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森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康姑娘这步棋很好,只是太过孤绝,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曾给自己留下半丝余地。不知你看我这几步如何?”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她落下的那枚黑子捏在手里,然后落在另外一个位置。 “这里。”他声音都像是宁静无波的碧潭,因为被暖阳照了半日,已经非常温暖,他一字一顿,手上动作也连贯不停,接连分别落了三处。 随着他每次黑子落下,棋局都有新的变化,就好像豁然开朗般。 康琬妆脸颊微微有些红了,她方知道,他刚刚看似的「举棋不定」,不过是在思考不同的解棋局的方法罢了。 “康姑娘。”他第一次将如有实质的视线对上她的眼睛,只是一触既离,最后大概只停在她肩头那寸许地,康琬妆发现他的眸光非常清亮干净,让人很舒服的距离。 “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留有后路,世间诸事,绝对没有哪一桩是必须置之死地才能得生的。” 哼,什么吗!不过比自己大了那么一两岁,竟然开始指点人生了? 康琬妆难得产生的不服气通通都丢给了楚临森。 她都了都嘴,那水润就像是突然鲜活起来似的,楚临森匆匆收回视线。 “喂,书生,你知道我?” 她语气不太好,楚临森也不以为意,恭谨道:“先生同学生提过康姑娘。” 那……那外祖父是如何说我的? 康琬妆咬唇,将这句话咽下。 “这个……”她突然将手中的八角食盒隔着窗子丢在他怀里:“这个给我外祖父。” 楚临森含笑点头,康琬妆为他风轻云淡的笑恼的不行,就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她冷哼一声:“书生,你可不许偷吃!” 两个孩子互相不排斥,就已经很好了。 只是临森这孩子死心眼,一直说不中举就不说亲,楚老先生无法,就去试探外孙女。 康琬妆听外祖父提起她的亲事,倏尔就想到了那个笑意温暖的男孩子,突然就任何心思都没有了。 “外祖父,姐姐还没有定亲,我如何能越过她去。” 楚老先生一噎,愁苦啊愁苦,他以为的天作之合,可是两个人都不太热衷呢…… 他却是忘了,这件事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罢了,康楚二人,哪里知道您老要撮合的就是对方呢?
第127章 康家大姑娘、康琬妆的大姐突然害了相思病,对方是一个三十岁的鳏夫,叫楚轻,就职于太医署,官职、很不够看。只是听说他是个很亲和的人,斯文有礼、相貌堂堂,康琬妆看着姐姐那副完全陷入清网的样子,对她的这些话也持怀疑态度。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只是太医署的一个小官,家道清贫,祖母是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康琬妆看到一向温婉柔和的大姐露出了这样向往又坚定的神色,她沉默了。她不是第一次男装出行了,只是近两年还没有过,因为身体长开,再扮男装只是画蛇添足、掩耳盗铃。 康琬妆咬牙,将白绸更紧地裹在胸口,开始挺疼的,可总能习惯成自然。她从角门出了宅子,租了一辆粗简的车,往楚轻每日必经的路上去。她没有等太久,就看到了那个男人。很清瘦,皮肤白,的确显得斯文年轻温和,坐在一架瘦马拉的粗简车驾上。康琬妆躲在盲角,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儿满面仓皇地冲出去,那马车行得极慢,他直接扑上去,扯了楚轻的袍袖,一手在脸上胡乱抹着,涕泗横流:“大老爷救命啊!”车夫倒是很厉害护主,挥着马鞭轰人,楚轻抬手拦了拦,很有耐心地问那小儿究竟怎么了。那小儿说话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爹病了,一会儿说哥哥快死了,总之,是要银子。 车夫怒目而视,对楚轻道:“老爷,这小娃一看就是扯谎,你可不能信他啊!”言辞切切,可楚轻还是从荷包里倒出些碎银,数了数,索性只剩下几个铜板,其余都塞到那小儿手里,温言道:“他撒谎,定也是事出有因,骗了我,总就有旁人少上一次当。”车夫似是不忍目睹,扼腕地别开头去。康琬妆听他声音柔和,果然是个大好人……她叹息一声,从墙角绕出来跑过去。今日她特意找了一身粗布衣穿了,面上匀了深色的颜料,看起来脏兮兮的,就像一个瘦小的孩子,上前拉了那小儿,就对着楚轻连连道歉:“这是我弟弟,他脑子不太好使了……求大老爷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不要和他见怪。”说着就要拜下去。楚轻连忙拦了,说无事,见她要把银子还给自己,还一副推拒的模样,让她带「弟弟」去抓药。“我探他脉象,身体底子是很好的,去医馆好生看看,若不行,就来前面重五巷子第二个门来找我,我也是医者。”能底子不好么,这是康琬妆用一两银子请的托儿,走街串巷的身子骨是第一位。 她暗叹这个楚轻心太善,虽然担心日后如果大姐嫁了他两人会不会把银子都做慈善了,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人品贵重。 楚轻浅笑离开,康琬妆又给这小儿塞了一锭银子,然后一个人默默返身回府。“康姑……康贤弟。”