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诗宁安慰:“同行的有白毫和半青,再说,还有几个护卫跟随保护呢,母亲不必担心。” 萧氏头更疼了:“你真是不往心里去,既答应你哥哥为他打算,便得做好万全准备。我以为足够放低姿态了,那对镯子她却是原封不动给我退了回来,礼物送不出去,她是铁了心跟咱们公府划清界限了。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兄妹的,为你哥哥自豪了十几年,没成想到头来却被他刁难,总觉得他懂事,却是比你还令我头疼。” 卢诗宁瘪了瘪嘴:“母亲不公平,好端端的前几日刚夸完我,今儿便为着哥哥改口,连我也责怪起来了。” “不成,还得再下功夫。”萧氏蹙眉,少顷打定主意,“我写信给幼白,便不信拿真情换不来她心软,我也就豁出去了,谁叫我生了你们这么两个讨债的。” 卢诗宁还没开口,萧氏便走到书案前,找纸笔,复又自言自语道:“信寄出去我还是不放心,便抽出这几日空闲往济州走一趟,去见见李沛和冯氏。我这样诚心诚意,她总该知道我一片苦心了吧。” “讨债的,真是讨债的...” ..... 却说江州山美水美,自然风光尤其赏心悦目。 李幼白没想过自己去了趟官署,出门便被一群读书人给缠上。他们是在官署里负责抄书的小吏,前几年考试没中,因家境不那么优渥,便到衙门做抄书生,赚取薄银供养自己读书。 得知李幼白便是当年那个女状元,纷纷驻足等候,一见她出来便赶忙拱手作揖。 呼啦啦一群人,李幼白被惊得有些怔愣,待听完他们的恳请后,稍微揣摩一番,便应邀同去。 怵她之外,还有衙门里的官员。 寒门学子聚会,大都选在清雅少钱的地方,夏日还好,他们去到藕花深处,包了条还算宽敞的游船。酒水吃食也是分开来买的,李幼白想添钱,但他们极力推辞,便也只好作罢。 江州人食辣,李幼白被呛得小脸通红,他们便恭敬递来酒水,又闻她不会饮酒,赶忙殷勤地换上菊花茶败火。船上无冰,李幼白辣的浑身冒汗,被江风一吹,又很快凉湛下来。 他们邀请她同来, 是敬佩,也是想要询问考试秘诀,毕竟当年李幼白三元及第,震惊朝野的同时,也在外地传播开来。她是女状元,还是个凭一己之力压下郎君们的女状元,她的上位,没有任何悬念,因为足够强,实力与后者拉开的足够宽广。 李幼白入仕后的每一次变动,都有人期待,有人静候,他们也想看看这位状元郎的风采,看她是否读书厉害,为官也厉害。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她用惊人的速度走到了大理寺正的位置,前途无量。不久前又因棣州案深得百姓信任倚重,而且万年县那桩圈地案,便是刑部也故意拖延,不加定案。她却能逆风而上,不仅接下案子,而且在极短的时间通过各种证据证人事实,以完整剧情推演拿到确定线索,最终将涉案人员一一查获。 他写的结案陈词,如今广为流传。 江州这几位读书人,抄书生,也都各自拜读过。却是着实没想到,能在衙门口遇到她,这样的好机会,焉能不把握。 畅快痛饮,各抒己见,游船沿着江水缓缓流淌,每个人的脸上写着踌躇满志,激荡振奋。那些被落第影响的抑郁,沉闷,顷刻间消失不见。仿佛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感染每一个人,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努力下去的勇气。 天色昏暗,游船终于在渡口停下。 一船人起身相送,在欣喜崇拜的目光中,李幼白走下船,转头与他们挥手道别。 落日的余晖洒满她全身,众人痴痴望着,她就像一轮生机勃勃的朝阳,腰背挺直地走向前去,最终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所说的话,所言的鼓励,却像是刀劈斧砍般印到他们心中。 或许有一日他们灯下苦读熬不住的时候,会想到今日的欢聚,会因彼时的希冀而重新燃起斗志。这是一条不知何时才能达成所愿的路,或许孤独,但只要心存笃定,必然璀璨。 李幼白借着落日余晖,去了当年父亲和母亲住过的宅院。 因当年的事,原先处于繁华街道的小院,如今四周极为冷清,住在小院旁边的四邻也相继搬走。或许是觉得不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被动或者主动,总之这里杂草丛生,偶尔听见几声鸟鸣,夹杂在蝉鸣之中,空阔的仿若有回响一般。 半青纳闷,却还是走在前面想为她拨开杂草,李幼白握着她手腕,笑道:“你和白毫等在外面,我自己进去。” 门早已枯裂,上面的门栓锈迹斑斑,屋檐下挂着几个鸟窝,回来的母鸟盘桓不肯进入,似把李幼白当成了敌人,叼着虫子发出驱赶的警戒声。 李幼白仰着头,从半开的大门间,可清楚看到里面荒凉冷清的场景。 她走进去,入目是一堵推倒的残垣断壁,茂盛的枯草围绕着它,形成极为壮观的声势。绕过它后是一方水池,不大,池底贴着一层鹅卵石,早已干出裂纹,缝隙间钻来无数小草,拼命地向上生长。 回过头,这是一间不大的院子。