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遮着我的眼睛带我来,多半是那位有喜的女眷不能见人。但不论怎么说,那也是两条人命。您可千万别做什么糊涂事。您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外传。” 他看着宋大夫,神色变得尤为狰狞,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这座府中有人怀孕了?” 这府中都是寡妇,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可能怀孕…… 他曾那么盼望一次卑劣的占有就能在南乐腹中留下骨血。 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当初盼梦熊。 这就是她们默认这把火的原因,那场火中不止死了三人,是死了四个人。 宋大夫神色怪异的看着林晏,觉得他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 “是啊。就是这府中有人怀孕了。那天晚上不是林公子你接我来诊治的吗?那位女眷一直没有出声,像是不想被我知道身份吧。她现在如何了?” 林晏神色扭曲,像是想哭,又像是在笑,“她死了。” 林晏放开他,他摇摇晃晃的后退,呕出了一口血,“她被我害死了。” 凌云台下,夜色已然降临,长街上却是热闹非凡,人头涌动。 北靖攻入渝州已有月余,一开始百姓都担心会惨遭屠戮,但没想到的是来攻的士卒军纪森严,进入渝州之后在将军的统帅之下对百姓秋毫无犯。 百姓一问,这才知道来的竟是卫博陵。 远的不说前朝卫氏世代出将才,近的就说十数年前北中郎将卫光卿当年统军也曾自渝州而过,在百姓心中是留下过深刻印象的。 虽卫博陵没能如卫光卿那般做个鞠躬死节的忠臣,但眼下的世道为将的多是走狗之辈,相形之下卫家军的军纪足够让百姓庆幸又欢喜。 消息一传开,人人只道是天兵下凡,见北靖师至望风款待。 由卫博陵出面招抚安民,不日渝州境内重新恢复到了战前的繁荣,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因为原本柳垣治下,常以茶盐施加重赋,征其粟帛。 这便也就罢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麾下那些个勇猛之士多出自盗贼,许多都是作奸犯科抓住入了大狱被罚配军。还有些更是犯了死罪,才应命而为,只为戴罪立功,多活一日。这样的士兵往往一抓住机会便要重操旧业,横行乡里。 时人见之而不敢仰视,可以说深受其苦。 而北靖的皇帝一来,便承诺免三月的赋税,去除了原本的种种杂税。 百姓自是喜不自胜。 这一日传出消息来,新主将登临高台,庆贺近日取得的胜利。凌云台下将设鱼龙曼衍之乐,以观视之。所谓鱼龙曼衍之乐便是将柳垣私养的伎人们拉出来表演。 百姓们也好凑个热闹,纷纷上街来玩,也想看看当初柳家的究竟每日看得是什么样的歌舞,以至于这一日竟是比过节还要热闹一些。 沈庭玉手臂扶着南乐的腰走在人潮之中,眸子里含着几分笑意,“姐姐,你看河边好多人放花灯,你要不要也放一盏?” 他们今日都做寻常打扮,南乐一身鹅黄色的布裙,虽是简单却很是清丽。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最平常的小夫妻,只是容色出众了一些,引得路人时不时回过头来看。 南乐顺着沈庭玉的目光向着河边看去,见到河上形态各异的河灯,眼睛一亮,揪着他的腰带拽了拽,“林晏,我要金鱼那种河灯好不好?” 沈庭玉听见两个字便心情不好,不知道丹心与碧血这两个庸医到底是怎么搞的,好不容易治好了南乐的失声,却让她失忆了。 每次南乐喊他林晏,沈庭玉心里都酸的厉害。 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诱哄,“别唤林晏,唤一声哥哥,我就给你买。” 南乐没有过多犹豫,软软的唤了一声,“哥哥。” 沈庭玉咳嗽了一声,耳朵红了。
第九十四章 南乐揪着他的袖子晃, “金鱼灯,金鱼灯。你可不能耍赖啊。” 记忆错乱的南乐忘记了很多事情, 性情也变得活泼了许多。 沈庭玉被她缠得没办法, “好。买。都买。” 卖灯的摊贩热情推销,“小娘子,你看我这里还有祥云状的河灯, 还有小兔子形状的河灯,还有这个。小娘子都喜欢的牡丹花灯……” 沈庭玉不待他说完,爽快道:“都买下来。” 赵小虎无奈的抱着剑上前, 指挥着同样身着常服的侍卫将整个摊子都买了下来。 南乐津津有味的蹲在河边一盏一盏的放花灯,沈庭玉则一盏一盏将灯点燃递给她。 别人只放一盏,两个人通力配合不多时就将河面上都放满了。 南乐站起身, 指着远一点的金鱼河灯对沈庭玉说道:“这一盏是为爷爷放的。” 她认真的看着河上飘着的彩灯, 一盏一盏的数着,眼睛里慢慢积蓄起泪水,“这一盏是为辰隐放的。这一盏是为吴虎大哥放的,这一盏是为王叔放的, 这一盏是为崔姨放的……” 沈庭玉神色一怔, 他本以为南乐放河灯只是如大多数百姓一般凑个趣罢了。没想到南乐放这么多的河灯是为了祭奠死去的亡者。 她记得爷爷,记得辰隐, 记得吴虎, 记得那么多人的死去, 却分不清他与林晏。 自古以来河灯就有招魂,祭奠亡者,祈求平安, 甚至是水葬的意义。 对于南乐这样在船家长大的孩子, 河灯的习俗, 她肯定是相当笃信的。 他不知道南乐到底记得多少过去,但在这一刻,他情愿她将过去十几年全都忘记,忘记所有的死亡与伤痛,她重新做回一个孩子也很好,他可以重头再爱她一次,让她以后拥有的记忆都只有快乐与幸福。 