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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北王府为顾氏，老夫人也姓顾，是再亲不过的嫡脉。只是如今的定北王府人丁寥落，支持门庭的王爷不过八岁，无父无母，只剩一个出嫁寡居的姑姑熙和郡主扶持，令这等见识过王府兴盛时期的老人唏嘘不已。 王府来前并未通知奉山这边，老夫人也很吃惊，急令人出门去迎时，此时王府一行已经过了正院。 “快快，把鱼捞上来！”一个嫩生生的男娃激动地嚷嚷，可很快被人喝止住，“楚临霄你个笨蛋，想把我的鱼吓走么？” 重宁郡主顾如霜掀了一角帘子去看，半晌掩嘴笑道：“哥哥，果然又是璇姨家的那个秋哥儿，最捣蛋不过了。” 小王爷顾禹依然端坐着，比楚临峦看着还要老成持重似的。只他心里明白自己妹妹只喜欢楚临霄待女孩子温柔和善，不喜欢狄一秋总不屑同女孩子玩罢了。 “咦，原来楚家哥哥们都在呢！”顾如霜眼神好，已看见不远处山石掩映的亭子里，几个稍大些的男孩子提步走了出来。 顾禹突然吩咐道：“停车。” 马车停下，他也不用人扶，自顾自下了车，迎上前去。顾如霜在后面拢好了杏色缠枝梅花的白狐毛手筒，才不疾不徐地跟上去，却不去那边看几个哥哥无聊地你行礼我客套，只叫身边人去唤楚临霄来看她。 “咦，霜妹妹，你也来啦？”小六爷和女孩子玩的很好，尤其喜欢漂亮的顾如霜，一时忘情喊了起来，立刻被狄一秋扑上来捂住嘴，惹得顾如霜咯咯地笑。 “重宁郡主！”楚家大些的几个男孩子纷纷上前行礼，顾如霜还了个半礼，指着那边湖面上贪玩的四个人，娇道：“几位哥哥好生悠闲。” 玩笑了几句，楚临峦命人去喊了四个弟弟回来，可那边正要网一条大鱼，如何舍得离开，还是小王爷顾禹指了他身后的几个侍卫道：“你们去帮帮几位爷，别让他们被那大鱼溅湿了衣裳。” 侍卫领命去了，果然不一会儿几个孩子都兴冲冲地跑回岸上，身后的小厮两人抬一个大网，每个网子里都有大大小小不少的鱼。 狄一秋不太讲究地做了个揖，笑道：“王爷不知道，这捞鱼还是得自己动手才有乐子呐！尤其这条怕是这湖里的鱼王了！”颇有些端了人家老巢的得意。 最后捞上来的这个被王府的两个侍卫抬着，奇大无比，得有成人手臂那么长。 顾禹指着他笑道：“一秋你有了这只也就罢了，何必再把他的子子孙孙一并捞了个干净？” 狄一秋一愣，直白道：“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凿冰捞鱼，当然是要够本了。” 顾如霜秀气地点着那网只手指大小的鱼，说道：“如今你将这些小的都捕上来，焉知它们明年就不能成了这条大的？” 狄一秋听是软绵爱哭的女孩子、重宁郡主说的，先皱了眉，他旁边的楚临霄却两步跳过去，站在顾如霜身侧，柔声道：“霜妹妹说得对，我们这种野蛮做法同竭泽而渔也相差不远了！”说着就让人速速将那些小的放回湖里去。 狄一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放归自然，心里憋火，可多有兄长在旁，何况要是骂了楚临霄，那个重宁郡主指不定要哭鼻子了，好没意思。他就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和顾如霜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的楚临霄，暗骂一句重色轻友！ 