菱花格墙壁,从空隙看过去,是破败不堪的屋子,正屋四间,左右各有厢房,正屋坐北朝南,对面则是一间书房,从地上散落的文房四宝便能看出,陈旧结满蛛网。 李幼白蹲下身,借着熹微的光打量手里的砚台,摩挲着那依旧温润的石头,她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用它研墨的痕迹。凌乱的破桌椅,虽没经历,却也能从乱局中窥出父亲被抓时的剧烈反抗。 物件都在,所有题写的字画等遗物却是一件都没了。 刘长湛恨他,必不容他一丝一毫的遗留。 天渐渐黑透,半青在外面喊她,她应声,然后转身往外走。 “姑娘,你手里拿着什么?” 半青探着脑袋,黑漆漆的看不清。 李幼白往前举着,说道:“砚台。” 白毫看到,问:“但这砚台都裂了,也不能用了,姑娘捡它作甚。” “好看。” 李幼白觉得此行很是充实,每一次停泊都像是一次新的经历,她试着去享受和融入,在相处过程中认识和了解当地风俗民情。 每日回到住处,总是累的躺下便睡,根本无暇他想。 齐州城里那人,却是死活睡不着了。 许是吃饱喝足,了无牵挂,又因母亲萧氏松口,也着实付诸行动,他暗自窃喜,又不能表现出来。每每做出伤春悲秋的景象,都要忍着恶心坚持。 现下夜深人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人,李幼白。 二十日了,他想她想的茶饭不思,但一想到此举是为了两人日后的幸福,便又觉得异常甜蜜,觉得就算受点苦,也全都值了。 翻了个身,他叹气。 莲池跟着他睡不着,是怕他前些日子作的狠了,倘若有什么遗症,自己还能及时找大夫。故而听见声音,他便趿鞋冲了过来。 一撩开帘子,对上卢辰钊明亮审视的双眼。 莲池手抖了下,讪讪道:“世子爷还没睡呢。” 卢辰钊:... 莲池:“世子爷是不是饿了,外头还有鸡汤,我去小厨房热热?” 卢辰钊:... 莲池打了个冷颤:“世子爷,你别这样,我害怕。” “哎。”卢辰钊幽幽叹了口气,“你说李幼白会不会哭,偷偷的哭?” 莲池不解:“为何?” “我是个男人,尚且如此承受不住,她到底是个小女娘,又是被迫为了我们能在一起,去往南边流浪,就像是犯错被流徙一样,你说她难受吧。 不只如此,异乡客,更容易怅惘难受。月缺时哀愁,月圆时期盼,她会不会想我想的彻夜难眠,躲起来不让半青那丫头看见,然后哭的伤心?” 莲池张了张嘴,不忍打断他的美梦。 卢辰钊又平躺过去,枕着手感叹:“着实委屈她了。” “世子爷,其实...”莲池犹豫再三,观察了他身体和心理状况后,决定坦白,“其实夫人压下几封信,怕刺激到你,叫我们也别说。” 卢辰钊歪头,满是困惑:“信?什么信?” 他和李幼白的计划是,从李幼白离开后便彻底断了联系,然后自己放纵消沉,而李幼白不能心软,务必要等到萧氏彻底认她,心甘情愿以诚恳的姿态接纳她,到时两人才能见面。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信。 他坐起来,撩开帐子盯着莲池,莲池被他看的心虚,忙往后退了步,小声道。 “就是,夫人着人去寻李娘子,想着送她礼物,挽回她,可前去送信的人,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封信。有时候说李娘子跟王家郎君在一块儿求佛拜神...” “那是她表哥!”卢辰钊不屑地哼了声,替她解释。 莲池又道:“然后李娘子又去了江州,据说是跟一群读书人把酒言欢了...” “她根本就不会喝酒,纯属瞎编。”卢辰钊愈发自信。 莲池咽了咽嗓子,大着胆子又道:“他们吟诗作赋,抚琴听曲,而今江州那边的郎君们都写了好几篇赋文来颂扬李娘子,道她是天资聪颖,勤勉仁善,又能与民同乐,不拘小节,赋文被广泛传播,夫人那边还保存了几篇。 李娘子每日都会晨起出门,带星而归,回屋后洗漱便睡,过的日日饱满,似乎她...” 没有想你,不会想你。 这八个字如鲠在喉,说不说,卢辰钊的脸都变得黢黑。 “撕拉”一声,上好的新绸帷帐被扯裂,布条甩开,卢辰钊闭目调整呼吸。 就在莲池以为他要动怒时,他忽然缓缓抬头,冲莲池露出一抹“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心里有数”的笑,轻嗤了声,说道。 “你无需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我也不需要你的谨慎和怜悯。” “因为,这也是我们两人商量好的。” 莲池惊诧:“世子爷果真计谋深远。” 卢辰钊乜了眼,道:“知道就好,出去吧。” 房门合上,卢辰钊的笑脸耷拉下来,他抬头看着被扯裂的破布,就像看着此刻自己的心,碎成豆腐渣了。 他咣当躺下,欢喜早已从脑中被踢出来,取而代之地惆怅,忧虑,甚至有一丝丝赌气般的恼怒。 李幼白,到底是个没心没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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