇敬仙官又去了哪里? * 大殿里人头攒动,吵吵嚷嚷,浓厚的血腥味夹杂着不住的叫骂声和血肉与刀剑相击之声,凑成了一场诡异的曲子。通天殿里,说是人间炼狱,似乎也毫不为过。 然而就在这一片狼籍之中,晏无咎一身月白,不染尘垢,随着仙官渡风一道往高台上走去—— 孙青书见他朝着自己走来,步履生风吹起袍角,露出了那双金龙腾云的靴子。 一番混乱之下,孙青书身上的道袍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整洁,皱皱巴巴的挂在身上,衣摆处还沾了灰和血。两个仙官吃到守在他面前,似乎还有些紧张。 原本低垂的头颅忽而来了力气,嘲讽似的瞧了一眼渡风。 渡风与青瞳本是他的得力助手,没想到,一个折在了雍王手里,另一个竟然叛变了晏无咎。 “渡风,本座素来带你不薄,你便是如此回报于我?” 渡风看了一眼孙青书,魁梧的身子微微一滞。 孙青书见状笑了,又道:“我这儿子别的本事没有,用那幅翩翩公子的皮囊惑人倒是好样的,渡风,你可别被他骗了。 渡风仍旧没有说话,抿了抿唇,一双眼睛打量着看向他。 半响,才终于开口:“道主待轻瞳素来也不错,您自小将她养大,与她情同妇女,却将她活生生的往虎狼堆里送……她为了道主惨死上京,道主却仍旧夜夜歌舞宴客,倒是丝毫父女之情也不顾。还有公子与宋姑娘,哪位不是道主的生生骨血,道主也丝毫不放在心上。您对自己的儿女尚且如此,我此等蝼蚁,在道主的大业面前岂不更佳不值一提?” 渡风平日在孙情书身边素来沉默寡言,见他一口气吐出这么多话来,孙情书略微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本座并非慈父,这就是你叛变的理由?“ 清风道多数的仙官都听渡风调遣,他一遭心生反骨,打了孙青书一个措手不及。 可这理由,未免太过好笑。 然而渡风却再次沉默了。无论孙青书如何咒骂,又变回了那副一言不发的模样。 晏无咎从渡风身后慢条斯理的走到了的孙青书面前,笑了,道:“儿女情长,对道主来说不过儿戏,殊不知对有人而言,却是一生所盼。”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孙青书身前,逆光的影子在漆黑地砖上无限拉长,朦胧的黑暗笼罩住了孙青书的身影。唇角微微翘起,脸上隐隐带着些胜卷在握的意思。 “渡风,你!” 孙青书恍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颤颤举手指着渡风,脸上有些不可思议。 “你今日所举是为了轻瞳?” 渡风依旧无言,刚才那番话仿佛已经用尽了他今生的全部言语,沉静漆黑的眸子望着孙青书,却在无言中将一切道尽。 见他默认,孙青书脸上的表情开始龟裂。他无法相信自己今日所败,却是败在了一个轻瞳身上。 “你为了她背叛我?你为了他跟着这个孽畜造反?” 他目光恍惚——自己壮志筹谋的千秋万业,想他当年死里逃生骗过了大圣皇帝,在河南道汲汲营营,一招出手便将九重宫阙里的新帝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上…… 他堂堂清光太子,清风道主,竟败在了一个小小的轻瞳手上! 晏无咎看到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忽笑了。 “道主是觉得自己败在了如此一个小女子身上,太冤枉?” “说起来,到是我的不是。孤当日若不将上京拱手相让,道主也不会想出这斗转乾坤,灵魂互换的法子。道主若想不出这法子,轻瞳便也不会去雍王身边凑热闹,自然也不会死。” 他说的云淡风轻,孙青书与渡风却都双双变了脸色。 “你……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孙青书半跪在地,逆光望向晏无咎,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儿子。 晏无咎唇角笑意更深,斜睨着孙青书,回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晏泉。他若是没有纠结晁烽剑指上京,孤自然也想不到这置死地而后生的好法子。” 他当年坐在京城金銮殿里的皇座上,外人看着风光无两,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位置是如何的摇摇欲坠。 大景国外忧内患,再加上他那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出口的身份,他那皇位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捅便破…… 如今多好,晏泉帮他解决了河南河北两道的灾情,而孙青书帮他解决了晏泉。如今,他只用取孙青书而代之,借着清风道的影响力,不出十年,便又能重回上京。 这一次,他不会再是任何人的傀儡,亦不会……再放开她。 想到这里,他脸上笑意似乎更加真诚了些,凑近孙青书的耳畔小声道:“不枉道主与孤父子一场,不仅帮孤解决掉了心头大患,还将阿姝名正言顺的送到了孤的身边。” 他话落,孙青书还来不及回答,便只觉得脖子一凉—— 眼前一阵血雾喷涌,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了声。喉头传来腥甜滋味,喉间的鲜血如泉涌而出,轻而易举便将他身上那白色的袍子染成了猩红颜色。 “嘭”的一声,半跪着的身影倒在了高台之上。 那声音不大,那闷响却像是一阵低沉雷鸣,砸进了在场所有人得耳朵里。 声音嘈杂的通天殿转瞬之间静默无声,孙青书的头颅在殷红的地毯上打了两个滚,顺着台阶掉倒在了地上。 一切已成定局。
第七十一章 “清风过境, 渡尓苦难!“ ”教主功德,千秋万代!“ ”清风过境, 渡尓苦难“ ”教主功德, 千秋万代!“ ”……“ 通天殿里,不知是谁先行喊出了声,起初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而后便有更多的声音加入,或是兴奋,或是害怕, 殿内的毛毡地毯被鲜血浸红,在浓密的血腥味中,众人望向站在高台上的晏无咎,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中为这位新教主加冕。 高台之下, 宋姝跪坐在矮几前,金顶香炉里的香线还在焚烧,颤颤巍巍的烟雾将她和这个癫狂的世界分割开来。 那声浪愈发强烈,愈发狂热, 或许是声音太大, 她被那声音吵的头晕目眩。 转眼看向晏无咎,她似乎看见了他一个又一个的重影, 微笑, 冷漠, 算计,绝情……影影绰绰的白色在那双绿色的瞳里无限放大,白的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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