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呼喊声似乎是影响了她思考的能力, 一切都是直觉。 她伸手摸向了自己头上的那只金钗—— 金珠红玛瑙, 这是晏无咎送她无数礼物中不算起眼的一个, 尖锐的钗尾划过指腹,微微的刺痛让她莫名安心。 她想象着来到晏无咎身边,将这钗亲手插进他的脖颈里……双手发颤,她甚至可以想象到这钗尾刺破他皮肉的声音。 那样就一了百了了,她想。 恰逢此时,一支飞箭朝着晏无咎破风而去—— 力道之劲,箭速之快,宋姝只见一道残影,而后便是金石碰撞“叮”的一声,那飞箭被晏无咎空掌挥开,劈成两半落在了地上。 地毯上的血渗出来,将残破的箭羽染红,似是飞鸟折翼。 那射箭之人似乎也没想到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孺公子竟有如此内力,愣了一瞬。 也便是这一瞬,渡风的人一拥而上,将之擒倒在地。宋姝认得那人,乃是孙青书的亲卫之一,总是跟在他身边,一身黑袍,下人见了他总是诚惶诚恐的。 然现在,那黑袍沾了灰,脏乎乎的铺在地上,而黑袍的主人一身狼狈,再无平日风光。 台上传来一声轻咳,宋姝的目光转向高台之上。 晏无咎一身白袍,不惹尘埃之相与不远处的黑衣刺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刚才惊险一幕他似乎并不在乎,却是转头望向了宋姝。 四目相对,宋姝打消了刺杀他的念头。 她知晏无咎会武,甚至在年少时时常带着清水饮食去武场瞧他,只是她从不知那儒雅孱弱的少年竟也有了能挥袖挡箭的功力。 也是,她从来不知他真面目的。 一晃几十年,前程往事如过眼云烟。 宋姝心里感慨,却不过一刹。她一抬眼,瞧见晏无咎正若无其事地与渡风说话,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微风拂过,不足为道。 “人找到了吗?”他问。 渡风摇头:“并没有,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并无那人踪迹。” 晏无咎眉头轻皱,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不耐与恼火。 宋姝瞧见,心里暗自生疑,下一刻却见晏无咎的目光转向了她。 四目相对,她迅速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恼怒不甘的情绪。旋即,只见他从高台直直走到她面前,左手扯了她的肩膀问:“他在哪里?” 他语气有些凶狠,手里却没使力。 宋姝耸肩,将他的手甩掉:“你发什么疯?”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眼里的不耐和恼火不加掩饰。 晏无咎刚要发出的火气似乎是被她这眼神定住了。他滞了一瞬,似乎是在仔细打量宋姝的表情。 下一刻,忽然笑了。 他将手背在身后,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予取予求的翩翩公子样,朝她盈盈一笑:“是我不好,想差了。我给阿姝道歉。” 这样说着,他也没打算解释。 宋姝不语,那双本不算丰盈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半响,转身便走。 晏无咎以为她是像平时那般生气了,局促的上前走了两步想要去捉她的袖子,却扑了个空。 眼望着宋姝的背影消失在红木大门之后,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那双抓空的手,轻笑了起来。 做戏总是这样,不知何时变成了戏中人。 只要这戏做的足够真,总有一天,便会身在其中,不可自拔。 当年是,如今更是。 只是宋姝……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闭了闭眼,将心神放回来眼前的大殿上。 他出其不意斩杀了孙情书,事情却还没完。 眼前的情形倒是与在上京之时别无二致—— 内忧外患,一个不少。 他对渡风道:“仔细搜,上上下下一个都不可放过,他定然还在!” * 宋姝回院子的一路上都有巡查的仙官,见了她却都没阻拦,反倒都停下步子,垂首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夫人 她皱了皱眉,想要呵斥,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垂眉一想,只觉自己天真的可笑。 她以为自己真的聪明绝顶,却不料一直是晏无咎手里被戏耍的那只猴。 当渡风在通天殿里大杀四方的时候,她就全明白了。 这过去几个月她以为自己虚以委蛇,与晏无咎逢场作戏;以为自己早已将他拿捏在手。殊不料自己才对方手里的那颗棋,被他当作幌子迷惑住了孙青书的眼。 她对晏无咎的摆弄有多明目张胆,这幌子便有多真。 在所有人眼里,晏无咎不过是个被女人拿捏在手上的傻子,却不知,一切不过是晏无咎做的又一场好戏。 她站在宅院前,发现守在院子门口的哑奴也是个生面孔。铃铛从院内迎了出来,带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脚步不似平日那般轻快,有些虚浮,苍白着脸,一双黑瞳里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怎么了?”