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碧把粉珍珠和单子都拿来,康乐看一眼,那珍珠当真是好看,颜色温柔形状规整,比云贵妃送的还要好。 康乐展开单子,厚厚一叠,比书还要厚,刚翻过一页,康乐就忍不住打个哈欠。 从碧在一旁,见状忍笑。 但是她没想到,康乐真的能忍着困倦,看了三天,把库房单子从头翻到尾。 翻到最后一页,康乐虚弱地趴在桌子上,声音又轻又软,黏黏糊糊地问:“为什么上面没有粉珍珠的记录呀?”
第9章 再遇 “为什么上面没有粉珍珠的记录呀?” 从碧哑然。 何止是没有粉珍珠的记录,连之前的白玉镂空水墨山水屏风、掐丝玛瑙琉璃镜等等……皆都是没有记录的。 因为全都是韩江送的。 徽安皇后过世近十年。这十年间,同外邦通商,运进来好些以前没有的珍稀玩意儿。 这些东西十年前不曾有,库房单子上便没有记录,康乐对这些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不怎么在意,更没有开口问过。 从碧也没想到,一串粉珍珠,竟能让康乐忍着昏昏欲睡的困倦,趴在窗前翻了三天的书。 从碧觉得又心疼又好笑,上前动作轻柔地为她按摩额角,犹豫了一下,道:“这是旁人送来的,应当是登记册子的人疏忽,漏下了。” “唔,”康乐应一声,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声音迷糊地问:“是谁送的呀?” 丛碧:“是……韩大人。” 康乐睁开眼睛,眼眸中神色迟疑,抿着唇,神色犹豫,最后还是没再问什么。 从碧目光温柔地看着乖巧懵懂的康乐,心中却有些发愁。 虽说徽安皇后对韩江有知遇之恩,实则只是替他解了一次围,在顺安帝前淡淡提过一次名字,韩江能有今天的身份地位,还是依靠他自己的实力造化。 面对徽安皇后留下的孤女,韩江并未视而不见,但也没有多么上心。 时不时送来些新奇精致的小玩意儿,再送几个手艺好的点心师傅,锦衣玉食、宝马香车地娇养着。 就像养一只娇贵的猫儿似的。 康乐在外人那里受了欺负,大公主身份不够,还可以请韩江为她出头撑腰,可若是康乐在韩江那里受了委屈,还有谁能整治得了他呢? 况且韩江惯是冷心冷性的,才见过两次,康乐已经红了一次眼睛。 云贵妃和赵楚韫舍不得康乐受丁点的委屈,他们两个性子也着实不是很合适,因此从未起过撮合的念头。 可偏她家小公主似乎对韩江还颇为在意。 康乐睡了一整天才恢复精神,醒来仍觉身体松软无力,便红着脸,软绵绵推脱累着了,多躺了半晌,直到午后才起身。 翻了三日库房册子,也并非一无所获。 “从碧,这几样东西,你觉得哪一个适合作为寿礼送给父皇呢?” 顺宁帝有着惊才绝艳的智慧才华,他可以成为个英明睿智的帝王,做一个体贴温柔的丈夫,一个宽容渊博的父亲。 他都一一经历过,却在这些身份上都没有停留太久—— 他最终选择成为自己。 康乐对他并没有多么亲近,只觉得他是个真正快乐洒脱的人。 “奴婢觉得这个就极好。”从碧指着一幅山水花鸟图组成的飘渺“寿”字,真心诚意道。 康乐也觉得这个很好,便让人把剩下的收起归置库房,留下这个重新装裱。 刚欣赏过一幅山水画,抬眼便看到窗外浓至馥郁的春色,康乐捻了捻指尖,突然想留下一角春光至纸上,任她时光荏苒,永不变迁。 “从碧,”康乐眼中闪闪发光,雀跃道:“我想出去画画。” 康乐身体已大好,太医也说可以出门了,从碧不欲拘着她,便温声问:“公主想去哪里,奴婢让人准备公主要用的东西。” “去……”康乐迟疑,忽又想到病前在折柳亭看到的清风拂动花千树,落花簌簌,晴空万里,有燕鸣着,展翅飞过天边。 康乐软声道:“从碧,我想去折柳亭吧,那里的花路好看极了,我想画那里。” 从碧便安排人去准备东西,忽又想起一件事,开口问:“公主,可要小厨房为宁公子和楚公子准备点心。” 康乐病中,宁思明和楚靖远都送了东西关怀安慰,康乐也没有忘记曾经允诺给楚靖远的糕点,点了点头:“厨房有什么糕点呀?” 从碧:“公主近来钟爱红豆糕,小厨房便没有备别的材料,应当只能做红豆糕了。” 康乐晃了下头,带着笑意,信誓旦旦道:“没有关系呀,红豆糕很好吃的,明哥哥和楚靖远都会喜欢的。” 折柳亭外,一路繁花似锦,粉色的花瓣铺出一条柔软芬芳的花路,蓝色的天空如同水洗一般,澄澈干净。 “好美啊!”康乐看着盛春美景,不由地出声赞叹,却不知她明眸皓齿、乌发雪肤,比这满园春色更加动人。 康乐拜师学过水墨丹青,下笔很有架势,一勾一点一株花树便跃然纸上,从碧在旁伺候,见康乐落笔,不由地也跟着渐渐沉浸进去,用眼神示意小侍女们悄声不要惊扰。 直到落下最后一笔,康乐提笔,宣纸上却再无落处,才乍然回神,只觉手腕酸痛,肩背也难受得很,手臂软绵绵的,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从碧……”康乐声音轻软无力地喊她。 从碧赶紧上前来,接过康乐的笔搁置一旁,扶着康乐坐下,动作娴熟地为她按摩肩背,小侍女上前为她揉捏手腕,并捧起一碟红豆糕,供康乐拿取。 康乐目光仍然落在画上,抿着唇,得意小声道:“从碧,你觉得这幅画我画的怎么样?” 从碧看一眼画,又看着她纤细柔弱的手腕,软声道:“奴婢也觉得公主画的好极了。