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云此刻也不能再去动那尸首,只好一圈圈的围着廖文柏的尸首踱步,转了几圈,外面有脚步声进来,她抬头一看,是同样套好了麻布罩衣的袁牧进来了。 “何事将你气成这样?”袁牧一进来就直接开口问,很显然方才来的路上应该是遇到了袁甲,听袁甲说了慕流云一开始验尸就动了怒的事。 “大人,您看!”慕流云一指面前的廖文柏,恼火道,“您觉得这尸首如何?” “从头到脚都很干净。”袁牧看了看,回答道。 “对!就是非常干净!”慕流云气得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好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我倒要看看这个荒唐仵作一会儿来了要如何解释!” 没一会儿,外面一阵凌乱细碎的脚步声,袁甲回来了,他手里抓着一个五十多岁,胡子已经花白的老头儿,一身仵作打扮,应该就是慕流云方才叫他去找的人。 袁甲长得人高马大,那仵作生得个子不高,他被袁甲捉着后衣领,简直就相当于被拎着一路走过来,只有脚尖能够凌乱的碰到地面,那脸色自不用多说,好不到哪里去。 到了慕流云和袁牧面前,袁甲把那老仵作扑通一声扔在地上,冲二人抱拳行礼:“爷,推官,这仵作我给带过来了,你们问他吧!” 慕流云气愤地瞪着面前跪倒在地的老仵作:“你就是南顺县衙的仵作?我且问你,你在将廖文柏带回来验尸之前,可曾对他的尸首进行过清洗?!” ----
第三五七章 恼怒 老仵作本来被袁甲一路拖过来,脸都吓得变了颜色,现在一看慕流云不过是个年纪轻轻又面目清秀的后生,问自己的又是这样的问题,心里便安稳了一点。 饶是知道对方是从提刑司来的大人,心里还是免不了因为对方的年纪而生出些许的轻慢。 “确有此事。”老仵作一口承认了这事。 慕流云冷哼一声:“既然承认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给我拉出去打!十个板子!一个也不能少!” “大人!为什么要罚我?!”老仵作没想到这白面后生一张嘴就罚得这么凶, 也吓了一大跳,“我何错之有?” “你何错之有?!”慕流云恼火瞪他,“我问你,你为何要在本案尚未理清之时,清洗廖文柏的尸首?!” “因为廖家是,廖家大少爷也是有功名的人,死的时候衣不蔽体,身上头上还沾染了污物,实在是不堪入目,我为他保留体面,这有何不对?”仵作梗着脖子,理直气壮。 “好一个体面!体面就是让你把尸首洗的干干净净,甚至还给套了一件中衣?! 体面就是让你在验尸格目里面一带而过?!”慕流云气得简直恨不得自己动手来打板子,想一想自己的手劲儿,又觉得亲自动手倒便宜了这老糊涂虫,“你可想过,不分清红在白就清洗尸首,还套衣服,这样会在尸首上留下别的痕迹! 本来这尸首可以告诉我們对诸多真相,被你这么一冲一洗, 就丢了大半! 你再给他套一身衣服!你是生怕别人还能从尸首上找出些真相来么!” 慕流云又伸手捏了捏廖文柏被人束好的头发, 发髻里面还带着微微的潮湿感:“你还特意给他洗了头发, 束了发髻!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身为仵作,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验尸查明真相,而是保全死者的体面?! 依我看,你的所作所为疑点颇多,莫不是受人贿赂,想要替什么凶徒遮掩?!十个板子是便宜了你,此事后续我还另有定论,若真查出你帮人遮掩真相,严惩不贷! 若是没有,倒也万幸,我看你日后倒也不必再当仵作了,那么在意死者的体面,便去帮人梳妆入殓吧!” 老仵作梗着脖子,瞪着慕留言,慕留言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是不服气的。 果然,老仵作见袁甲要拉他去打板子,便开口辩解道:“我当天在廖老爷家中已经仔细验看过了!也在格目中做了仔细记录,我有什么错!我清清白白!” “你做的格目我都看过,你说廖文柏的死因是从高处摔落,脑后撞在箱子边沿上, 一命呜呼,我记得可有什么纰漏?”慕流云冷冷地问。 老仵作摇摇头。 “那我倒要问问你,以你做了几十年仵作的经验,你来说说看,什么样的高处摔落,会让人在一命呜呼的同时,还吐了一身污物?! 又有什么人会不着片缕去爬梯子登什么高?!”慕流云质问他。 老仵作一愣:“当晚是廖家娶新媳妇进门的日子,作为新郎官儿,廖家大公子多饮了几杯,这也是廖老爷和廖夫人都可以证实的,喝酒喝得多了一点,吐了一些污物沾染到身上不也实属正常么,未必是因为摔倒了后脑才吐出来的。 说不定是他因为吐脏了衣服,所以才把衣服给脱了的,脱了之后醉得迷迷糊糊,想要登高找东西,然后不小心跌落下来,不巧磕死了。” “好一个不巧,这要是不巧,这天地下还有巧事了么?”慕流云咬着牙,“你们在书房可有找到新郎的吉服?据我所知吉服可并没有被脱在书房里头,否则也不至于让廖家人找了两天才将人给找到。 那么你倒是来说说看,若是廖文柏将吉服弄脏,脱在别处,他又当如何在当着家中宾客的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到书房里面去的呢?家中的众多仆人和宾客,又是如何做到对一个袒裼裸裎之人视若无睹,事后竟无一人留有印象的?” 仵作答不上,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说辞并不是那么站得住脚,只不过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较真儿的去同他计较过,只要说得有鼻子有眼,总能蒙混过去。 