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公主落水一事,除非他不想再要头上这顶官帽,否则怎么可能主动去提,依着太子殿下对五公主的重视与溺爱,他若敢交代说明公主在那男奴面前湿了身,还情急之间缠颈抱住,那简直就等于主动找死。 思及此,陈觉只觉背后浸冒冷汗,于是忙拱手保证道,“今日之事确是属下犯下疏忽,还请殿下能网开一面。至于水牢内发生的一切,殿下自请放心,属下绝不会对外传出半个字去。” 宁芙点点头,不想在此继续耽搁下去,周身环着怪味,她简直一刻都等不了,只想快些去泡水净身,最后一点耐心,她还是留给了囚困于水牢,正阖眼闭目之人的身上。 神色犹豫片刻,宁芙站在高处睨下眸,声音细柔得好听:“我明日会派人接你去公主府,到时你要配合些,记没记住?” 他沉默不理,又成了那副死人状。 宁芙脾气算好,可这会儿也被磨得有些恼气,她闷着脸,只好说服自己要好事做到底,于是出声又道,“这水牢里的水好脏,我现在身上的气味都还难闻着呢,你泡这么久都不嫌吗?不如这样,我不怪你方才吓我的事,但你要听我的话,跟我回公主府。” 除了救人的好心,她也要维护闺友谢言笙的颜面,不然驯奴不成,到时那南越公主得理不饶人又要牵带上言笙,宁芙护短,说她自己可以,但却忍不了友伴跟着受牵累。 当下,她一股脑的说了不少,原本以为那人依旧会缄口不言,继续装死,却未曾料想他忽的罕见抬起眸。 韩烬眸光晦暗着,问话几分莫名,“沾我的血,不是更脏?” 宁芙眨眨眼,只觉他问的问题实在奇怪,于是如实回说:“血又无异臭味,不脏的呀。再说,人血还能做药引呢,若遇灾害生荒,不少人靠喂血救人性命……不是,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了,我方才在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公主府?” 等了半响,他一直没有应,宁芙喟叹,不忍觉得几分泄气。 救人好难,宁芙屡屡受挫,确实有点打退堂鼓了,她心想着,若是再被拒绝一次,她便放任他如何也不会管了,“你还是不愿嘛,算了,那你……” ‘好自为之’四个字还未说出口,他却蓦地主动朝她伸出了手。 宁芙一愣,惊诧地睁了睁眼,却没敢动,她好怕他会坏心肠地再次扯她落水。 见状,陈觉在旁简直忍无可忍,他虽答应公主不会向太子殿下言告水牢内的实情,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得了一介卑劣蛮奴,竟敢明里暗里去占五公主的便宜,偏偏公主殿下单纯温善,根本对人不设防。 陈觉眼神戾起,几乎咬牙切齿,“凭你也配去碰公主殿下?” “不配吗?”他笑笑,目光挑衅地扫过陈觉。 若不是顾及着公主殿下还在,见不了血污,陈觉简直忍不住当场要拔剑教训这贱奴! 一旁宁芙却没想男女授受不亲那些,她只当他是一虚弱病人,念及他先前态度实在算不上好,她只怕他会再反悔不肯配合,于是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指尖。 她声音温温的,“我力气小,可能拉不动你。” 他摩挲了下她的指,似无意,宁芙并未计较。 “不用你拉。” 宁芙微茫然,“那你……” 韩烬嘴角干扯,声音几分玩味,“我想看看,陈副尉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拔剑。” 闻言,陈觉粗喘了口气,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两人相牵的手,剑柄被他攥磨的都快生擦出火,他戒备躬身:“殿下,还请恕卑职多嘴,此奴绝非良善之徒,若真将其送至公主府,不知会生出什么祸端,尤其,他看殿下的眼神明显没安什么好心。” 宁芙思吟,低眉向下看着那困徒,静静只道:“来到大醴,陈副尉可见他主动滋事去伤过谁?我信他不是坏人,你也不要再偏见审度。” 陈觉:“殿下……” 韩烬得逞,嘴角勾了个没有温度的笑,之后默然收眸,眼见小公主肩头受凉微缩,指尖也冰冷,他只面无表情地抽开了手。 手臂重新浸进乍冷的浑水里,却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被她碰过的那只手,掌心莫名在升温。 信他不是坏人?可笑至极。 他的恶劣已透进骨子里,杀戮无数,人命草芥,有人视他为伥鬼,更有人咒他为魔祟,可偏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公主,敢来握他的手,嘴里还说着愚不可及的蠢话。 …… 五公主驯奴一事还不到两日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宁芙本想低调行事,给自己留着后路,可囚奴铁笼一经离营进城,便立刻被大醴民众挤簇依街围观。 楼宇高阁之上,南越公主站在其中最显眼的位置,笑得满眼得意洋洋。 这是公主正式驯奴的第一日,帝后不宜亲到,故而只太子宁桀一人推了繁冗政务,亲自现身于公主府。 看着府门外盔铠着身的两列兵士,院内严森巡逻的数队护卫,以及高处匿身的弩手,宁芙不禁微微生叹,经过二哥的一番手笔,她这公主府俨然成了一所固若金汤的另类监牢。 