楚临阳和楚临风摇头想，郡主小小年纪心性却沉稳，只是长于闺阁所见不多，那些个鱼个头小只是品种问题罢了…… 几个孩子满园子疯，连累几个哥哥午膳都没回去吃，可奉山别院还有个演武场没有去玩呢，显见是不想歇了，最后若不是熙和郡主身边的嬷嬷来叫，怕狄一秋那魔王第一个就要撒欢到月亮出来才回去。 王爷郡主来了，这晚膳就要上升到晚宴的规格了，撤掉了大圆桌，设了两人用的高脚条几若干个，座位也是讲究的，一要按身份、辈分来安排，二么还要照顾几个小娃的情绪。 楚临峦顶着金环一张冷冰冰的小脸愣是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席面上，于是她旁边就是俨然早把金环当作「情敌」的顾如霜。 王府出行自然不同寻常，熙和郡主居然自带了一个戏班子，点的是老夫人最喜欢的曲目。 郡主人就长得纤弱，一身素衣如雪，衬得洁白柔细的脸颊都楚楚动人，她泪恳切道：“姑姑千万要留下这班人，哪怕您一百天里有一次想起要听戏，那也是我的孝心。” 老夫人叹息，终于颔首。 这戏曲同金环想的不同，没有敲锣打鼓的，反是些古朴的叫不上名字的乐器，合奏出的声音宛如仙乐般动人，唱词亦是婉转，虽她听不懂，但也禁不住沉浸于此。 却听旁边的重宁郡主带着怒气，颇为傲慢地讽刺道：“霄哥哥，你这个妹妹是不是连戏都没听过，他们家请不起戏班子么？” 楚临峦忍不住蹙眉，楚临霄再粗心的人也察觉到了霜妹话语中的恶意，他顿时有些无措道：“环妹妹她……” “娘亲不在了，我没有家……”金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都没精神地垂了下来，肉肉的脸颊有一丝苍白，声音懦懦的无比可怜的样子，让原本就没有太多坏心眼的顾如霜小姑娘都有些不忍，不由问道：“那你爹呢？” 细细的童音更低了：“爹爹不要我，他有新娘亲。” 乱七八糟的话，几个人却都听懂了，再旁边一桌的狄一秋第一个跳出来，和顾如霜针锋相对：“重宁郡主，你是不是太刻薄了！欺负个小孩子！” “我……我没有！”顾如霜还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呢，脖子耳朵一起烧了起来，仓皇地碰掉了银筷子，惹得上面正叙旧的几个大人侧目。 狄一秋一向最爱自诩锄强扶弱，登时就有些不依不饶地想上来申辩，被楚临霄牢牢抱住，挣脱不得。 “秋哥哥，姐姐是心疼我没见过唱戏，是吗姐姐？”金环的小肉蹄子去晃顾如霜明黄色祥云纹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她，直把她的心也看软了。 本来吗，顾如霜这个孩子从小没了爹娘，只是好强一些罢了，没人宠着反而懂事早慧，若不是过去的金环个性乖戾骄横，故意和她对着干，顾如霜完全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小奶娃的。 重宁郡主生母是难产去的，亲爹更是在母亲孕里就撒手人寰，她百天时就有了封号，身边教养的多是宫里太后皇后拨的嬷嬷，是以大气之处并不比皇帝的金枝玉叶差。 她见金环可爱，又单纯懵懂不晓得人来人往的坏心思，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后悔，觉得因为霄哥哥多念叨几次他这个新妹妹，自己就如此冷言冷语失了大家气度，实在不该。 忍不住碰了碰她如云锦般柔软细腻的小脸，点头道：“以后环妹妹想看戏，只管来王府找我就是！” 女孩子最容易要好起来，金环又小，顾如霜只当她是乖巧懂事身世可怜的小妹妹，百般照顾起来，竟连最要好的楚临霄都先抛到一边。
