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豆豆多嗦了一下,匆匆揪回视线,避免和他对视。 张家客厅里有一种诡异的其乐融融的气氛。 保云璟自然是在任何地方都能保持常态,闲适、放松、掌控全局,虽然面对长辈,最后这一点要适当收敛,但也不妨碍他的心情愉悦。 童外婆更是修炼出来的老仙儿了,又在自己的地盘。 两个人相谈甚欢,只余童豆豆一个人战战兢兢的。 噢,你说童外公?他老人家有一门神功,眼皮稍微耷拉一点,就可以半睁着眼养神啦—— 童豆豆孤立无援的,因为外公遇到外婆,也就颓了。 外婆完全掌控了谈话的方向,只是童豆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小璟啊,每次见到你,我就觉得我们家的孩子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虽然没有施舍半分目光给自己,但豆豆就是感觉自己的存在感越发渺小了。 “姜姨,您这话就太客气了。”保云璟还是很照顾豆豆的,他「柔和」地看过来,唇角带笑:“小豆子被教的很好,很懂事,大方得体。” 童外婆姓姜,保云璟明明是叫老人姜姨的,可偏偏童外婆非得让豆豆管他叫「云璟哥哥」而不是保五叔。这完全错着辈分呢! 保云璟的声音也极精彩,像是有一位宛若神祗的男子素手在古琴的低音区域随意地拨动了几下,带了些漫不经心的精致,可那是要奏出一曲不能忽视的高山流水的音调。 他身上总带有一股这样的气质,很古朴的韵味,和他过去近十年的留美经历糅合后,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就像他此刻一句「小豆子被教的很好」,童豆豆就如临大敌,把这话嚼碎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从来只有长辈会叫她一声小豆子,像是爱称昵称一样,所以他这么一叫,童豆豆就觉得自己矮了他一截,平白没了气势。 童外婆这回是心满意足地笑了,她一手抚了抚童豆豆散在肩膀的头发,很动情地说:“是啊,这孩子是我的心血。可是过去二十二年,没能叫她经历过挫折,我把她照顾的太好了,日后……日后怎么能放心?” 童豆豆哪里听的了这话,她原本就是个很容易被触动、感动的人,又想到外公外婆都要七十岁了,老人家保养的再好,也总有百年之后的那一天。 她这个心里就针扎一样的难受。 可到底记得外婆教的,不能在外人面前太过分地泄露脆弱的情绪,尤其是不能哭! 童豆豆前半句也许做的不怎么好,前半句被她延伸成了习惯性发呆面瘫,可后半句,她一直做的很好。 鼻梁很酸,可是她的泪意被憋住了。 “你这人,今早也没有忘记吃药吧?说什么胡话呢,看吓着孩子!”童外公从「闭目养神」的境界里走脱了片刻,难得对老伴严厉了些,也是为了维护她的宝贝外孙女。 “张叔、姜姨不必担心,小豆子的事,总还有我们这些小辈,一直都能尽些绵薄之力。”保云璟突然坐直了身体,双膝放平,格外诚恳地对童外公说。 童豆豆一呆,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可一对上他的眼,就浑身激灵,多年来憋泪的本领瞬间破功,一行清泪唰就从左眼落了下来。 保云璟的眸光似乎更冷寒幽深了。 童豆豆几乎屏住呼吸,然后垂首手忙脚乱地擦眼泪。 其实……保叔只是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丫头怎么还这么呆?然后看到她落眼泪,他眼底就多了些笑意:哈哈,被感动了吧? 当然,他的眼神,只能更复杂……完全,没有笑意! 童外婆越看越觉得云璟这孩子好。事业有成、人品贵重,年龄大也知道照顾人疼人!额,也许保叔是知道疼人的,只是他表达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如何开口呢?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童外公轻咳一声,面上露出个慈爱的笑容。 保云璟眼中精光一现,童外公的笑就有些僵了。 其实人家那只是本能啊本能!毕竟在华尔街那种吃人的地方混出来的人精,对这种明显意有所指的表情变化是很敏锐的。 童外公的轻咳就成了咳嗽:“咳咳咳……云璟啊!” 保云璟,很柔和的:“没关系张叔,你顺过气再说。” 童外公差点背过气去。 好吧,保五爷你赢了。 你长得古典美有什么用?过去在米国的那十年,你把咱们老祖宗的委婉、委婉全忘了! 童外婆瞪了老伴一眼,亲自披挂上阵。 “小璟啊,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我们豆豆高中时候的那个事……” 童外婆话音一落,保云璟就变了个姿势,他左手抬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点在微扬的下颌,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是认真倾听的姿态。 眼神也更锐利了起来。这是他心情愉悦的表现……可见这个话题,是他愿意谈起的。 他淡笑着,又扫了童豆豆一眼。 童豆豆不用看他,都一个多嗦!
