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选择遗忘的那一刻起, 便已是舍弃。 温秉丞舍弃了她, 而她舍弃了温然, 舍弃了这个她曾满心期盼生死一线生下的孩子。 但偏偏最可笑的是,她分明选择了遗忘,最后又费尽心力找回了记忆。 虞霜很清楚,她找回这份记忆不是为了温秉丞,而是为了她的女儿,为了那个曾一日日对着天上的星星,对着母亲的墓碑诉说心事的女孩儿。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也不知该不该将过往的真相说出来,她日复一日的推延,直到今日避无可避。 若是温然想知道真相,她没有理由继续隐瞒,但是让温然知道她父亲的真实面目,这当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霜儿。”贺衍轻声唤道,他握住虞霜的手,他知道虞霜这些日子的纠结彷徨,他对温秉丞动过杀意,但是虞霜希望亲自决定这件事,说与不说,报复与不报复,她还没做下最后的决断。 虞霜闻声看向贺衍,贺衍见她看过来,轻缓一笑:“莫紧张,我在我在此处等你,无论今日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虞霜满心彷徨无措,在看到贺衍的笑之后,她终于恢复了些许镇定。 温秉丞伤她害她,但若没有坠崖那场意外,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遇见贺衍。 贺衍是前朝武将贺家后人,因为梁厉帝晚年猜忌心欲重,受奸臣挑拨,将贺氏连诛九族。 徐老将军受贺将军所托,设法保下了贺衍。 许是因为贺家的过往太惨痛,贺衍自知晓自己的身世后,性子越发孤冷,他久经沙场一身杀伐之气,容貌虽是英俊清朗,对外却不苟言笑,是杀伐果断的贺大将军,但只要他视线所及之处有虞霜的身影,他眼中的戾气会很快消弭。 他曾经不爱笑,第一次在虞霜面前尝试用笑容缓解气氛时,还显得很是僵硬不自在。 如今多年夫妻,他早已学会在虞霜面前自然且轻松地露出笑容,但这份笑容只属于他的妻子。 虞霜心里微松,她点了点头:“嗯,我进去了。” 贺衍看着虞霜踏进小院,他在外面守着。 温然早已在厢房等候多时,虞霜进来后,赵宴去了隔壁的屋子等她,给她和虞霜单独说话的空间。 宫宴遥遥一见,温然已有多日不曾见到虞霜。 此刻二人一人站在屋中,一人站在门前,看着彼此,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温然看出了虞霜的踌躇不前,她主动往前一迈,她刚刚踏出一步,虞霜便朝着她走过来了。 距离越近,温然越发觉得虞霜的容貌和柳姨娘很像,但她们给人的感觉不同,柳姨娘娇弱,而虞霜显得更坚韧果敢。 只是再果敢的人,也会有犹豫不前的时候。 虞霜想要低身行礼,温然毫不迟疑地扶住她的手臂:“虞大夫,你应当知道我的来意,我不需要你如此,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和我的生母是什么关系?” 多日来的困惑,当真问出口后,温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虞霜轻呼一口气,她抬眸看向温然,短暂的沉默后,她启唇道:“我……我就是简月。” 一问一答,如此简单,中间却隔了十七年的时光。 温然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她的母亲没有坠崖身亡,这本就是一件好事,只是她不明白…… “那这么多年,你为何都不曾回来看我一眼?你是,不想要我吗?” 温然最后一句话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温秉丞曾将她丢在云安村多年,给予她的亲情少得可怜,她不确信虞霜对她的态度是怎样的。 她很清楚,她的心底还是希望她的母亲当真如宁姨所说,是爱着她的。 虞霜闻言,心口一痛,她立刻摇头:“不是,我不是不想要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 我忘记了你的存在。”虞霜轻声道,她还是决定隐瞒温秉丞害她性命之事,温然毕竟在温府生活了那么久,她怕这样的事实说出来,会让温然受伤。 她没有给过温然一丝爱意,不能再给她带来痛苦。 虞霜将温秉丞害她一事抹去,只说她当年不小心失足落崖,被义父救起后却记忆全失,直到在越州见到温然,许是因为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她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后来在云安村中,她从宁语口中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在宫宴前恢复所有记忆的,但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起这些,也怕你不能接受……我不会强迫你认我,你若觉得难以接受,便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日后我也绝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不用为难,不必勉强自己……” 虞霜还欲再说,她眼中含泪,眼前模糊一片,她难以看清温然的表情,她看不清那是厌恶还是不解亦或震惊…… 直到有人轻轻抱住了她,打断了她的话:“您并非是故意舍弃我,我又如何能怪您?我若当真心存埋怨,今日就不会来此了。 “我知道的,宁姨说过,当年您我为了生我,差点丢了一条命,您能活下来,我该感谢上苍,让我能再见到您。 “阿娘,我怎么会怨您呢?” 温然先前一直不解,虞霜为何没有主动来告诉她真相。 如今她方才明白,她在犹豫踌躇时,虞霜也在彷徨犹豫,虞霜怕这样的真相会伤害到她,孰不知她心中有多庆幸她的母亲还活着。 去岁与宁姨分别时,宁姨特意叮嘱她,让她凡是往好的方面去想,她如今才明白这话的用意。 “你,你唤我什么?”虞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觉得眼前的景象像是一场梦,她想过温然会怨怪斥责她,想过温然冷漠离去……唯独没有想到温然会像现在这样轻轻抱住她,唤她阿娘。 