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要钱,一卷书就是不少钱,读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读出来的,要经年累月的读,光是支撑一个读书人十年二十年不劳作只读书就是一笔大钱。 更别提所谓的雅士们必不可少的羽扇,香炉,衣袍,笔墨纸砚,文玩金石,哪一样又不要钱呢? 刘老爷不差钱,就苦于这钱花不出去,花不到地方。 恰巧眼前这尊流落乡野的大佛能帮他把钱花出去,还能花的漂亮,自然值得刘老爷好好供奉。 至于林晏,他从出生起就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接受别人跪在他脚下的奉承与巴结。 对于刘老爷的殷勤,他照单全收。 刘老爷搓了搓手,“林公子,这两天我收了几样物件想挑一挑送给姚大人,还得让您帮我掌掌眼。” 林晏被人叫了这么一声林公子,就不好不拿出公子的架势。 他稍微坐直了一些,连点头的姿态都显得矜持了不少。 刘老爷笑呵呵的转过身去提了一个木箱摆在二人面前,从中拿出一个大家伙,双手捧给林晏。 “您看看,这可是好东西,木头做的!我看读书人都喜欢这个。” 林晏扫了一眼,并未接,只道:“老树所制的砚山,此物最俗,莫用。” “对对对,就是砚山。”刘老爷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变得愈发热切,“那您说这砚山什么样的最好?” 林晏嗓音散漫,“古玉所制最雅。所谓古雅,愈古愈雅。” “那您瞧瞧我收的这个!玉的!不仅是玉,还雕的很好呢。” 刘老爷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从中取出一片玉碾叶的碟子捧到林晏面前。 他充满期待的看着林晏,“听说是叫什么……笔觇!您瞧瞧,这涂墨的小碟子都漂亮得不行。” 林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出口的话照旧不留情面,“俗。倒不如古瓷还好些。” 刘老爷灰心的放下碟子,“罢了,最后一样。这东西您随便看看吧。一串珠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瞧着跟破烂似的。” 林晏接过珠子,用指腹擦去珠子上的灰尘,神色淡淡,“这是金刚菩提子的念珠,大小适宜,花纹细密,有些年头了,倒是一件宝物。” 刘老爷接过念珠,拿在手里瞧了瞧,怎么也瞧不出有什么稀奇,忍不住挠头嘟囔道:“这东西好坏的名头讲究也太多了。” 湄娘笑着拖着木盘走进来,倒了一杯茶,递给林晏。 茶杯落进手里,女人经蔻丹染过的玉指轻轻擦过男人的手背。 林晏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抬眸看了她一眼。 湄娘风情万种的对他一笑,抽回手,款款走了。 刘老爷凑过来,表情活像是青楼里的龟公,神色间透着股男人都懂的猥琐,“湄娘这丫头生的挺标致是不是?” “君子不该对女人评头论足,但……” 林晏慢悠悠的在刘老爷热切的注视里抬起茶杯,押了一口茶,食指擦过温热的杯沿,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最终给出了评价,“湄娘有一个我见过最漂亮的鼻子,而且她笑起来非常迷人。” 他说的是湄娘笑容迷人,可他的眼神却告诉刘老爷迷人的绝不只是笑容。 刘老爷当然也轻而易举的领会到了林晏的意思,两个人面上露出了相似的属于男人的笑容。 “哈哈哈哈,跟你老婆比呢?” 林晏但笑不语。 君子见到女子都不该旁顾,对女子评头论足不说惊世骇俗但在传统的士大夫之中已经是下下流的行为,至于拿自己的妻子与人取笑? 那就不止是下流,简直是耻辱。损伤的不止是自己作为男人作为丈夫的面子,更是家族的颜面。 换做经学盛行的年代,让妻子见客都是不该,多让外男瞧见一眼女子手脚,若是此女贞烈便该自戕以证清白。 一个经学家理想中的最高贵的女人最好一辈子只见过三个男人,父亲,丈夫,儿子。 当然那等女子若是出现在真实世界,自当是足以上列女传的贞洁淑女。 以南乐这等乡野村妇,恐怕连贞烈二字如何写都不知道,更无从谈起清白。 “林夫子,我保证湄娘在床上的样子,风骚入骨,绝对超过你的妻子。” 林晏似笑非笑道:“王姨娘听到这话怕是要吃味了。” 刘老爷轻而易举的被引开了话头,“不会不会。她绝不敢吃醋。这些天林夫子你教我家那小子教的有多好,我全看在眼里。这样吧。院子里的女人就数湄娘最拔尖,林夫子,我把她送给你如何?” 林晏的动作一顿。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王姨娘会突然要见南乐,湄娘今天跟他打的眉眼官司是什么意思,而王姨娘对着南乐会说什么话。 想到这里,林晏心中涌起一股厌烦与不耐。 他们自以为这是一份他绝不会拒绝的厚礼。 因为他林晏是一个好色之徒。 却不知道他林晏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管束,安排。 他最恨别人以为他好的名义对他横加插手,他林晏想要的东西他自己会去取,会去拿,绝用不着别人送给他,施舍给他。 刘老爷将林晏的沉默误以为成了另一种意思,他摆出谄媚的嘴脸开始打包票,“林公子,你放心,我已经让姨娘去说服你老婆了。过两日就妥妥帖帖得把湄娘抬到你院子里去,一切不用你操心。” 林晏放下茶杯,他掀起眼,“这怕是不成。我这老婆是乡下人,脾性大,大字不识一个,更没学过女诫,不知道什么妇德的世理。善妒而性刚,绝容不下小的。她会闹得。” “她会闹?” 林晏起身,说的绘声绘色,“是的。