南乐数着数着,肩头颤抖,眼中泪水滚落。 沈庭玉将她按回怀中抱住,她养了这么些日子,丰腴了一些,尤其是腰身。 南乐靠在他的肩头,小声抽泣,沈庭玉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无言的给她安慰。 她在他衣服上擦净了眼泪与脂粉,揪着他的衣襟,抬起头,一双眼泪汪汪的望着他,“林晏,你不会死对不对?” 沈庭玉,“嗯。我不会死的。” 南乐的神色认真,“你答应我。” 沈庭玉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他抬手用帕子一点点轻柔的擦干净她脸上的脂粉与眼泪。 “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死,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样的话他以前就对南乐说过好几次,但她现在忘记了,沈庭玉索性郑重的看着她的眼睛,含着笑再对她说了一遍。 “我很爱很爱你,比爱自己还要多。我会陪着你。十年二十年,直到我们头发都白了。我会对你很好,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人。” 立在河畔的年轻郎君,眉眼俊朗得好似玉人,说一句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南乐看着这一幕有些恍惚,这样的话好像她的确在哪里听过。 可不管听过没有,在这一刻,她仍会再一次为之心跳不止,为之露出欢喜的笑容。 她踮起脚,扑上来亲了一下沈庭玉的面颊。 沈庭玉收紧手臂,稳稳接住了扑上来的人,将她抱起来,转了一圈,引得南乐笑声阵阵。 旁边赵小虎看得心都揪起来了,“公子,娘子有身孕呢!别在河边蹦蹦跳跳的呀!多危险!” 南乐回到北靖时,腹中孩子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原本准备好的立后祭天之礼自然无法举办,沈庭玉索性将自己的登基也向后推。 这一推就是一年多。 北靖朝野上下都风闻东宫得子,新主有一佳人宠爱异常,但谁都搞不清楚这位佳人究竟从何而来。 多有朝臣以此之机,或劝谏,或恭贺试探新主的态度,另有劝其选秀,要敬献秀女美人的。 不论是劝谏还是恭贺,亦或者选秀,事关东宫那位宠姬都公平的碰了一鼻子灰。 卫博陵多年驻守于平谷,游离于北靖的政局之外,但自沈庭玉得到王位,这位一向调不动的临安王不仅听从调动南下,甚至还难得回到王城,紧邻着东宫开府,一住就是一年。 卫氏旧有的党朋渐渐出现与新主麾下势力联合的趋势,两方联合,开始改变沈吞云执政时的种种重文轻武到处处掣肘极力忽视打压武将,以及眼花缭乱错综复杂的文臣内斗制衡之措,重整武备。 天下未定,此番南下一战,攻下了襄州与安州,渝州,战果颇丰。但与‘取中原,征江淮,四海归一’还是有莫大的距离。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非要一场革除积弊的改革不可。 这场改革使得沈吞云原有留下的朋党拼死反扑,但几次隐动都被压下,为首者抄家灭族。 作为这场改革的主要参与者之一赵小虎从东宫女官得以光明正大的走上前朝,作为第一个女宰辅决策政事。 草薰南陌,韶光明媚。 南乐坐在桌边,翻看着手中的礼单。 夫君说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南乐一开始还会试着回想一下,一想就头疼,后来便不再想了。 毕竟她现在每日都很开心。过去的事情毕竟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执着。 看着手中朱红礼单上的一个云字,南乐目光微凝,又回想起第一次认下这个字时的情景。 男人一手搂着她,温热的掌心抚在她的肚子上,一下下的轻揉着,另一只一手拿起鎏金的茶碾子,细细碾开茶末。 汲水煎茶,日光之下,他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山间泉水一点点慢慢煮开,水沸如一朵朵泉花。 他提起茶壶,将注入茶碗中,浮起乳花,拿起茶碗,朱唇缓缓将浓绿茶汤啜饮一口, 南乐坐在他怀中,不自觉也跟着喉头滚动,不满道:“不是说学诗吗?怎么光你一个人喝上茶了……” 沈庭玉侧过头,朱唇覆上来。 南乐便也尝到新茶的鲜甜滋味,她抓着他的手臂,被迫喝了一整碗,喝的发鬓都散了,想要推又推不开,只能红着一张玉面短促的喘息,最后她舌尖发麻,唇瓣红肿,他才终于心满意足的放开她。 她大脑一片空白的瘫软在他怀中,他却在她耳边慢悠悠的念出那句诗。 “这便是所谓,‘朱唇啜破绿云时,咽入香喉爽红玉。明眸渐开横秋水’。姐姐学会了吗?” 脚步声匆匆,碧血带着几个宫人走进来,一个宫人手中盛着托盘与茶具,“娘子,快来尝尝陛下送来的定礼茶饼如何。” 南乐回过神来,接过碧血端上来的金黄茶汤,浅浅啜饮了一口,压下骤然而起的心跳与面热,心不在焉的称赞道:“嗯。不错。” 碧血打趣道:“我觉得滋味很是甘美呢!等到娘子明日成婚与陛下拿这茶饼喝交杯茶,那杯茶的滋味一定是世上最甘美的。” 孕期南乐丰腴了一圈,此时生完孩子,神色间添出些妩媚柔美的神韵,宛若一尊珠圆玉润的玉像,看得人转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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