温然松开怀抱,她双目泪光盈盈地看向虞霜,声音哽咽地唤道:“阿娘,你是我的阿娘,对吗?” 虞霜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她抬手缓慢地抚上温然的脸颊,触碰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温然的一点不适。 温然没有向后躲避一步。 虞霜帮她擦泪,她用力点头:“是,我是你的阿娘,小,小然……我可以这么唤你吗?” “当然可以,这是阿娘给我取的名字,我一直记着呢。”温然笑着哭道。 虞霜终于确信眼前一切是真实的,她想止住泪,但好像怎么也止不住:“小然,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明明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把你抛下那么多年,怎么可以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 虞霜情绪渐渐失控,温然其实也一直在压着情绪,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在安慰谁,但好在彼此的情绪都逐渐缓和下来。 “这些年你父亲待你如何?你过得可好?”虞霜问道。 这样的问题宁语也问过,温然不觉得将过去那些事情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她如今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父亲待我不错,上次宫宴,父亲是不是认出您了?阿娘打算怎么办?” 若是简月没死,她和温秉丞就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但虞霜现在已经和贺衍成婚了,是绝不可能再会回到温府的,温然也不希望虞霜和温秉丞再有什么瓜葛。 “我暂时还不想公开身份,但若你想……” “不要紧的,阿娘若不想公开身份,就不公开,我会帮着您瞒着父亲那边。”温然很快许诺道。 虞霜表情迟疑了一瞬,温然如此果断,像是丝毫不觉得瞒住她父亲有什么可为难的,她口中那句“父亲待我不错”就显得越发可疑。 虞霜这些日子也查到不少事情,比如之前温秉丞因为秦家提拔他的恩情,让温然和秦家那个纨绔公子哥定亲,再比如温秉丞有意将温然送去五皇子后院的事……这些事情,绝沾不上一个“好”字。 她瞒着不想让温然知道温秉丞害她的事,而温然同样也在瞒着她什么。 虞霜不想逼问,她有自己的法子,能够查到这些年温然在温府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温府那么多奴仆,总不见得个个口风都很严。 “如今你在宫中,我不便进宫多去看你……” “没事的,我知道阿娘在哪里,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我们总有再相见的机会,时日那么长呢。” 温然如今看待事情的角度比之前乐观了许多,她不再将事情朝着最坏处去想。 虞霜见她如此,心中安心许多。 她一直怕赵宴改换身份后,会给温然带来压力,但如今看来,她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赵宴应当待她很好,这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会去解决。 温秉丞若一直挡着她女儿的道,她不介意让他神不知鬼不觉送了一条命。 做与不做,不过是在她一念之间。 她跟着义父学医多年,并不止只是学会了救人。 温然说了些她在云安村的生活,至于在温府的生活她尽量挑着些轻松的事情来说,而虞霜也将她当年被救起后的经历详细说了出来—— 虞霜坠水前就懂一些医术,后来她被义父救起,就一直跟在义父身边学医游历,直至义父病故,她才选择留在边关长居,有一次贺衍在战场上重伤,军中医士束手无策,贺衍身边的将士打听到她医术高超,便请了她前去军营为贺衍医治…… 虞霜与贺衍初识是在八年前,而两人成婚却是在三年前,中间隔了五年的时间,温然想也知道他们之间定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虞霜生下温然之后就再不能生育,义父故去后,她本是打算终身一人,偏贺衍强硬又不讲道理地闯进了她的生活,怎么赶也赶不走…… 长辈之间的过往自是不好随便过问,温然知道贺衍尊重且爱护虞霜,她便放心了。 “我之前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我来得匆忙没有带上,你若愿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取?”虞霜试探问道,她不免还是有些小心谨慎。 温然弯起眉眼笑道:“阿娘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可以现在告诉我吗?” “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你和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虞霜说着,试探去握温然的手,温然主动往前握住了她的手,虞霜的手心很温暖,和母亲手牵手地往外走,这还是温然第一次这么做。 她从前多被动行事,被逼到极致方才主动出击,但如今不同,她开始愿意尝试主动跨出一步,主动去亲近她想要亲近的人,而非等在原地,等着别人走到她身边。 她变得更加有底气,更加像是当年云安村中那个肆意玩闹勇敢向前的小姑娘。 虞霜没走院子正门,有人去通知了赵宴和贺衍。 虞霜带着温然走院子的偏门,那里能更快走到她和贺衍的住处,院内闲杂人等早已被清了出去,虞霜一路带着温然进了里屋,从妆奁盒里取出来一个红色的小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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