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廖老爷也松了口,院子里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下人们也没了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慌张,惴惴不安地纷纷低头努力回忆着。 慕流云也不急着催他们,不慌不忙喝完了一盏茶,这才站起身来。 一旁的袁牧冲袁甲递了个眼色,袁甲立刻跟着慕流云一起站到了门口,伸手把旁边衙差手里的水火棍拿了过来,单手叉腰,攥着棍子站在客堂门口、慕流云的身后。 那些原本偷摸拿眼瞪慕流云的,这会儿也被煞星一样的袁甲吓得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这么久的功夫,也该想得差不多了吧?”慕流云目光在人群中扫过,“谁先说说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小厮先开了口,就是方才帮他们去找廖老爷的那个手脚麻利的。 他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开口高声说:“我来!我先说!小人在大少爷成亲的那天晚上,天冬和木香两个人偷偷摸摸在少爷的新房外头打转,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他这边一说完,慕流云都不需要问谁是天冬,谁是木香,一眼就已经看了出来——人群中有两个小丫鬟登时就涨红了脸,两个人齐刷刷看向说话的小厮。 “可有此事?”慕流云便直接问那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看了看她,又看看旁边的袁甲,吓得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带着哭腔说:“大人,奴婢没有旁的坏心思,您别听杜仲那厮胡说八道!我和木香两个人不过就是听人说,少奶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美人,所以我们两个就有点好奇,想要趁着别人都在忙着,新娘子在新房里,偷偷看看…… 结果我们到了新房外头才探头探脑看了看,少奶奶蒙着盖头,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就被喜婆发现了,她就把我们都给轰走了。” “过后我们两个就去给李婆婆帮忙洗衣服去了,没敢再往那个院去过!”另一个叫木香的也赶忙跟着补充了一句,生怕慕流云不信她们。 另一旁,一个满脸皱纹的婆子忙不迭地点头,帮她们两个作证,那天确实是自己叫了这两个小丫鬟去洗衣服,一直到晚上歇下,二人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慕流云看了看这两个小丫鬟,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没多大,身上穿的衣服也更素气一些,还有她们两个因为紧张而绞着的双手,看起来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细腻,显得有些粗糙,很显然是两个干粗活儿的粗使丫头。 不用说,这肯定是两个平时只能做些粗活儿,根本就没有机会和家中的夫人、少爷打照面的小丫鬟,想要趁着成亲当天人多又杂的时候,跑去偷看漂亮新娘子而已。 “还有谁?还有谁想起了什么?”慕流云看了看其他人。 “我!”这会儿,蜡黄脸的妇人好像鼓足勇气似的,忽然喊了一嗓子,然后伸手朝另外一个敦敦实实的婆子一指,“那老陈婆子在大少爷成亲的那天晚上,跑去跟沈婆、钱婆她们一起偷着吃酒作乐!被我瞧见了!” “她们几个吃酒作乐罪过很大么?”慕流云问。 “别人不大,唯独那老陈婆子罪过最多!”黄脸妇人咬牙道,“她本身要值夜守着后门的!” ----
第三六九章 圆谎 一听这话,慕流云可就来了精神,按照唐婉心那个陪嫁丫鬟芍药的说法,唐婉心当晚应该就是从廖家的后门出去的,那么当天晚上收后门的婆子的确问题最大。 这黄脸的妇人一嚷嚷,甭管后续能不能说出点什么来,至少知道了那天看后门的是谁。 不过她没有把这种兴奋表现出来, 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看了看那个姓陈的婆子,又看看那黄脸妇人,装糊涂似的问道:“她守后门为何罪过就大了呢?廖家的家规这般规定的?” 姓陈的婆子偷眼朝那黄脸妇人剜了一眼,又偷偷瞄了瞄慕流云,没有吭声。 “那倒不是,”黄脸妇人觉得慕流云怎么这么不上道,有些着急,估计平素她和那姓陈的婆子有些过结, 这会儿毫不遮掩地直接道,“陈婆子她是大少爷成亲那天守着后门值夜的人!本就该安安分分的守在那里,尤其那天家里外人又多,人多手杂的,负责守着门口的就更应该警醒一些才是! 可是她呢?偏偏跑去跟别的婆子一起吃酒!那新娘子好端端的人就不见了,难不成还能是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的么?家里又没有别的门,这事儿我看十有八九跟陈婆子有关!” “这事你怎么说?”慕流云看向一直垂着眼不吭声的那个黑红脸姓陈的婆子。 那陈婆子本来看以为慕流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个,忽然被她问到头上,也吓了一跳,连忙做老实状,委委屈屈跪地道:“大人,老奴冤枉啊!那李家娘子之前曾与我商量,想要我把我那小女儿许给她家小叔,可是我见她家小叔识字记账也不行,身子骨单薄干力气活也不灵,实在不是个良配,就给回绝了。 打那之后李家娘子便对我怀恨在心, 处处找我的小脚,想要说我的不是。 老奴从还是个女娃儿起,就在廖家干活儿,伺候主家,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过什么旁的心思,李家娘子泼的这盆脏水,老奴实在是受不起啊!” 