第126章 楚临森是楚老先生近五年来的最得意门生。所以康宣灵这个性格有些骄傲、又处在孩子气年纪的最受宠外孙,就觉得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最不顺眼的地方,也不过是、楚临森不仅仅被楚老先生很推崇,他本人也是一个非常俊逸优秀,优秀到让心高气傲的孩子康宣灵会盲目地排斥。 这种排斥,在发现了自己最喜欢的三姐对楚临森的那一些过分关注时,达到了顶峰。 他怄啊……因为第一次在三姐面前提到楚临森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其实,康宣灵不知道,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相遇过了。 楚老先生最骄傲的孩子是他的外孙女康琬妆,曾经一度,他觉得康琬妆若是个男孩子,他们楚家本支也算是不愧对列祖列宗了,这是一个可以光耀门楣的孩子,聪明、好学、敏锐而圆滑,是能在官场如鱼得水的性子,虽然康琬妆不姓楚。 直到和她年龄相差不多的楚临森出现。 彼时康琬妆只有十五岁,两年前,康家的老夫人就已经张罗着要给长房大孙女说亲,楚氏也是念多了书,太过目下无尘,这么多年来,家事依然完全掌握在婆母手里,康父亦然,两人虽然疼儿,奈何性子都太绵了,竟无法违背。还是康琬妆软硬兼施,不畏被祖母厌弃,生生让那门十足贬低长姐身份的婚事没有成行。 康老夫人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他们家高攀了,虽然是做妾,那也是勋贵公卿人家的妾,长孙女面目姣美,性格柔和,想讨得几年宠爱,生下那位爷的第一位儿子,替自己亲弟弟铺铺路,也是有可能的。可惜,被康琬妆从中作梗。 康老夫人一生狷介独断,只在这个孙女手里吃过闷亏,她得有多恨?甚至私底下有人传,康老夫人日后定要给这位三姑娘配个赖头跛脚的鳏夫来嫁,才能解心头之恨。 康琬妆只做不知,想拿捏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上!可也不是不怕的……不过十五岁的女孩子,虽读书明理,眼界可观天下事,到底身被拘谨在闺阁这一方小天地里。 然后有了她和楚临森的第一次「偶然」碰面,这是楚老先生的小计策,他是个护短的,为人更是不羁,心里想着,哪怕豁出老脸借了楚侯府的威势,也要为自己的外孙女搏个好出路。 但也得琬妆自己喜欢楚临森才行,老人家在这方面是很开明的。 那是一场秋雨后。 植被都已经是极深沉的绿,被雨水清洗过后,泛着蜡质的光泽。外公在楚氏族学里有一处极幽静的园子,得天独厚,能来这里读书的,都是族学里选拔出的真正有意于科考并有真才实学的学子。 只是午后昏昏欲睡时,前院却书声朗朗,生机勃渤。 康琬妆情绪有些不好,这样冗长的读书声就让她很烦闷、压抑,可是手里拎着食盒,是外祖父特意说嘴馋想吃的荷叶糕。老人家年纪上来了,甜食都被禁掉,她做的荷叶糕是用蜂蜜糅进面里,微微的甜,外祖父最喜欢。 后院是三间房舍,临窗卷了竹帘,然后就是滴水檐,檐下养了两缸睡莲,疏落优雅。只是天一日日寒了,这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可爱莲叶也渐渐枯败起来。 以前她问过外祖,为什么不在秋冬时把这两个大缸搬到温暖的屋里。 外公是怎么说的? 道法自然,盛放和凋零,都是生命之美,不能人为地改变。话语中有老人家沉淀多年的智慧和豁达。 目光平静柔和了些,这些天在家里,因为祖母苛刻讽刺造成的抑郁似乎消弭了不少。 直到她看到那个人。 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剪影,康琬妆看远处的景物有些模糊,只是那样一个修长清隽的侧面,被框在窗棂中自弈的画面,也实在是太美丽了。 康琬妆一时顿了脚步,于是楚临森稍微侧过头,就也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暗绿色的褙子,长至膝头,露出水粉色的曳地裙,行动间娉娉婷婷,钗环不动,裙摆飘逸,只留一个小小的鞋尖,是嫩生生的绿嵌珠。 只是她突然就不动了,视线胶着在这个方向,却像是没有焦点。 是看到自己了么? 楚临森执着黑子的手停顿住,突然想到,这个姑娘会来后院,应该是先生家的亲眷,可是这后院暂时无人,虽然失礼,但他也只能当做没有看到了。 楚临森收回视线,将注意力继续放在眼前的棋局上,渐渐心无旁骛。 突然两只细细的手指从窗口探过来,取了一枚黑子落地,声音清婉,带了些孩子气的骄矜:“你在破我外祖的棋局?落在这里就可。” 楚临森一时有些怔忡,先生的外孙女,应该就是能让沉默寡言的老人喜悦地挂在嘴边的那位琬妆姑娘了。楚临森不知道的是,楚老先生也只在他一个人面前常常提前康琬妆罢了。 能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是外祖喜欢的学生,他老人家喜欢的学生,唯一的特点就是才华出众。 可是,看到他这副呆样,康琬妆有些得意——也不过如此咯,对着这棋局举棋不定了这么久! 她立在滴水檐下,也不过比坐着的楚临森高出了一头而已,却有些神奇十足的样子,和楚老先生嘴里那个早慧聪颖沉稳的姑娘还是有些不同的。 楚临森突然摇摇头,面上带了些温润的好笑。 他实在是个很好看的人,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姿却不显得单薄,反而挺拔结实,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背脊笔直,眉峰斜飞入鬓,显得凌厉,只一双眼却如春水般,有冰雪初融的暖意。 康琬妆呼吸滞了滞,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自在,这是她自己也没有过的恼羞成怒。 她不太闺秀地单手叉腰:“怎么,你不服气么!”哼,这棋局,她三个月前就破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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