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智珠在握,从容不迫。 他是崔四和崔六的兄长。 他是妹妹们的依靠。 他是崔家未来的族长。 他是阿什部背后的掌权者。 他是祖父和父亲宁肯放弃性命,都要保护的人,他承载着重振崔家大房的重负,承载着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他是所有。 偏偏不能是个正常人。 乔瑛把他当做一个需要安慰,需要体贴的活人。 “你,你……”崔君琢瞳孔晃动,生平第一次,居然压不住沸腾的心神,他伸手有些狼狈的捂住眼睛。 乔瑛清楚看见,他眼角流露出一抹水光。 “崔,崔君琢!” 她也有些慌了,她,她就是按照娇娘教的,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崔君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是‘竹心玉骨’崔郎君啊! 那个刚骂过她‘为妻无德,为妾无貌’,转眼就云淡风清,跟她爹对酒当歌的人。 他,他被自己几句说哭了? “你没事吧?”乔瑛慌神探身。 崔君琢蓦然垂头。 眼神撞入彼此的瞳孔。 乔瑛的唇也擦过他的嘴角。 浅浅的,薄薄的接触,温热柔软。 崔君琢心头大悸,呼吸一乱,他猛然向后,撞的榻头风铃‘劈啪’作响。 乔瑛脸色微红,轻轻咬唇,鹰眸罕见闪过羞涩。 她的心脏,也微微加快了跳速。 崔君琢啊! 整个大元朝数一数二的贵公子,洛阳贵女的深闺梦里人,才华横溢,绝色出众。 谁会不爱呢? 两人沉默着,房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呯呯’的心跳声,也分不清是谁。 空气,像是因为炙热而稀薄。 崔君琢伸了伸领子,佯做优雅的轻咳,把茶杯推到乔瑛面前,“那个,嗯,瑛妹,你,你渴不渴?你喝茶啊!” 乔瑛:“……那个是你喝过的。” 崔君琢俊颜瞬间通红,捏着茶杯的指尖都泛白了。 这时,乔瑛缓过来了,笑盈盈的看着他。 崔君琢心里窘迫羞恼,深深吸了口气,用强大的自制力,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他举杯轻轻啜茶,片刻。 语气淡淡,“好了,瑛妹,我们不说那些没用的,正事要紧,你的官职,我会用心筹谋,不会让你失望,另外,我也要问你件事!” “你真的信乔伯父的话,他会让乔玺‘病逝’吗?”
第63章 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在这个世道,宗族除名,去姓驱逐,就等同死亡。 乔瑛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乔玺活着。 乔渊心知肚明,所谓的‘病逝’…… “我没有那么天真,我爹的‘病逝’,大概是隐姓埋名,仆奴成群,家财万贯,江南豪富!”乔瑛微垂鹰眸,掩下眼底的不自在。 她握拳轻咳。 避开崔君琢的目光。 崔君琢也不看她,指尖轻扣案榻,“那你就放任了?” “你的意思呢?”乔瑛询问。 “穷寇莫追,把人逼到绝境,并非智举。”崔君琢轻声。 这话到是真心的。 李姨娘这脉的庶出,乔玺、乔璋……哪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乔渊,他才是乔家的掌权者,是执柄一州之地的太守,不能把他彻底压服之前,妄动乔玺性命! 太冲动了。 “君琢,你说的对,按理来说,我该睁只眼,闭只眼的。”乔瑛颔首,朱唇勾出抹冷笑。 不过…… 她不想按理。 乔玺必须要死。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就别管了。” “这……”崔君琢深深看着她,见她眸光坚定,不由微叹,“算了,你小心就是。” —— 乔渊不愧是从一介杀猪匠的儿子,奋斗到一品太守位置的男人,内宅之事,粘粘呼呼,一旦事关家族存亡了。 果然是当机立断。 他仅见了乔玺一次,问清当时情况,不管乔玺怎么哭求,他都铁面无私,直接对外宣布‘庶长子重伤,不治身亡’的消息。 “姑娘,我听说,大少爷当时把额头都磕出青了,吐了好几回血,老爷一点都没动容,亲手把他拖进暗室!” 天下居,石竹幸灾乐祸,挤眉弄眼,“哈哈哈,姑娘,你不知道,我今儿出门,遇见李姨娘了,她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在花园里‘哇哇’跑,摔的都没人样了。” “如意院里的奴婢们传,她现下天天左边太上老君,右边菩萨佛祖,早上抄道经,晚上捡佛米的替大少爷祈福呢!” “您说,她知道大少爷‘病情’的真相吗?” “老爷没告诉她?” “告不告诉,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乔瑛眉眼淡淡,这就是她宁肯沙场浴血,跟人拼杀,都不想回归内宅的原故。 为人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独霸后宅又如何?两子一女能怎样?到头来,除了求神拜佛,还有什么用处? “你盯着我爹的动向,看他把乔玺送去哪儿了?”她吩咐。 石竹正色应声,“是。” 