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康琬妆回头,就见楚临森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眉色深沉地看着自己。 她豪迈地拱拱手:“楚二哥。”楚临森复杂地打量了她几眼,方道:“康贤弟回家?可要我带你一程?”康琬妆瞅了瞅那封闭地马车,扬扬眉:“不必。”楚临森闭口不语,康琬妆欣赏了他的冷颜片刻,就想继续走,突然听他说道:“康贤弟如何认识楚大人?”“并不是认识,只是想认识,所以略施小计罢了。”她恍然,知道楚临森是看到方才那一幕了,看到他满眼都是不赞同似的,想来,在他这样严肃刻板的人心里,自己当街拦住一个男子的车驾,实在是有伤风化吧? 康琬妆突然想笑,她轻道:“听说楚大人人品贵重,一试果真如此,让人难忘啊。”果然,楚临森几乎是严厉地看着自己了,康琬妆憋笑憋的很厉害,胸口起伏,闷闷的震动,可乐极生悲,她突然觉得胸闷上不来气,今日天气又热,她眼睛一黑,突然往旁边栽去。 楚临森吓了一跳,立刻把人抱起来搁到马车上,康琬妆意识还有,只是好像喘不上气似的,脸憋的通红。楚临森不太擅医术,摸了摸她的脉象也感觉不到什么,一面让车夫速速赶车去最近的医馆,一面轻拍她的脸,连声问她哪里不舒服。 康琬妆觉得胸口像是被缚住了一样,她想了半天,才想到了她的束胸……她张开眼,看到楚临森一脸着急,可还是说不出口。她把呼吸频率放缓,才费劲地无奈道:“直接送我回家……快。”楚临森看她坚决,就叫车夫改了道。康琬妆到了角门上,楚临森扶了她下车,看她像是避着人一样地要溜进去,刚刚在街上看到她冲到楚轻大人车旁的那种憋气又冒了出来。 “以后不要这般……”他尾音消弭,看康琬妆扭过头,一张涂黑了的小脸奇怪地看着自己,楚临森霎时闭口不言,点点头转身离开。 康琬妆是无意间听说的,楚临森说过,不中春闱就不议亲。康宣灵说时一副阴阳怪气,康琬妆眼睛盯着书册,却有些晃神。本科春闱是去年,而春闱是三年一次……“三姐,你说他猖狂不猖狂?”康琬妆没有说话。 大姐的婚事到底还是定了,康琬妆直接劝动了父亲,父亲难得做一回主,康老夫人心中的不满就都丢给了康琬妆。她是知道的,祖母只有两个嫡亲的孙女,一个嫁了个穷太医令,另外一个,怎么也要入了公侯上卿之家才好。 只是,她没有办法相信祖母替自己挑选的那些「为了康家好」的亲事。 那日大姐出嫁,她穿了一身樱色的襦裙,混在喜气洋洋的人群里,轻易离了府。出门裹上一件半旧的素色斗篷,她匆匆往楚氏族学赶。半路突然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斜斜地打湿了她的额发脸颊。楚临森恍然错觉她在流泪似的。康琬妆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浅色的绣鞋沾了些泥水,裙摆亦然,只是竟不显狼狈,反而是羸弱。 “康姑娘?”正是早课结束休息时,他在游廊僻静处温书,楚临森看她直直向自己走来,以为是有什么事。的确是有事的,还是大事。“我祖母为我定了一门亲事。”康琬妆音调平平,只眼睛牢牢锁住他:“城东有一个财主,家境极为殷实,聘礼几乎是天价,只是他年逾五十,腿脚不利索,需要拄拐。”她说第一句起,楚临森就皱起来眉头,到最后,几乎是瞬间沉了脸。 “楚临森。”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楚临森抬眼看向她,发现她竟然在笑。“你去我家求亲好不好?我爹心软,你去告诉他,你今生非我不娶,他一定会很感动。”康琬妆说完,自己都差点要脸红,又想笑。太不矜持了,这么生猛,他再淡然,也要吓坏了吧?更何况……他还未必喜欢自己。 “好。”康琬妆觉得耳鸣,她眯起眼:“你说什么?”楚临森突然就笑了,唇角微扬,狭长的眼尾有一个让人惊艳的弧度。“我说,好,我去你家求亲。”被吓到的人,原来是她。 康母备嫁已经很有经验,如今是自己疼爱的女儿出嫁,更是上心。满府上下,除了康老夫人和康宣灵外,应该是人人都喜悦吧?毕竟三姑娘是嫁到定宁侯府诶!虽然是个庶子,可是听说学问很好,前途无量的! 康老夫人其实心里未必不满这门亲事,只是她喜欢掌控,而不是被宣布康琬妆已经定了一门上好的亲事。 康宣灵是万般不满,三姐最终竟还是嫁了那个讨厌的楚临森。“三姐……”康宣灵弱弱地扯她的喜服:“你以后,还是更喜欢我吧?”康琬妆弯起唇:“你怎么没去守门?不打算难为难为那个臭书生?”康宣灵瞪大了眼,被提醒了一样气势汹汹地跑走了。 “你啊你!”楚老先生捻须而笑,他最疼爱的外孙女,当然是要亲眼看到她出门子。 康琬妆对着外祖父撒娇:“您以后可不能向着他,帮他欺负我。”这个他,当然是指楚临森。楚老先生哈哈一笑:“日后不用我向着他,他都不会欺负你。”很得意似的:“我的外孙女无人可及,那小子早就心属于你,只是我说了必须你自己点头,我才能允了这门亲事。怎么样?他是如何打动你的?”康琬妆一呆,哪里是他打动自己……分明,是自己送上门的好吧? 楚临森大婚之日,一向沉稳内敛的玉颜也显得意气风发起来。几位哥哥弟弟替自己挡了不少酒,他站在喜房外,也只是微醺而已。满眼明快的红,让人的心都暖起来。 楚临森看着那个端坐在喜榻上的女子,那是他心仪的姑娘,未来她也会一直是他的妻。楚临森眉眼都柔和起来。不料喝过合卺酒,新娘突然双手环胸,似笑非笑道:“以后,你是不是要和我们的孩子说,当年,是我向你求的亲?”楚临森原本看她满面艳色,心中旖旎,听了这句话,说什么孩子的……他脸颊就是一红,康琬妆见他淡然而立,丝毫没有要辩解的意思,不由冷笑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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