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身子沉,走的缓慢,行到亭子下面,刚想抬脚上台矶呢,有个上红下绿的小丫鬟跑过来,在三步外福了福:“夫人万福。” 她身量还小,但已可见少女身姿。梳双丫髻,穿的颜色虽跳脱了些,可齐眉额发遮着下颌圆润,看起来挺讨喜的。 金环怀了孩子,性子越发和暖,便问:“你是在哪儿服侍的?找我有什么事么?” 蓝歌看那丫鬟脸眼也不露,就有些不喜,又打量她腰间系了一条素白素白的宽腰带,格外不协调,甚至有些不吉利似的。她皱了眉,上前一步立在金环左侧。 “奴婢是年初进府,这个月刚进内院服侍。” 金环以为是来示好的小丫鬟。往常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总有心高的想在自己面前自荐表现一番,好谋个更好的出路。 她有时候是不理的,今日太阳暖暖的,心情不错,就笑问:“你可是想来我院子里做活?” 小丫鬟声音低沉:“奴婢不想。” 哦?这倒奇了。 金环来了兴致:“那你有何求?” “奴婢是给夫人传个话。夫人娘家的二姑娘这几日要出门子了” 金环一愣,金瑶的亲事若她没记错,应该是明年开春后。她脸色微变。 那小丫鬟嘴皮子利索,这段突然说的极快:“二姑娘叫奴婢跟夫人说,夫人的好意她心领了,邹三爷许的那好日子,她是过不上了,日后她进了赵国公府,卧薪尝胆、含垢忍辱也要还了夫人恩情。只是尝不到夫人给她安排的人生,到底挺遗憾的,叫夫人别太呕心了。” “你……你放肆!” 蓝歌翠袖都不是泼辣的,要是小桃红在,指不定要上去掌她的嘴。 侧头看,发现金环面色极淡,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脸有些发白,让人担心。 赵国公府……赵国公也是曾权倾朝野的人物,只是他如今不下七十岁,虽听说还老当益壮的,但、但金二姑娘骨朵似的年纪,如何想着嫁了个老头子?或者是赵国公府的其他爷?可其他爷个个都有正室,二姑娘跟了哪个,都是做妾…… 金环声音极淡:“金瑶嫁给赵国公了?” 那小丫鬟露出些笑意似的:“是!正正经经的国公夫人,八抬大轿,即日就出门子了。” 金环一时没了言语,心里不知是该笑呢还是该悲。 金瑶的意思她懂。 ——哪怕嫁给这样的人,也不要你来左右我的人生! “夫人难道不替二姑娘喜悦么?还是,你就想看着人跳到火坑里才甘心!”最后一句话落,那小丫鬟突然抬起眼扑了上来,她眼底猩红一片,竟像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直直地往金环的肚子上撞。 蓝歌翠袖惊住了,可到底伺候地仔细,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拦人。金环更是快速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小丫鬟面目狰狞,如困兽般,却还张牙舞爪地想拉自己陪葬。 “金环,你害我全家,你和你肚子里的那个,都不得好死!”
第117章 她眼中恨意太浓烈,金环只觉得无厘头的很。亭子里伺候的人都急急跑过来,两人将金环扶了,其他的去帮蓝歌翠袖拦着那蛮力的丫头。 金环见她越挫越勇似的,力大无比,终于心跳有些加快,后怕起来。她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才冷下声音问:“你究竟是谁?”她何曾害过旁人全家…… “我祖父姓吴,曾是金家的大管事。夫人利用完他们,又灭口让他们永远无法泄露你的那些勾当,害了我一家五口人命,可贵人多忘事,怪不得你还能安枕无忧!” 尾音带着些惊痛,眼睛愈发猩红,目眦欲裂,可遮不住眼底那一分死气。 “你是在求死!”金环惊异。 “死也要拉了你陪葬!”那小丫鬟已经有些脱力了,脸上露出仓皇绝望来,倒从没有畏惧,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嘴里喃喃着:“不得好死……”让人又恨又怜。 吴家,就是吴勇夫妻一家了吧。这个孩子……金环隐约记得吴勇家的孙女的的确确被安排进了侯府。 可她真的没有害过吴勇一家人的性命啊! “小妹,这些话是谁给你说的?”蓝歌醒神快些,她顾不上手背被这姑娘划了几道口子,放轻了声音问,无奈这小丫鬟也不知突然就没了神思一般,只重复念叨着「不得好死」。蓝歌皱了皱眉,翠袖感觉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这样执念般的诅咒,十足瘆人。 “可不好叫她再当着夫人的面说这些……” 蓝歌点点头,吩咐道:“堵了她的嘴,找人送到外院大管事那里去关好了,查清楚。” 她说完,就有人拿帕子往这小丫鬟嘴里塞,可明明像破布一样任人的,突然凶狠起来,张嘴就狠狠咬在那个丫鬟手上。 “啊——” “夫人!” 那边尖叫还未停,扶着金环的两个就察觉手臂一沉,金环突然萎顿下去。 “夫人!你怎么样?”蓝歌见金环脸霎时白了,想着她还是受了惊吓,心中担忧,再顾不得这小丫鬟可怜,劈手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牙都落了一颗,要着人肉的嘴自然松了。 也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仇恨眼光,蓝歌快速将帕子堵了她的嘴,叫三人押着她赶紧走,又提醒速速派人抬了软轿来安置金环。 金环刚才肚子疼的心都慌了,好在这疼痛消失的也极快,费力说了几句,翠袖就道:“这怕是要生了。” 