时间辗转,缓缓流逝。 转眼三天时间,乔玺‘正式’病亡,府里给他举办3盛大的葬礼,乔渊和李姨娘哭的像死了爹似的。 李姨娘几次哭昏在灵前,她扒着棺材,一哭一声,“我的儿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舍得弃娘而去,让我随你去吧,你把我带走吧!” “嫣儿,别伤着身子。”乔渊抱着她,虎目含泪。 乔璋和乔琼跪地痛哭,泪如雨下。 灵堂上,乔家一众主子,司马惠、乔瑛、乔瑕、包括出嫁的乔莹和王家人都参与了,他们做为丧主,迎谢所有来吊孝的宾客。 乔瑛站在司马惠身后,悲容敛身,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鹰眸却流转着,递向门外天空。 忙忙碌碌一整天。 夜幕落下,宾客离开,众人都回去歇息了。 天下居。 乔瑛一步迈进正院,脱下丧服递出去,商陆连忙接过来,“姑娘,都这么晚了,奴婢伺候您洗漱,您歇了吧。” “嗯,我看会书,你下去吧。”乔瑛淡声。 商陆犹豫应声,“是。”随后,转身离开,小心关上了门。 石竹见状才凑上来,小声道:“姑娘,人抓回来了。” “哦?在哪儿呢?”乔瑛挑眉。 石竹,“地牢里。” “走!” 乔瑛断然,起身来到书柜前,抬手按住香炉,转了两下,书柜突然打开,露出个窄小的密室门来,石竹拿着烛火照亮,主仆两人走进密室。 七拐八扭,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 乔瑛来到地牢。 这是修建太守府地下的暗室,连乔渊都不知道的存在。 毕竟! 太守府的前身,是司马惠的嫁妆宅子,内里布置,各处秘道,自然只有宅子的主人知道。 “在司马家的宅子里,处置庶子……到也合适。” 乔瑛讽刺笑着,她和石竹来到地牢入口,一道修长沉默的身影站在那里,她戴着面具,手握铁锤。 正是佛奴! 乔瑛抬头看向她。 佛奴瞬间矮身跪地,口称,“主公,属下幸不辱命。” “嗯!”乔瑛淡淡颔首,垂眸问她,“你的人可有伤亡?” “回主公,没有,乔玺周围护卫仅有百余,属下带了千人围剿。”佛奴声音闷闷的,沉默片刻,又补充道:“我是听了石竹姑娘的吩咐,装做土匪抢劫的模样。” “这是我们干惯的本行,不会有人怀疑的。” “怀疑也没事,没证据就成了。”乔瑛勾唇,俯身扶起佛奴,“帮我做了这票,你算是给了我投名状,待我把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会仔细听你说!” “你现在,应该想跟我说了吧?” “是!”佛奴应声。 乔瑛莞尔,向她和石竹做了个手势,随后,独自向地牢深处走,行了五十几步,迎面高架木上,乔玺四肢张开,被吊在半空中,他脑袋搭拉着,处在昏迷状态。 身上没伤没血。 乔瑛挑眉,抬手拎起水桶,对着他的脸泼过去。 ‘哗~’ 整整一桶夹着冰块的凉水,泼满全身,乔玺蓦然打个冷战,颤颤微微的睁开眼睛,脑子有些昏沉,他茫然四顾,骤然看见乔瑛。 “是,是你?” “怎么会是你啊?我不是被土匪绑架了吗?”乔玺瞠目结舌,他惊醒过来,感觉到自身处境,像个被困在蛛网里的飞虫般儿,他拼命挣扎,惊声大叫:“乔瑛,你要干什么?” “你放开我。” 但是徒劳无功。 麻绳浸过水,越挣扎捆的越紧,乔玺的手腕脚腕,很快挣出青紫红痕,满身泥水,他狼狈不堪。 乔瑛静静看着,鹰眸浮出狠戾。 “乔玺,胜者王候败者寇,这话,在你杀我弟弟的时候,亲口对我说过,十年了,我现在把它们一字一字的全给你。”
第64章 你到底是谁? 昏暗的地牢里。 乔瑛神色放肆,唇角勾着仇恨的弧度。 乔玺冻的脸色发青,浑身瑟瑟,他停止挣扎,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乔,乔瑛,你说那件事干什么?那都十年了,而且,而且,爹下过令,那是意外,不许任何人提起!” “是啊,爹下过令,可是,现在他不在!”乔瑛冷笑,解开腰间长鞭,她面容一戾,狠狠挥出。 ‘啪!’ 一声脆响。 “啊啊啊啊啊!”乔玺的惨叫,回响在地牢里。 那声音,就像十年前,司马惠早产的那个小小男婴一样。 是的! 司马惠生过一个儿子,乔瑛三姐妹曾经短暂的拥有过弟弟。 那年乔瑛八岁,天真的可以,每天睁眼的烦恼就是:姐姐带她到哪去玩儿?妹妹总是尿她身上怎么办?她要是好好读书习武,爹爹会不会带她去打猎,能不能像疼爱琼儿那样喜欢她,抱抱她…… 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直到司马惠怀孕了,所有替她诊脉的大夫,都说她怀的是个男胎,外祖母搂着她们三姐妹,欣慰着说她们未来有人撑腰,母亲晚年有靠! 结果,乔玺横冲直撞的出现了。 如意院那批庶出,他们都没用下毒、堕胎这种计谋,就是简简单单,12岁的乔玺蹴鞠时,不小心把球踢到司马惠的肚子上。 六月早产。 那个像云朵般轻,青黑孱弱的婴儿,就死在乔瑛眼前。 “乔玺,我们同父异母,本该是很亲近的兄妹。”乔瑛淡声,青紫交加的死婴和司马惠痛哭的脸庞,交替浮现,她握着鞭子,一步一步的上前,“是你,是你亲手打破了我们之间,和平相处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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