第12章 楚临峦见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理，心里觉得小丫头有个这样的玩伴也不是坏事，于是就一心学着平时云妈妈蓝歌喂食的样子，拿了个小银匙，挑那软烂好克化的给她吃，金环只顾吃嗟来之食，也不觉得如何，倒是楚璇和熙和郡主等人在上面看到了吃惊不小，打趣了两句峦哥儿倒比当爹的还仔细些，让裴氏有些哭笑不得的。 宴后大人们要聊家常聊正事，孩子们想出去捣蛋，最后两相中和，老夫人指派了管事，说叫带着上颖镇街里的酒楼，包个包厢等着看焰火。 小孩子们都额手相庆，雀跃不已，金环却耷拉了脸，这种活动，她这个年龄是没有份的。 裴氏楚璇和熙和郡主义正言辞地提了要求，又吩咐备齐了手炉、点心甚至餐具去，楚璇难得认真地要求自己的儿子不要胡闹，年节人多，又有定北王爷和重宁郡主在，若惹出什么乱子可不是小事。 狄一秋听了个过耳，楚璇也知道自己儿子大事上精明着，就安心放了人去。 “我也想去……”金环搂着楚临峦的脖子，泪汪汪的蹭了又蹭，好像要被抛弃的宠物一般，楚临峦要气笑了，这小丫头怎么就不能时时都这样乖巧黏人些？每回都是有所求的时候才来卖乖。 虽有些不忍，到底还是把人放到了祖母榻上，她也快到睡觉的点儿了。 金环眼睁睁看着楚临峦一身蓝黑色不知名皮毛斗的篷划了个格外利落的弧度，心中气恼不已，脸上就露出一副夸张的大悲大恸的模样。 “这个小娃娃倒有意思，我还没见过表情这样丰富的孩子。”坐在老夫人对个儿的熙和郡主见她有趣，格外多看了两眼，含笑道：“说起来我还没给见面礼呢！” 一个面貌不凡的侍女就取出个浅杏色掐花荷包来，老夫人接了放到金环怀里，她掂量着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只这荷包流苏上就缀着一水儿等大的深色宝石，低调奢华。 她心想不能出去见识见识，好歹有不菲的压岁钱，也算是安慰了。 老人没有不喜欢孩子的，金环就乖巧地依着老夫人坐了，偶尔站起来活动活动，很快就犯困窝在炕桌边儿打盹，迷糊时听到楚璇姑姑提起册封世子的圣旨，不由又强撑着支起耳朵细听。 原是裴氏和楚璇都心急楚临峦的册封旨意迟迟不下，怕出什么岔子。 熙和郡主就笑着安抚道：“还没同姑姑、表嫂道喜！今次我领了禹儿和如霜那丫头来，就是因为宫里皇后娘娘递了信儿，怕姑姑您老人家念着这件事，叫我们来也好安了您的心。陛下和太后千岁还惦着侯府和定北王府，想让老夫人也第一个见证三爷成了世子呢！” “郡主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裴氏自然松了口气，楚璇打趣道：“我看哥哥那样子，就是早猜到旨意要请到奉山来，偏要瞒着嫂嫂叫你担心！” “你这猴儿嘴，连你哥哥也排揎上了！” 几个贵妇人的轻声细语中，金环也如放下一桩心事般，沉沉入梦。 没等几天，册封的圣旨就请到了奉山来了。就开了正院，阖府大大小小在此领旨，楚临峦正式成为侯府继承人。 老夫人庄重地将圣旨供在佛堂里，几位老爷陪着宣旨的内廷大人们吃了酒，又备了礼，直到未时末才将人送走，然后府上又张罗着车驾并土仪，第二日定北王府也要赶早回云州去了。 这些天顾如霜和金环相处的很好，她没有亲近的小姐妹，难得遇到一个可爱懂事的妹妹，心里很是舍不得。晚间睡前她还来金环房里，取了对嵌碧玺珠子精雕摆鲤的秘银环来给她，说道：“这是我娘亲画的样子，找帝京手艺最好的师父给制的，一共两对，我那副是蜜蜡的，颜色暗了些，你如今带着也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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