众人脸上都沉凝起来,今日突然发作,虽算不得十成十的早产,却也的确离陈平估摸的时日还有半个月。偏偏这花园子还有些距离…… “怎么回事?” 身后的脚步轻而快,直到人开口说话,她们一看,可不正是侯爷大步而来么。 “夫人要生了。”蓝歌顶着楚临峦威势极重的目光,简单解释了两句。 楚临峦面沉如水,看到金环脸色蜡黄,又心疼不已:“宝贝,疼么?” 原本还能坚持的,金环还想着阵痛发作也得好一阵,她扶着人走回去,说不定时辰正好。可一见他,一靠着他,眼眶立刻红了,心里委屈铺天盖地的。 “疼……疼死了。” 楚临峦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种手足无措,他这一年,体会了无数次,可还是没法习惯。 支撑着她整个人的重量,他声音柔的能滴来:“还能走动么?陈平说,刚发作的话,也可以适当走一走。” 金环很想点头的,她极怕这次生产,所以怀孕再辛苦,她也一直都听陈平的话,但嘴边一个可以还没说出半个字,又一阵痛袭来,她几乎要低吟出声。 身子瞬间被托起,楚临峦极稳地抱起她,冷肃地吩咐:“去找陈平来,还有稳婆。这里离正院近,就到正院西厢房去。” 蓝歌应了一句:“刚刚已经这样吩咐过了。” 楚临峦也没理,抱着人大步往楚老太太的院子里走。 陈平是被修竹骑马捎来的。一路疾驰啊,索性今日天寒,街上人不多,不然不定出些什么篓子。 到了侯府换了小油车,又是一阵颠簸,陈平真的觉得他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可为了他这近一年保胎安胎的辛苦,就差这最后一多嗦了,他忍! 下了车就被人拉着颠着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时,他双手撑着膝盖,乱七八糟地喘了一通。 “陈大人!” 不知道谁叫他,陈平摆摆手,快死了似的:“等、等下……” “哇——”这一声更惊人,陈平一口气没上来,几乎被自己呛死。 “生、生完了?” “是……”刚叫他的那个声音似乎带了些笑意。陈平抬头,看见楚府六老爷一双桃花目,肤白貌美,要笑又强忍着的模样。 他差点瘫倒,可到底还知道顾忌自己的形象,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之前那一通折腾,是图了个什么! “陈大人,你可要进去诊脉?”门帘一撂,楚临峦身上似乎带了些血腥气,可眉目疏朗,笑意挡也挡不住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柔和。 陈平有些惊讶,这个楚侯爷,可从来是冷面侯。 他拱拱手,也不避讳,就从楚临峦身边绕过去。 “三哥,恭喜恭喜!”楚临霄今日难得在府里,听说金环发作起来,也赶了回来。 “呵呵。”楚临峦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手放下后,就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似的无措。 楚临霄有些讶然,三哥从来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何尝见过他这副七情上面的模样。 他小心问:“我侄子可好?” 楚临峦朗声道:“好好!环儿好着呢!” 楚临霄无语,抬手摸了摸鼻子,估计他现在要是问金环生的是男是女、准备叫什么名,楚临峦也只会说个「环儿好」。 裴氏陪着老太太在佛堂里,如今听说母子平安,虽讶异金环生产快,但心里早喜悦的什么似的。相携而来,楚临霄上前两步迎了,扶着祖母的另一只手,只笑:“祖母、母亲可别想着问三哥话,他此刻什么都答不上来!” 两人看着楚临峦一副魔怔似的表情,都忍俊不禁,又心中唏嘘。楚老太太眼眶有些湿了,捏了捏裴氏的手,婆媳二人相视一笑。 “走,我去看看我重孙!” 裴氏应了一声,就跟着往产房里走,楚临霄笑呵呵的跟了两步,被裴氏拍了一掌:“这是你能进的地方?我看你也痴呆了!” 楚临霄反应过来,才讪讪地退后。 金环早累的睡着了。她恐怕也没想到自己的顺产居然这么顺…… 新生儿像猫崽一样瘦弱的小手被陈平塞到包被下面,老太太急切问:“陈大人,一切都好吧?” 陈平也难得露出些笑容:“好!老太太放心吧,小世子和夫人都平安!” 这陈平不羁惯了,因为这胎是个男娃,小世子一说张口就来,裴氏瞅了老太太一眼,见她依然笑笑的,上前去接过稳婆怀里的孩子,自己便也露出个笑容。 是呢,这头一个男孩子,又健健康康的,可不就是侯府新的世子么?如今他们楚家,是再也不用心惊胆战的了。想到楚衍,她眼眶微湿,过去他没能给峦儿留一个太平景象,如今峦儿却做到了。他的孙子出世,只用安享太平就够了。 裴氏含笑走过去,看着小婴儿紧闭的双眸,睫毛浓密,嘴唇微丰,像极了楚临峦。不由心中一片柔软。 “母亲可该给孩子取名了。” 楚老太太已经发皱的手抚了抚重孙柔软的胎发问:“峦儿可有想法?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楚临峦看了看儿子,目光最后还是落在沉沉谁去的金环身上。他眼中情深似海,却掩盖在浓烈的眸色下。 半晌他开口道:“就叫旭吧。沐旭。” 旭日永远东升……他比她大了快十岁,若有一日他先离开了,还有他的儿子,继续为她撑起一片永远光明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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