乡下的妇人都是会闹的。她一伤心就会哭,会闹,会破口大骂,甚至可能还要追着打我。非常可怕。” 刘老爷的神色多出许多的怜悯,他豪气万千的一摆手,“林公子,如果她要闹,你不如休了这泼妇!我帮你再娶一房好的,你若看不上湄娘,我这院中的丫鬟随便你挑。不,我为你再聘一房家世清白贞静娴淑的良家女为妻!” 林晏向刘老爷拱手道:“大人的好意,我在此谢过,但恕难从命。” 刘老爷似乎听不懂林晏话中的推拒,一再劝道:“林公子,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家世如此高贵。这女人本就配不上你。” 林晏不得不摆出一副自己都要作呕的情种姿态,“这妇人虽善妒性刚,但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又与我共患难是我的糟糠之妻,心之所爱。我林晏虽实非君子,却也是万万不能相弃。”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出口,林晏不禁对自己又多出一种敬佩。 刘老爷快步追在他身后,想要再劝两句,“林夫子!你这人就是太重感情!” 两个人到王姨娘院中时,却是已经晚了。 没有林晏预想中哭泣的妻子,反倒院子里已经炸开了锅,从门口到院子里所有丫鬟和婆子全红着眼睛,一个个神情好似刚斗败的母鸡。 王姨娘显然已经是等了片刻,一见着刘老爷便像是见着救星,哭着奔上来,投进刘老爷怀中,掩面而泣,“老爷,你可得给我做主。林夫子这夫人未免也太泼了。她竟然打人!” 丫鬟看着林晏,在一旁高声指控道:“不仅打人,她还骂人!” 另一个丫鬟一脸委屈,“骂的可难听了!我这辈子都没有听过那么脏的话。” 有林晏在一旁,加上刘老爷刚给人打过包票,拍着膀子说这事一定能办好。 眼下王姨娘越哭,刘老爷越觉得丢人,没好气道:“好了。让你办件事,你就办成这样。你们这么多人,人家就一个人还能让人家给打了。说出去不够招人笑话的。别哭了。” 王姨娘哭的更凶了,“老爷,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人。你看看她咬我,我这手让她给咬的!” 另一边丫鬟则把红肿的脸伸到了林晏面前告状,“林夫子,这也是她打的!” 对着这么一群俨然吃了大亏,一个个气鼓鼓的女人。 林晏沉默了几秒,忽的笑了,“倒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平日里看着蠢呼呼的跟个兔子一样,说话也软,心也软。 逼急了就咬人,一力破十会。 他竟然觉得她会吃亏。 刘老爷咳嗽了一声,“行了。还不是你招惹了人家,让你好好说。你怎么跟人家说的,现在人呢?” 王姨娘捏着帕子,万般的不甘,“当然是好好说的,谁知道她突然就打人骂人。那么泼。人?人早跑了!” 她扭过头瞪了一眼身边的丫鬟,“你们这帮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 林晏心道好一个闺阁赵子龙。 一想到那姑娘一个人打一群人的场景。 林晏破天荒的忍不住笑出了声,愈笑愈控制不住,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整个人扶着墙,笑得弯了腰。 半响,他笑够了,直起身摇着头吊儿郎当的走了出去。 刘老爷追出来,“林夫子,你干什么去?” 林晏笑着摆了摆手,“回去哄老婆。” 在林晏的预料之中,等他推开家门,应当迎接他的是南乐的怒火。 但当他真正推开那扇门时,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院子和安静冰冷的房子。 南乐不见了。
第十八章 自刘府传了消息来,林夫人跑没了影。 王兆急急忙忙带着一帮水手将城里找遍了都没有寻到人。 倒是崔姨娘提了一句,“去码头瞧瞧。” 一帮人拎着灯笼赶去了码头,黑漆漆的码头空无一人。 王兆一遍遍的喊着,“南乐——” 崔姨娘,“别叫了,你看船边雪地上有脚印。” 一群人赶忙下了码头,顺着脚印,冲上了那条停泊多日的小船。 女孩安静的坐在黑漆漆的船舱里,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火光映出一张神色惊惶,布满泪痕又冻得瑟瑟发抖的脸。 崔姨娘赶紧抖开手里的裘衣冲上去将冻透了的姑娘扶起来,裹住领回了大宅。 南乐在崔姨娘怀里从进门一路哭到了坐进正房。 她越哭,王兆的脸色就越沉。 崔姨娘在她手边放下一盏热牛乳,弯腰搭着她的肩膀,“快,喝一口热的暖暖手。这大冷天的怎么想到回船上去了?” 小姑娘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林晏要娶小。” 王兆气得要拍桌子,手举到一半,看着南乐又硬生生忍住,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敢!” 南乐仰头看着他,“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说是生下来还得喊我一声娘。” “畜生!”王兆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跳。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些个公子哥就没有好的!他是林洪的儿子,龙生龙凤生凤。林洪能生出个什么好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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