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大长公主眼底泛起欣赏:“我以为如你这般年岁的小娘子,说起我的事该是羞赧不敢启口,又或是该不太赞同的才对。你看起来娇娇美美,倒是个不一样的性子。” “我很是钦佩长公主殿下的勇气。”媏媏嫣然笑道。 寿阳大长公主眼眸一黯,摆摆手:“如果真有勇气,我也不会嫁了前面四个草包。” 媏媏乖顺住口,听着寿阳大长公主说着自己的事,翠圆朱果对视一眼,知晓寿阳大长公主要与自家娘子说话,极有眼色地退下,顺带将门带上。 “生在皇家,有时候婚姻并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这其中有太多的牵扯,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我前面嫁的四个草包并不仅仅是单纯的草包,他们出自五姓七宗,是身后有着士族支撑的草包。嫁第一个之前,我曾经哭闹过,但是没有用,为了增加皇室与世家的联系,我还是出嫁了。”寿阳大长公主的目光虚虚望向窗外,天色将晚黑沉。 这么多年,她不曾有过诉说的欲.望,今日看着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样身不由己,一样不愿妥协。 她打开了话匣子:“因为嫁得委屈,前头四个草包又实在是做得太过,皇室收紧对于世家的掌控,这才是我勇气的来源。” 寿阳大长公主又说了许多,本就沙沙的声音更加低沉:“后面遇上了他,我才知晓婚嫁原是还能如此的。郎君竟是还可这般的。他违背全族,也要尚我这个名声不佳的公主。” “可惜好人年岁不永。”长公主殿下的声音轻飘飘。 她没有再说下去,二人之间陷入沉默,许久,看着最后一缕细碎的日头光没入地线,长公主的眼眸似乎在黑暗之中闪烁了一下,长指揩去悲伤。 “唉,老了老了,也喜欢唠叨和回忆了。不说这些伤心事,接下来你是要留在湖州?若是如此,我可以帮你一二,有我的话在这,起码不会有人敢为了世俗将你逼入死境。”寿阳大长公主道。 室内唯一一盏亮着的灯火光明灭,映在媏媏玉白的面上,罩上些许暖融的光。 “不,我要入上京。”媏媏笑得落落大方,她知晓长公主殿下的智慧,并不打算遮掩,“与首辅杜英一起。” 寿阳大长公主非但没有指责她的水性杨花,反而眸中的欣赏更加深刻,摸摸自己的下巴,道:“那日后上京,就热闹了。” 她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刚才与媏媏说的那些悲伤的话只是幻听。 寿阳大长公主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来处理吧。我先去休息了,看了一日的戏,累了。” 她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哼着今日在温府听的新戏片段,走了出去。 * 赵玉出城的时候一路飞驰,风岩怕他心伤又累着,急赶慢赶上去:“殿下,天色将晚,不若先找个地方扎营。” 风岩本想着殿下现下归心似箭,他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来劝说,谁知话一出口,就见太子殿下缰绳一勒,驭马停.下。 赵玉等人在城郊扎营休息,因着太子殿下心情不佳,众人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动静,惹得殿下拿自己开刀。 太子殿下并不理会队伍之内的低气压,一个人去湖边孤零零坐了许久,看着毫无涟漪的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玉心下烦躁,坐在湖边时,背过身去时谁也不看见他其实朝着湖州城的方向看了好几遍。 天色即将擦黑时,红姑的马车才慢慢悠悠从那个方向过来。 太子殿下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看过去时脚步子带着期待。 按着她的狡黠,会不会缠着红姑已经上了马车? 红姑一个人从车上下来,赵玉的目光还来不及收回,便对她点了点头,风岩担心太子殿下看到红姑又想起将他脸面踩在脚底的严娘子,赶紧将红姑拉走。 “红姑,就等着您了,快来吃点东西。”风岩道。 红姑回头看了一眼独自一人在湖边的太子殿下,眉心蹙起:“你确定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与严娘子老死不相见?” 她刚才怎么感觉太子殿下看过来的眼神……像是有些期待?期待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风岩斩钉截铁:“这是自然。” * 赵玉感觉今日的时间过得尤其慢,直到他把湖面微微漾起的波.纹数到三千一百二十一根时,月色才缓缓洒落。 他迫不及待入帐,躺上简陋的床褥,逼迫自己入梦。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软红幻梦,他甫一进去,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那张他今日一直在想念着的面孔。 他刚要上前去把人搂入怀中,走了两步,发现有什么不对。 太子殿下凝目看去,往常在梦中都是闭眼的小娘子黑眸深深,正跪跨在床.榻上,本该秋水含情的眼眸此时古井无波,面无表情往这边看来。 赵玉的声音有些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媏媏,能看见我了?” 作者有话说: 嘻嘻,掉马啦!