慕流云看他词穷,也懒得理他,挥挥手示意袁甲把人拖下去打板子,袁甲毫不客气地拽着那仵作就给拉走了,哪管那仵作是怎么样的喊叫求饶。 慕流云恼火得不行,她之所以厌恶许多这样的老仵作,就是因为这种事,若是个没经验什么都不懂的,冒冒失失犯了错而不自知倒也还情有可原,毕竟初心不坏,日后总能有长进。 坏就坏在这种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想敷衍了事的。 对他们来说,利用自己的验尸技巧,编一套乍一听似乎可以自圆其说的说辞,就可以不用花更多的功夫去在一具冰冷僵硬甚至可能散发着腐臭的尸首上面再花功夫。若是遇到那种本身也懒得动脑筋查案子的县令,兴许就接着仵作的说辞,草草结案。 而那经验丰富的仵作只肖在格目上面再粉饰一番,想要欺上瞒下糊弄过去并不是难事。 这种情况下,若是死的是一个无名小卒,怕是这桩案子便会就此了结,也未必有什么人会想要去没完没了的纠缠,不管这背后是否还另有隐情,也难改板上钉钉的结论。 不过当那仵作被拉到外面打板子的惨叫声传来,慕流云也从恼怒中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袁牧,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一连串举动,着实有点越俎代庖的嫌疑。 “大人,方才我……”她咧了咧嘴,不管先前两个人说过什么,接下来又会怎样,在公事面前,袁牧是自己的上官,自己当着他的面一通发号施令这终究还是有些欠妥的。 “方才做得不错,颇有些威严。”袁牧浅笑着看她,伸手朝廖文柏的尸首示意了一下,“验吧,仵作那边我来处置。” ----
第三五八章 憋死 慕流云点点头,她方才不管说要怎么修理那仵作,也都算是狠话气话,毕竟作为一名推官,她还没有那样的权力,所以这事儿还是得有袁牧来给自己托底才行。 既然袁牧已经用行动帮自己兜底了,那慕流云便也迅速调整了心绪,拿出准备好的工具, 遣退他人,只留了两个提刑司的衙差在门口守着,不叫人随便闯进来,然后便开始熟练地动起手来。 虽然说廖文柏的尸首被那仵作清洗过,但是慕流云还是仔仔细细的先检查了一番,看看身上的淤青痕迹到底是死后坠积出的斑痕,还是生前所伤,然后才又跟进一步的开始验尸。 廖文柏死去已经是第三日了,还好这个季节温度不高,南顺县的殓尸房也格外阴凉,所以倒是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味,轻轻浅浅的程度慕流云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含糊,一个人闷头忙了起来。 等到袁牧重新返回来的时候,只见慕流云已经在不紧不慢的将廖文柏身上的口子缝回去,在一旁的台子上放着那两支眼熟的银钗,还有几小团棉花,棉花上面还沾着些许污渍。 “验完了?”袁牧没有看到慕流云验尸的过程, 略微有一点遗憾,走到跟前来问,“可有什么收获?” “有!”慕流云这会儿心情大好,整个人的神色都与方才生气的时候迥然不同,“大人,我认为这廖文柏根本就不是什么跌落在木箱子上磕到后脑意外死亡的! 亏得这是廖家在南顺县颇有声望,廖老爷过去高低也是个京官,他們家一口咬定长子是被奸人所害,换成寻常小老百姓,再遇到那位王大人,保不齐就当意外糊弄过去了! 能够蜷缩着容纳下一个人的那种装书的大木箱,我大体知道是什么样的,那种木箱的边不足一寸厚,若是从高处摔落,不慎磕在上面,应该是留下一道窄长的伤处。 廖文柏的后脑上的确是有一处伤口的,我方才仔细查看过,那伤处长宽都有两寸多,且伤处深浅不均,绝不是什么木头箱子的边缘能够磕出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暂且放下手里的针,轻轻将廖文柏的头抬起来一些,好让袁牧可以伸手摸一摸那伤口:“这伤口虽然明显,但是并不足以将人打死, 顶多能将人打昏过去,所以那廖文柏的死因根本就不在于脑后的伤处!” “那他的实际死因是什么?”袁牧看慕流云神采飞扬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已经弄清楚了。 “他是憋死的。”慕流云对袁牧点点头,“是不是有些难以置信?打从方才看到廖文柏的尸首那会儿,我就觉得他的脸色比起寻常人要更显出一些绛紫,但我们在外面听闻的廖文柏是个白面公子,那这便不会是生前就有的迹象,而面目胀紫也与闷死之人的表象相符。 那仵作因为廖文柏身上有污物,所以自作主张将尸首清洗了一遍,这是坏了大事,但是好在并不是所有的地方他都能够洗得了!” 慕流云指了指旁边的几团沾了污渍的棉花:“这些便是我探进廖文柏的鼻孔里面擦出来的,那边的几团大的,是他的肺内擦出来的。 还有他的屁股和腿上,都有一些死后不动才会留下的瘀痕,因而我推断他应该是遭人背后伏击,用一个比较粗比较硬的物件儿照着脑后来了那么一下,之后便被打昏过去。 之后那人又将他身上的吉服褪去,将他塞入那只后来发现尸首的空木箱中,之后廖文柏因为一晚上被人敬酒,早已经是醉醺醺的,被打昏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幽幽转醒,却神志不清,恰好这种时候他呕吐出来,偏偏窝在木箱子里的姿势,让他呕出来的东西直接呛进了鼻子里面,堵住了肺,最后就把自己活活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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