说着,她还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廖老爷在客堂里听了这话,似乎也有些不忍,在后头对慕流云说:“这陈妈妈的确是在我家多年,我小的时候她就在府中了,这么多年倒也的确没有过什么大的过错,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外心的。” 那陈婆子本来跪在地上,还是有些忐忑的,听了自家老爷这么说,心下也踏实了不少,不过依旧是一副委委屈屈的瑟缩样子,只不过偷偷朝那黄脸妇人瞟了一眼。 慕流云看了看廖老爷,深深觉得读书这件事,似乎本身并不能让人变聪明,有的人可能满腹经纶,让他引经据典一番,他比谁都有能耐,但是论起真知灼见来,就又不通透了。 这廖老爷倒是不至于那么中看不中用没否则也考不上进士了,但是他这宽厚的多少有些盲目,一味想要做一个贤人,反而显得有那么点盲目。 就例如眼下,这位陈婆子有无错处的重点归根结底在于她有无在值夜守后门的时候擅离职守,而不是之前在这家中兢兢业业了多少年,有没有什么别的坏心思。 “你与那李家娘子之间的芥蒂与我无关,我也无须过问,我只问你,那夜的酒,你是吃了还是没吃?”慕流云问陈婆子,见她开口又要狡辩,便冲她一摆手,将她拦了下来,朝人群里又扫一眼,“哪个是沈妈妈?哪个是钱妈妈?还得让别人指认过,由本官揪出来才行?” 一听她这含着几分不悦的话,人群中两个婆子便赶忙哆哆嗦嗦挤了出来,齐刷刷跪下来。 慕流云扭头看看袁甲,袁甲响亮地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水火棍拎起来,又重重的戳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把院子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方才我可说过了,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不过是五个板子的事儿,但是如果蓄意撒谎,隐瞒真相,那杖二十是最轻的,若是被我发现还怀了别的什么心思,那可就没那么便宜了。”慕流云开口提醒下面跪着的那两个婆子。 “不敢不敢!大人!老奴不敢对大人有丝毫隐瞒!老奴姓钱,也在家里伺候了二十多年了。”其中一个胆子小一点的哆哆嗦嗦开了口,“那天大少爷娶媳妇儿,家里头办喜事,我们几个在后头也是忙活了一天,到了天黑之后,前面也不用我们去,后头也没什么事了,想着难得家里头有喜事,我们也想跟着沾沾喜气儿……所以就凑在一起,喝了一点……” 说完,她一指身旁的沈妈妈:“她与陈妈妈关系素来就好,当时她过去找了陈妈妈来的!” 沈妈妈脸色灰白,估计心里头也是怕得紧,这会儿也不敢狡辩,低着头一边打哆嗦一边认了此事:“大人,那晚确实是老奴把陈妈妈叫过来一起吃酒的,老奴糊涂,老奴错了……” 不了慕流云关注的却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开口问那两个婆子:“你们方才说什么想要沾沾喜气儿,那酒是从哪里来的?” “回大人,酒是新娘子赏的。”沈妈妈赶忙回答,生怕慢了会显得自己诚意不够,“我想着陈妈妈家里头的闺女也正是到了该许个人家的时候,所以才把她喊过来一起吃上两杯,沾一沾主家的喜气,不敢妄想少夫人那样的好福气,回头能许个合心意的夫家就好了!” 那陈婆子这会儿也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把头垂得低低的,讷讷道:“就是这么回事……” “那天新娘子赏了很多酒给下人?”慕流云又问,看了看方才那两个叫木香和天冬的小丫鬟,“你们两个偷偷摸摸跑去看新娘子,她可曾赏了你们什么?” 两个小丫鬟立马摇摇头:“不曾赏过,我们连新娘子什么模样都没瞧见就被轰走了。” “哦?”慕流云一挑眉毛,目光又落到了那两个婆子的身上。 ----
第三七零章 探究 “大人,老奴没有半句谎言,说得都是千真万确的啊!那酒,真的是新娘子叫人赏给我们的!就是她身边带来的那个小丫鬟!大人若是不信,去问她便是了呀!”钱妈妈吓得几乎快要趴在了地上,说话的动静都岔了音,一副快要魂不附体的模样。 “你们当时在哪里?如何就得了新娘子赏的喜酒了?”慕流云示意旁边的人先把她拉起来, “你不用怕成这样,有什么说什么,我这人还是很讲道理的。” “大人,我们当时就在后头,老爷和少爷在前头招待宾客,我们这种干粗活儿的人也不会那么没个眼力的往前凑合。”钱妈妈委委屈屈地说, “我们忙完了, 没什么事儿,那天前头的酒席是老爷从外面请回来的大厨子做的, 做的了人家就走了,剩下我们这些打下手的收拾。 那有的东西前头用不完,多多少少剩一点什么的,我们觉得扔了也是浪费,就寻思干脆烩一烩吃了,正好这功夫,来了一个小丫鬟,长得模样还挺俊,说是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少夫人说我们辛苦了,送我们一点喜酒,沾沾喜气儿。 我们其实也有点蒙,可是毕竟是少夫人送的,我们也不能不识好歹,那就赶紧谢了人家,高高兴兴收着了, 然后沈妈妈去把陈妈妈叫了过来,事就是这么个事……” “当时厨房那院除了你们还有别人在么?那小丫鬟是只捧了一壶酒过来,专门就给了你们,还是不止一壶酒,别人也都有份?” “回大人,就我们有。”沈妈妈这会儿被慕流云追着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也稍微镇定下来了一点点,仔细想了想当天晚上的事,“我记得那天那个小丫鬟,长得特别好看,要不是穿了一身丫鬟的衣服式样在身上,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大小姐迷了路,误打误撞走到我们厨房这边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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