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太师府? 不,她以前去过,太师府的建筑更偏南方,不是这种板正风致。 仔细再想,当初祖父几乎是一手遮天,京城中有点名号的人物,每逢后宅设宴都会邀请她母女,唐娴确认,她从未到过这座府邸。 她在皇陵隔绝太久了,对京城近况一无所知,此时满头雾水,根本猜不出这人的来头。
第3章 审问 “我家是禹州小商户,父母急病,我做不了主,就带着仆人来京城寻找兄长。路上出了意外,家仆走失……烟霞姑娘是偶遇到的,她为报恩,让我扮作她来找岑望仙的,说岑望仙能帮我寻人。” 唐娴低着头,因为说谎,声音很低,语速缓慢。 这是她想了整夜编出来的故事。 她看出来了,岑望仙也好,面前的年轻公子也罢,都想通过她寻找烟霞。 她有两种选择,一是告知他们,烟霞就在皇陵北面的孝陵里养伤。 这么一来,她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 她身份特殊,论辈分,当今圣上也得喊她一声皇祖母,可偏偏又出自罪臣之家。 擅离皇陵,获罪的不仅是她与皇陵中的妃嫔、侍女、侍卫,她远在禹州的亲人也难免于难。 这条路行不通的。 她唯有替烟霞保密这一个选择。 “昨日不是和岑望仙说烟霞在你家中养伤?”庄廉质疑。 书房外,侍卫挎刀守着,书房内,两个男人盘问。 光是这处境就让唐娴有很强的压迫感,她不敢抬头,心虚道:“我怕他不肯帮我,骗他的。” 庄廉摇头:“漏洞百出,骗小孩子还差不多。” 唐娴听得心急,这是她琢磨了半宿编出来的,哪里有漏洞? 她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没听人说话,为了增添说服力,着重讲起与烟霞的相遇:“我说的都是真的,半月前,我在城西佛光寺后面的竹林里遇见烟霞,她左肩受伤,匕首再向下几寸,就要刺入心脉了。” “她说有人在追杀她,不肯就医,让我帮她寻了草药敷上。之后、之后她就让我扮作她来见岑望仙……” 烟霞受伤是真,佛光寺的竹林也是真的,以前她娘带她去烧香拜佛,她亲眼见过。 半真半假,这么详细,还能有什么漏洞? 云停的目光原本停在手中文书上的,此时忽地搁下文书,问:“你兄长叫什么名字?” 唐娴:“……孟竹。” 她又说谎了,寻人是真,但这人不是她兄长,甚至不是男人。 去年年关,负责看守的老太监犯了风寒,趁着那会儿监守不严,有位孟夫人托侍卫给唐娴递了口信,说她父母弟妹从南岭搬去了禹州,一切安好,让她放心。 唐娴不知对方是谁,也无法传信出去。 但能把口信传入密不透风的皇陵中,足以证明这位孟夫人出身不凡。 唐娴猜测对方是自己未出阁时的好友,还念着与她的旧情。 她想找到这位孟夫人,请她夫婿或长辈与皇帝提议放皇陵其余人自由。 昨日面对岑望仙时,唐娴多了个心眼,把孟夫人说成兄长,现在,又编造出孟竹这个名字。 “他在京城做什么?” 唐娴惧怕云停,犹豫了下,道:“求学。我不识字,不知道他在哪个书院,所以才想骗岑望仙帮我。” 总低着头显得心虚,唐娴做足了心理准备,慢吞吞抬头。 她目光涣散,根本不正眼看审问她的人,又说道:“早知烟霞不安好心,我才不会去见岑望仙。” 云停又问:“你是哪日从禹州出发的?” 唐娴算算时间,道:“近一个月了。” “那便是二月下旬了?” 唐娴点头。 云停笑了下,懒散地向后靠去,慢悠悠道:“二月十九,禹州一带发生地动,房屋坍塌,河堤摧毁,死伤无数……” 一心编故事打补丁的唐娴反应稍慢,将他这几句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听懂后,脑中倏地一阵嗡鸣,刹那间,她脸上血色消褪,心中所思所想全部变成空白。 云停后面还有一句:“月中正是天灾最严重的时候,你是如何完好无损地出来的?” 唐娴已听不见了。 禹州地动,死伤无数。 她爹娘和弟弟妹妹就在禹州! 五年前,皇陵入口,一家五口诀别。 唐父说:“揭发你祖父的罪行,是我做儿子的不孝,无颜苟活于世。可我若死了,你母亲与弟弟妹妹该如何活下去……” 唐夫人泣不成声,除了抱住她一遍遍喊她乳名,什么都说不出口。 一双弟妹尚且懵懂,惊惶失措,拉着她的手说长大了就来接她回家。 回不去的。 祖父想夺的是云氏江山。 太子身为储君,江山无法做主,连婚配都差点被臣子左右,这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他绝不能轻易放过唐家。 当初未杀光唐家人,全赖唐父大义灭亲的行为来的太突然,弄得天下皆知,逼得太子赏罚分明,不能将唐家灭门。 以一人换全家安康,唐娴是愿意的。 可如今…… 唐娴仿佛被抽去了魂魄,空洞的双目看向窗口,外面明媚的春光细化成一道道无形的栅栏,将她困在其中。 栅栏外还有无尽的山川河流阻隔着,她将永生难见血脉亲人,连他们是死是活,尸身何在,都无从得知。 她反应太大,像一株迅速干枯的牡丹,庄廉惊讶,偏过脸看云停。 云停不为所动。 庄廉前几年得了个女儿,一想自家姑娘听闻自己遭逢噩耗该是什么模样,就止不住心酸,忍不住低声道:“一个姑娘,连谎话都说不好,随口一诈,家底就暴露了……还差点被岑望仙害得手都没了,怪可怜的……公子,要不咱还是换成刑法逼供吧……” 云停道:“闭嘴。” 