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宁芙实在觉得不舒服,再说那人重伤在身,何至于需要这么多人一齐监看防备。 宁芙抬眸,刚想和二哥软言商量商量,看能否撤去府内半数兵卫,可她正要启齿,有一面生的年轻小将忽的现身眼前,开口恭恭敬敬,“属下见过太子殿下,五公主殿下。” 宁芙诧异一顿,宁桀则顺势介绍说:“这是崔校尉,从今日开始他便主要负责公主府前后的一应巡防,我不能日日都来,有崔易在,我也算能给父皇和母后一个交代,你驯奴过程若遇任何相阻,都可随时去寻助于他,崔易虽看着年轻,但一身武艺精绝,一般人都敌不过他,有他在,我亦可安心。” 闻言,那崔姓小将立即向宁芙躬身行礼,宁芙垂目,不禁悻悻喟叹。 她不用想也知,二哥此举定又是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这满院的人还不够,眼下又派来一个领头的将官,到底要不要这么劳心费力,占用如此多的军营人力。 “二哥,你实在多忧了。你可能还不知,我要驯服的那人如今身受重伤,性命都恐垂危,就算只留下公主府的寻常府兵,他都不一定能逃得出去,再说,公主府斜对街不远就是将军府,他就算侥幸能逃离出府,恐怕也走不过这条街。” 宁桀不为所动,当即反问:“我担心的是那奴隶会不会出逃?” “如若不然,那二哥为何还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宁芙眨眼,语气不解。 宁桀不知如何去说,当即觉得几分头疼,芙儿久居深门宫闱,身边鲜少出现青壮外男,就算佳节庆宴与宗亲同聚,在场的世家子弟对她也无一不是恭恭敬敬,不敢僭越分毫,可这是大醴臣民本心对公主的敬畏,若抛开此限,无视尊卑,依芙儿之美貌,不知要受多少觊觎。 南越人素浅鄙,又怎甘愿对大醴公主心怀臣子之敬,这叫宁桀不得不防,遂派高手巡府,以备万一。 “无需多言,护府守卫人数只可增,不能减。”宁桀威肃开口,又向旁睨去,“崔易,做好你的事,也要时刻认清谁才是你的主子。” 这话,是在提醒他不要对公主的请求心软。 崔易躬立在侧,闻声正肃应下太子吩咐。 宁桀这才满意,看了宁芙一眼,又招手冲外示意,接着,就见一候立在侧的太子近卫手端着一扁长檀木盒走到近前。 他顺势道:“芙儿,这把黑金逆鳞伞绳软鞭是当年三皇叔因缘际会之下,从一雍岐商人那偶然购得的宝贝,之后皇叔将其送给父皇献寿,被父皇喜爱地一直收纳在国库里,昨日,父皇特意吩咐我将此鞭取来送你,你要试驯顽奴,手里哪能没有一件傍身的武器?” 说完,宁桀言命随从将木盒打开,示意宁芙握拿起来试试,看是否觉得应手。 宁芙凝眸,看着那鞭柄泛黄并不算崭新,甚至上面还有细微受磨损的痕迹,便想这把名器大概也是时存经久,复历沧桑,她试着拿握,顿时觉得手里沉甸甸的。 “此鞭还算容易上手,而且挥舞起来无需多少力气,就能产生不小的杀伤威力,适合你这般不擅武艺之人选用。” 闻听此言,宁芙顺势想起自己与南越公主之约,南越公主所提的驯奴要求,就是要那南越人心甘情愿受上自己实实在在的十鞭,宁芙脑海闪过那人呕血的病容,只觉他连寻常一鞭都难以受下,更别说有特殊威力的。 于是不免踌躇,“二哥,要不还是换一把寻常的软鞭吧,这是父皇所爱,我用实在是浪费了。” 宁桀:“有何浪费之说?你是大醴最尊贵的公主,就是想摘星星折月亮,父皇恐怕都会依着你,这不过就是一把略匠巧些的冷武而已,怎及得过你在父皇心中的宝贝地位。” 宁芙思吟不语,知晓拗不过二哥,只好暗自琢磨着自己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去换把寻常的鞭子来,至于手里这把,就平日里拿着壮壮胆还好,若要打在人身上,她如何也不会答应。 …… 话说到这,府门处忽的传来动静,兵士们手执武器纷纷分列两侧,阵仗着实不小,崔易见状也立刻请示宁桀,奔过去现身指挥,一时间,公主府内外环守,戒备可谓森严。 接着,两个封锁严密的铁笼陆续从外运进,铁笼外层罩着块厚厚的黑布,几乎半点透不得光,可想其内压抑。 见此状,宁芙瞬间瞪大眼,她拉住宁桀的手臂,语气略急,“二哥,我不是已经叫陈副尉去请示过你,那人受了很重的伤,需坐马车过来,你怎么又将人锁进了笼子里,他们是人……” 宁桀语气有些无情,可所述却是事实,“芙儿,你没见过战场杀戮的凶险,更没体会过弱国处境之凄,从南越国君将他们以奴仆身份献来大醴之初,南越人都没再把他们当做人。同样的道理,若是今日大醴不盛,自有大把的大醴壮年男子被当做奴隶献进西渝,或是雍岐,如今我们暂得的安宁,都是我朝将士在前线忠心拼杀的结果,所以,你不必有任何的担负。” 叹了声,宁桀摸着宁芙的头,不忍又说,“芙儿被养得心肠太软,这样怎会不受欺?现在我算终于理解孔尚宫为何会有支持驯奴之言,不见见险恶人心,芙儿是长不大的。” 宁芙怔怔,一时无话可反驳。 两人僵持之时,兵士已将铁笼打开,眼看着韩烬几近昏迷状态被人从笼中抬出,宁芙全程目光紧盯,可因顾忌二哥还在,她不敢直接向前关怀。 他一定觉得自己受骗了吧?明明说好要救他,为他找军医医治,结果到头来却是又送他进了铁笼……宁芙不禁有些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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