不过若是公主半个时辰前肯歇一歇,现在还能在画上题字,那就更好了。” 康乐在左上角留了些许空白,从碧一见便知是留白题字的。 得了称赞,康乐很开心,她摸摸那片留白,认真道:“我是特意没有题字的,我想请韩江来写,他的字更好看。” 从碧手一顿,心中有些发愁,她家小公主对韩□□心了。 好在康乐心中想着韩江,也没有忘记宁思明和楚靖远,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康乐主动提起一个小食盒,拎着裙角提步朝□□走去。 从碧连忙拎起另一个,顺带安排侍女们收拾石桌上的东西。 许久未见,且记挂着康乐久病刚愈,不愿让她久等,片刻后宁思明和楚靖远就脚步匆匆而来,衣摆带风,一路扫过□□。 康乐看着他们,软声笑道:“不用着急,红豆糕凉了也好吃极了。” 楚靖远耿直道:“哪里是为红豆糕?只是不想让你久等罢了。” 宁思明看了楚靖远一眼,目光责备,却也笑意温柔,并未出言反驳。 暮春更暖,现下京中公子小姐们都衣衫轻薄,明翠亮眼。宁思明和楚靖远也换了丝绸朱红朝服,半掌宽的腰封勒出挺拔腰背,一个俊秀雅致,一个飞扬俊朗,俱是比春光还要耀眼的少年郎。 康乐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认真解释道:“没关系的,太医说我现在已经好了,吹吹风也可以的。” 宁思明抬眼仔细打量她,微皱眉头,掩不住担忧挂念道:“公主纤瘦了许多,就算太医有言,还是仔细将养着为好。” 康乐点点头,很乖地说:“我记下了,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楚靖远觉得好友太谨小慎微,但也没拆台,只是看着康乐手中的小食盒,雀跃道:“今天的小食盒,我也有份吗?” 康乐举起食盒,弯着眼睛,软声道:“答应你的事情我没有忘记哦,这个是特意给你的。” 楚靖远受宠若惊,快乐地接过小食盒。宁思明则斯文内敛得多,从康乐手上接了食盒,道:“多谢公主。” 他目光关切地看着康乐,忍不住低声道:“虽说春日渐暖,可是公主体弱刚愈,还是穿得暖厚些更好。” 言毕,懊恼地低下头,觉得自己僭越了,干涉太多,生怕惹得康乐生气。 却听康乐甜软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疾不徐的,软糯温柔道:“明哥哥提醒的是,是我午时贪凉不愿穿披风,现下已经觉得有些冷了呢。” 宁思明闻言不由地神色担忧抬头,看着康乐,上前一步,用身体为她挡住吹过来的风,劝道:“快要起风了,公主回迎春殿吧。” 康乐点了点头,正要告别,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朝着这个方向来。 康乐好奇,扭头瞥一眼,却见一个陌生男子和一个姑娘肩并肩走过来,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容貌略有些相似,俱都是漂亮好看的容颜,衣着不凡。 那男子一见康乐眼睛一亮,立刻抛下和他并肩的姑娘,提步快速走到康乐身边,行礼问候:“康乐公主万安。” 一边行礼,一边迫不及待地抬头看着康乐,一脸熟捻期待的模样。 康乐不认得他是谁,且他离得太紧,不由地紧张不安,往后退了一步,却踩在裙摆上,一个趔趄往后倒去! 好在宁思明恰在她身后,一手揽住她纤细腰身,托着单薄的肩背,没让她真的摔在地上。 “公主!”从碧连忙扶着康乐,忍着怒瞪了那人一眼。 康乐站直身体,巴掌大的小脸上一脸惊惶,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惊魂未定。 宁思明收回手,拢了拢指尖,仿佛方才纤细柔软的触感尚在掌心。他站在康乐身侧,神色不善地盯着那人,楚靖远也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怒目以对。 “公主不记得了吗,那日落雨,苏府马车和公主车驾在路上相逢,臣给公主让路,还得了公主的一声道谢呢。” “……啊,那日是你呀。”康乐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迟疑道:“苏府?那你是……” “臣苏鸿。” 苏鸿抬头,看着康乐。 那日隔着雨幕匆匆一瞥,只是模糊人影已让人念念不忘,如今春天温柔日光下,眼前的姑娘更加柔弱娇贵,美丽动人。 她面上带着惊惶未定的红晕,目光盈盈如同秋水剪瞳,看一眼,让人心也跟着酥软了。 “……苏鸿?”康乐看一眼从碧,从碧微微点头:是苏贵妃家的。 康乐目光移到苏鸿身后,那名女子素雅娴静,一身月白衣裙,身形纤柔,淡妆素裹,却仙气飘飘淡雅美丽。 她手中提着一个大食盒,闻言对着康乐盈盈一拜,不卑不亢道:“臣女苏柔,拜见康乐公主。” 康乐没有见过她,却听赵媛芸提起过,就是她说自己被韩江雨天拒之门外的。 她目光落到苏柔手中大食盒上,神色好奇,但并未多问,只是对她略微颔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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