第49章 四十九场梦 严暮自睡前仔仔细细泡了个澡, 浑身涂上牡丹花香膏,本就柔.软的肌.肤又香又嫩。 躺上榻上之前,从枕头底下将那个放着印信与头发的锦囊拿出来。 青葱似的指头摩.挲了一下锦囊袋上的大雁绣样, 讽刺地扯起唇角。 既是要走, 怎的没有将印信拿走? 是了。 怕什么呢?他这个身在高位的郎君, 碾死她比碾死个蚂蚁还容易。 撇开印信,取出锦囊之中的一段早就合拢成一股的发, 严暮自的眸光一沉。 起初,梦中男子均是沉默寡言,只是做自己的,仿佛像一个早已经规定好的话本。若是不将剧情全部走完, 她是没有办法抽身醒来的。 在遇见赵玉之后,这个梦中的郎君突然开口能与自己交流了, 还告诉了她, 他的名字叫做凌官, 从那时起, 他就再也没有实际做过些什么,到了那一步,自然就会醒来。 她当时没有多加怀疑,只觉得无碍,反正这一年多来翻来覆去梦得多了, 这般反而还轻松些。 接着就是这段时间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 在结发入梦之后的当晚,她第一次能虚虚睁开一线眼眸。 她将那一段黑色冰凉的发放在自己的心口。 这段结发有没有影响,梦中的凌官与梦外的凌官是不是一个人, 很快就能知晓了。 严暮自合拢眼眸, 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梦中的她跪在榻上, 两条雪白光滑的腿触在冰凉的竹簟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调整呼吸,尝试睁开在梦中从未能真正睁开过的眼眸。 黑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眼睫颤抖,似是蝶翼一般的睫毛忽扇着分开。 屋内的陈设与她感知的别无二致,唯一的变化是—— 她能看见面前站着的郎君的面孔了。 她的黑眸沉沉,眼神似是隔着一块沉浮在冰潭之上的厚冰在看人,冰冷又隔阂。 那段头发果然有影响。 今日弃她而去的郎君看见她似乎还很开心,向自己这边走了几句,吃杵在原地。 “媏媏,能看见我了?”他这样问着她。 沉默了两息,媏媏娇.嫩的嘴唇像是引人心醉的花瓣,唇边旋开一抹笑意,螓首晃了晃。 “能睁开了。但是像上次一样,什么也看不见。凌官,你在哪?” 她的声音像是蜜糖一样甜蜜,赵玉的心被绵密的糖缠绕裹住,一时间竟没有发现她语气之中的危险。 垂涎着蜜糖的浪蝶放下心中的防备,往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牡丹花方向靠拢。 媏媏并无异常,似乎真的是看不见东西,细长而白生生的手臂如同一段令人生津的嫩藕,一如往昔绕上他的脖颈。 赵玉原是觉得心口那块被她剜下来肉后的缺口还在疼的,现下被那藕臂一缠,又觉得被她用诱.人又致命的毒药塞满后不再疼的感觉,实在让人有些上瘾。 他忍不住垂头下去攫住她的嘴唇,齿关咬.住她软得惊人的唇.瓣,媏媏探出一丝迎合,赵玉便像是疯了一般,将她压上去,背部狠狠砸在软锦被上,二人陷在里头,太子殿下不住掠夺。 媏媏却没有遂他的愿望。 葱白似的指头轻飘飘抵在他坚毅的眉骨之上,轻而易举就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软乎乎的指头细细摩.挲他的浓密的眉毛。 赵玉对上她深黑色的眼瞳,里头倒映着他的脸,他竟生出一丝庆幸。 他此刻彻底忘记了,自己在假山旁听见这个狠心的小娘子的真心话时的愤懑,那满腔沸腾着的火焰被她轻而易举熄灭。 入梦之前,太子殿下的内心扭成一股搅缠的双藤,那一身的傲骨叫嚣着绝不低头,而心却告诉他,若是决定舍弃,我会停止跳动。 见到她之后,那身傲骨一段段自己折断,掰碎,被扼住喉舌,不再叫嚣。 只想要亲近她。 “怎么了?”赵玉声音低沉道。 媏媏眼波流转,再一次止住他猴急想要继续的动作。 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想着即便是梦外将自己弃之敝履了,梦中也能亲近,想得真美。 “今日心情不好。” 她滑不溜秋的,像是个小泥鳅,趁着他愣神思考的须臾,从他的怀中钻出,滚在锦被之上,压出一条长痕。 赵玉眼神闪了闪,原来她还是有心的,会因为自己的离去感到心情不好。 太子殿下伸手去够她,可惜她已经远了,只能碰到她的一点指.尖。 即便只能碰触到她的一点指头,赵玉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着了火,熨烫得舒坦又因为即将成灰而心中不安。 “怎么了?心情不好。”他问道,企图在这个小骗子的嘴里头撬出一点沾了蜜糖的□□,饮鸩止渴。 “凌官给我找的如意郎君,跑了。”她黑黝的直直看过去,仿佛饱含数不尽的委屈。 赵玉心头一涩,在锦被上跪着走了两步,朝她靠拢一些,谁知她又往后,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扯开。 明明是被她伤透了心,她一开口,自己却像是鬼迷心窍一般,忍不住低头臣服。 严暮自眼裂长得魅人,瞳仁却像是不知世事的小鹿,湿润又单纯,明明是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却极其会将自己的美丽伪装成毫无攻击性的气质。 绵里藏刀,软刀子割着赵玉的心头,疼痛又因为快感不敢叫停,甚至渴望更多。 渴望她追上来,渴望她疼疼自己。 太子殿下无法,只好浅浅试探着跪着往前一步,将自己的脸往她的手心里去贴:“他跑不了的。我神通广大,让他回去向你赔罪,好不好?” 严暮自心下冷笑一声,看出来这人像是后悔了,却不愿意让他死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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