宋姝问。 哑奴双手紧握在身前,却没回她。她不自觉的朝着傍边一个生面孔的仙官瞥了一眼,被宋姝瞧见了。 她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仙官,发现他衣服上的纹饰与那些巡逻的仙官不太一样,金线飞羽,袖口的刺绣似乎也更加华丽一些。 那仙官见她面带问询之意,也不避讳,微微一笑道:”教主知道夫人除了贴身的婢女,用不惯从前那批仆人,今日索性便换了一批人伺候夫人。” 他话说的轻巧,但宋姝却明白他口中的“换”,其实是杀。 改朝换代,杀旧立新。 也难怪铃铛脸会那般难看,原是刚从生死场上逃过一劫。 宋姝微微垂眸,避过了那仙官的目光,不发一语,转身变带着铃铛进了院子。 回廊弯折连绵,两旁繁花碧草一如往常,只是空气里那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血腥让人眩晕。 * 一连三日,晏无咎一次都未露面。门口的护卫都是生面孔,将大宅围的密不透风……铃铛应当是得了命令,似是狗皮膏药一般的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是夜,夜幕方至,宋姝放下手中书简,回了卧房。身后一众的侍女都被挡在了门外,唯有铃铛一如往日般跟在她身后进了房。 宋姝回头,只见她眼神机敏,双唇微抿,似在防贼似的防着自己,一时之间好气又好笑。 “这卧房只有一扇门,我又不会武,大晚上的还能使什么神通跑了不成?” 她自然知道那日清杀大宅,铃铛当时被吓着了,晏无咎让她看着自己,她自是不敢懈怠,生怕办错了差事,便只能进阎王殿里诉苦了。 想起晏无咎的手段,宋姝眉宇之间掠过一丝忧虑。 大圣皇帝在世之时,虽在朝堂上行事果利,但体恤民心,待人接物温和文雅,除了在于她娘亲的私事上有失妥帖,但绝对能担得上“仁君”之号。 可晏无咎,那张同样温文尔雅的面目下却藏了一颗凶戾蛮旱之心,心无万物,唯我独尊。 枭雄,自非明君之相。 她眉间忧虑不减,铃铛瞧出来,却什么也不敢说,双手和在身前,头微偏,避开了她的目光。 “罢了,沐浴更衣吧。” 宋姝聊下这句话便自顾自的往屏风后走去。 这螺钿屏风是当初孙青书送来的,黑到发亮的檀木上头钿着送子石榴图。 当初宋姝瞧见之时,当着晏无咎的面嗤道:“痴人说梦”。如今晏无咎将大宅里的人和东西尽数换过,却留下了这幅屏风…… 她抿了抿唇,感受到了胃里翻腾。 澡豆里混了茉莉花碎,淡淡的香气随着水蒸气氤氲在空气里,安抚了她烦躁的神经。 铃铛服侍的还算妥帖,热气蒸腾,宋姝眼前浮起一片水雾,双颊泛起些许红晕。 她泡的有些晕头,正欲唤铃铛起身,却忽然听见身后一身闷响—— 她心头一跳,转过身去,却没看到铃铛的踪影,腾腾水雾中,隐约却看见一玄黑身影。 “什么人?”她低声喝道。 “姑娘,是我!”
第七十二章 雾影中, 熟悉的声音传来,那黑衣人揭下了面罩, 宋姝看不清她脸上的轮廓 心下却一阵狂喜。 “拂珠!”她低声唤道。 透过水雾, 拂珠走上前来,面容一点点在宋姝面前清晰起来。 “真的是你!”宋姝脸上扬起喜色。 拂珠从一旁衣架上取了薄巾递过来。 “姑娘,时间紧迫, 雍王已经安排妥当,您快随我走。” “雍王?”宋姝眉头一皱,裹着薄巾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她似是不敢相信似的颤声问:“晏泉……还活着?” “自然。”拂珠皱了皱眉, 眼中露出一丝不解,“雍王一直藏身在清风道总舵。他……未曾寻过您?” 如被雷击中般,宋姝身子僵直, 乎回想起那一身黑袍和晏无咎莫名其妙的话。 拂珠开了窗, 屋外雾气渐渐散去,拂珠看了看窗外夜色,隐隐约约中,金戈厮杀之声缓缓传来。 她寻来外衫大氅递给宋姝, 忙到:“姑娘, 来不及了,快走!” 宋姝应声, 随着拂珠从窗外离开。 夜景溟蒙, 大宅四方雾锁烟迷。宋姝跟在拂珠身后, 绕过回廊,听见的只有一片死寂和两人匆忙的脚步声。 平日里守在回廊上的仙官仆役都不见了踪影,宋姝心下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若晏无咎已经知晓晏泉还活着, 他怎会算计不到今晚拂珠会来? 果不其然, 两人刚刚行至大宅门口, 宋姝只听一阵劲风之声,拂珠带着她向后闪躲一步。 一抬头,只见惨白朦胧的月光下,一道白色的身影伫立在石阶之下,夜风缓缓吹起袍脚,似是幽灵鬼魅。 晏无咎声音徐徐传来:“我的好阿姝,若是不喜这宅院,孤为你换一间便是,如何急着要走?” 宋姝闻声一滞,知晓晏无咎功夫远高于拂珠,轻声在她耳畔道:“你不是他对手,快走!” 拂珠自是不肯,两人僵持一瞬之际,却听得晏无咎一声轻笑。 “拂珠,既来了,便留下罢!” 话罢,他掌风已至—— 拂珠迎头上前,雾雨拂面,堪堪接下一掌,却被掌风击退数尺。 晏无咎见状,勾唇一笑:“不愧是大圣皇帝养的影卫,难怪能入孤的总舵如入无人之境。” 话里嘲讽之意宋姝听得分明,拂珠默然一瞬,忽暴起向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拂珠的剑更是其中佼佼者。剑出残影,真身不见,宋姝只隐隐看见空中一道暗影,而后却是一声闷响— 拂珠应身而落—— 砖石地上匝起点点水花,她目光有些涣散,地上的水洼映出不远处的白色身影,拂珠心下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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