他也没想到随口编来的一句话能将唐娴打击成这样,盯着她无神双眸中滑落的泪珠,待两行清泪滴落,他转开眼,淡淡道:“诈你的。” 在皇陵的五年没把唐娴压垮,此时禹州地动的消息直接将她打得万念俱灰,她蜷缩在窗下,泪水不断地坠落,根本没把云停的话听进去。 “禹州安好,并无地动。我诈你的。”云停的声音高了几分,唐娴总算有了反应。 大悲后忽有转折,她有点迟钝,眼睛里转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呆愣愣地望着云停。 云停不喜欢被人这样看,好似是他在欺辱无辜姑娘。 他心中不快,冷冷道:“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唐娴眨了眨眼,悬在眼眶中的泪水没能挂住,破睫而出。 她满心是父母的安危,不安地追问:“……你、你骗我的?禹州没出事?” “地动非小事,若当真发生,早该在京中传开了。你可有听闻?” 唐娴今日方才入京,回想街头安乐景象,心放下了一小半。她将信将疑,抹了把眼泪,发现自己狼狈地坐在地上,料想姿态定然十分不雅。 可她没力气了。 唐娴默默擦干了眼泪,没忍住再次与他确认:“禹州当真无事?” “再问就有事了。” 唐娴一哽,闭紧了嘴巴。 缓和了下情绪,她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轻而易举被套出了最重要的线索。 可除了孟夫人送来的那条口信,这是她五年来,唯一获知的涉及父母的消息,一时情绪翻腾,没能控制住。 云停将她上下扫视一遍,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她:“满口谎言。” 唐娴羞愧,脑袋耷拉着,难堪地揉了揉眼睛。 “我懒得与你周旋,烟霞偷了我的东西,说出她的藏身之处,我就放了你。” 唐娴没法说。 “不说?”云停单薄的皮子掀了下,凉凉道,“那就用我的法子吧。” 他坐姿放松,随手掂起一册文书翻开,一副事情已有决断,无需再谈的模样。 稳操胜算的姿态让唐娴不安。 他都能杀人了,烟霞还说他目无王法…… 要威逼姑娘,有很多手段,尤其是下三滥的。最让人害怕,也最侮辱人。 唐娴越想越怕,抓着衣襟往后退。 “满嘴谎话,怕是只有一句家在禹州是真的。让人把她洗干净了……”云停漫不经心地吩咐庄廉,说话一半,余光一扫,正好看见唐娴惊惧后退的动作。 她有什么想法全都写在脸上。 云停话音一顿,脸色瞬间变了,修长指骨把手中纸张捏变形,狠戾道:“让人把她洗干净了,画几幅肖像,快马加鞭送去禹州,张贴在大街小巷。” 语气极差,但说得很清晰,书房中所有人都能听清见。 唐娴稍一怔,而后猛抽一口凉气。 被无声污蔑过的云停眼中铺满寒意,嗤笑一声道:“除了家在禹州这句,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能信。你不肯说出烟霞所在,我便只好派人找出你父母亲人,问候下他们了。” 一别五年,别人或许认不出唐娴,她父母一定是认得的。 乍见城中贴满她的画像,万一、万一寻到京城来,被人发现,那可是违抗皇命、私入京城的大罪。 她家有造反的前例,皇室巴不得揪住她家的过错,把她全家都砍了! “你、你……”唐娴磕巴着,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怕,同时心底还有点跳跃着的期待。 五年未见,她爹娘能看看她的画像,知道她还活着,这样也好。 而且爹爹那么机警,不会拿全家人性命冒险……可以托别人入京看她的。 运气好些,她还能写封书信送回去…… 两种想法在她心中拉扯。 云停就冷眼看着她纠结的表情,越看越碍眼。 在云停看来,派人去禹州张贴画像的做法可行,但是耗费时间,他没那么多闲工夫。 还是用刑逼问更快。 这么想着,他看唐娴的眼神越发危险。 而唐娴终于想出了反驳的言辞:“没有官府许可,私自张贴榜文是违反律例法规的。” 云停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眉峰一挑,道:“你与我讲律法?” 唐娴:“……” 唐娴觉得她需要冷静一下,否则没法与这人交谈。 这时,有侍卫在门外道:“公子,白太师已至府门口。” 唐娴才稍微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急促跳动起来。 白太师与她祖父同年入朝为官,始终差她祖父半步,唐家落魄后,朝中说话分量最重的就是白太师了。 她的封后大典,白太师在场,就连把她送入皇陵,也是白太师的提议。 白太师认得她! 庄廉道:“公子,属下让人把姑娘带回去看守?” “不,白庭之必是为了钱宁几人的事而来。她想与我讲律法,那便留着,让她听听我的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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