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哭,以后家里没有人照顾他了,他要学会自己活着。 * 束茗摸索着到了门口,对外面人说:“走吧。” 接她的人,指了指牛车:“你坐车,会快点。” 束茗点点头,向着前面一块影子走了过去。 她看不见只能用摸的。 她伸手摸到了一团毛,那团毛被摸的瞬间,就哞地叫了一声。 束茗吓了一跳,缩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牛车。 边上的人立即把牛拉住。 束茗咬着唇,顺着把手摸到了车,自己爬上车坐好。 牛车动了,走了有一会,男子声音从右边传来:“你签的是死契,除非主家放了身契,不然你是回不来的。为什么要跟你弟弟说那么多?” “怕他活不下去,给他一个念想。”束茗颔首,轻笑着,“这位大哥不像是吃过苦的人,你不懂。我们人穷,很多时候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只要他还记得他跟我的承诺,再苦的日子,他都能熬下去。” 男人沉默片刻,把一个软软的白面馒头塞到了束茗的手里:“吃点东西吧,路还很长。” 束茗点点头,小声道:“谢谢。这位、大哥……我怎么称呼你呀?” 男人犹豫片刻,回答说:“我叫蔚济。” “谢谢蔚大哥!” 束茗笑得灿烂,一点都不像是被卖的姑娘。 * 莫兰山难走,这里是东陵帝国西边、西凉城周围山区。也是东陵帝国西面的关口军事重地。 正直初秋,满山枫树变成了红色,随着牛车的前行,步步移转。 秋收时节,传来阵阵山歌,在山间飘摇回荡。 “蔚大哥,你听见了吗?”束茗一边听着一边问蔚济。 蔚济侧耳倾听,点点头:“听见了。” “那是我们这里劳动的歌,”束茗说,“山里人,劳动辛苦,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苦中作乐。蔚大哥,我们这里的山歌很好听的,我能唱歌吗?” 蔚济满眼都是苍茫的山峦,看不见有任何一片可以开垦的田地。 即便是这样一个穷苦到连耕地都少的地方,依然有像束茗这样一群人,像蒲草一样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蔚济心里好像被注入了一种暖暖的情绪。 他望着束茗,问道:“你一直都这么乐观吗?” 束茗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蔚济想了想,“无忧无虑……每天都很开心。” “无忧无虑?”束茗笑了,摇头说道,“我们怎么可能无忧无虑,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可多了。但,再苦的日子都要过下去不是?哭着脸过一天,也是过。高兴过一天,也是过。那为什么不给别人一个笑脸,让大家都快乐呢?” 不管日子再辛苦,都要活下去,所以这个小姑娘才有这样清澈、坚韧、无垢的眸子吗? “你唱歌好听吗?”蔚济问。 “当然!” 束茗坐在牛车上,双手做喇叭,叠在嘴边,合着干活人劳动的号子清唱。 她声音清脆,宛若清晨晨光下在枝头跳跃的黄鹂鸟,有一种让人向往的活力。 蔚济看着这个今年才刚满十六岁、不良于视的小姑娘,心里想着:或许,这就是主子执意要买她的原因吧? 作者有话说: 啊,开文啦,开文啦,这篇偏言情,后半段保持初心,有权谋、布局反杀,希望大家看得尽兴。 强推下一本剧情向、权谋局、查案古言预收《盛世山河》。 6月更一本大学校校园文《日渐喜欢》(权谋写多了,换换脑子)。 文案看作者专栏,比心。 推荐已完结文《权御山河》,权谋局,布局反杀,揣摩人心,斗智斗勇。入坑不后悔哦!
第2章 冲喜 束茗坐了很久的牛车,山路颠簸,屁股都要被颠得裂开了。 最近几年她的眼疾越来越严重,即便是在光线特别强烈的白日,看东西也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 之前走山路,她眼前只有山峦跌宕起伏的轮廓在天际的白布上勾勒出了一个边。此时,他们已经走了三个时辰,快到午正。 束茗能感觉到蔚济已经带她走出了山区,她隐约看见前面有一间屋子。 说是屋子离近了以后,束茗才听见周围有许多人声。 这些人并不都是说的东陵话,还有一些人说的是西域话。 周围声音嘈杂,有小二上茶的声音,还有人吆喝拴马的声音。 这里……是驿站吗? 束茗心里默默想着。 蔚济一群人带着她直接到了驿站的后院,她从牛拉的车板换到了一辆四处有遮蔽的车内,周围所有随行的人都换了马。 她听见周围有马嘶鸣声音与马蹄哒哒的声音。 束茗蹙了蹙眉头,轻手轻脚地摸着车里面的装饰。 她隐隐能看见红色的反光,心道,这是一辆红木做的车。外面只能听见马的声音,想来她从牛车换成马车了? 车里不知道熏的什么香,香味很淡,闻起来很舒心。 她摸着屁股下面软垫,手感无比丝滑与柔软。 她捏了一点起来揉了揉,布料很厚实,跟她身上穿的轻薄的粗布衣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布料上似乎有一些凸起的纹路,她用手摸下去,只觉得很缜密。 她回想着这一路上所听到的—— 蔚大哥不知道玉米面做成的馒头,他只吃过白面馒头。白面是她们这种庄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而蔚大哥一次就拿给了她三个,一点都不心疼。 刚才路过的地方是驿站,他们在驿站把牛车换了马车,还骑上了马…… 蔚大哥他们是在向谁隐藏自己的真实的身份吗? 束茗坐端正,仔细地想了想,明白了许多事——恐怕买她的人,是一个贵人,真正意义上的贵人。 这个贵人能用这么厚的锦缎做垫子,也吃得起白面馒头,家里养了无数的马匹,用得起马车。 这个贵人调查过她爹爹习性,为了不惹上麻烦,才把自己伪装成一般的富商,到他们家买姑娘。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要买她——一个眼睛近乎于看不见,家里如此贫穷的人呢? 束茗不禁想起周围邻居卖儿卖女之后,听到过的消息。 几乎所有的姑娘最后都被卖到了风月场所,有些好看的男童也被卖到了梨园…… 最好的也就是到稍微富庶一点人家做通房,但也是无名无分任由主家打骂,没有一个善终。 想到这里束茗莫名其妙地觉得害怕。 她害怕自己也逃不过这些厄运。 * 束茗就这样在马车上浑身紧绷着坐着,脑子里想着自己以后的悲惨生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了更多吵杂的声音。 她只能听清楚离她最近声音—— “进城文牒……” 这人不是蔚大哥。 她立即换了个位置,趴在窗户上仔细地听。 “好了,可以通过了。” 马车又动了。 这是……进城了? 紧接着周围有小贩叫卖的声音:“刚出锅的羊肉烧饼哦——最后一锅了,卖完收摊了哦——” “糖人——西凉老字号糖人——三文钱一个——” 西凉城? 她被带到了西凉城里了? 买他的人,住在西凉城? 太好了,离家不是特别远,以后肯定有机会给束叶带消息回去。 束茗趴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的叫卖声,心里暗自记着。 进城门之后右手边一次是卖烧饼的、卖糖人的、卖面的…… 这是…… 束茗闻了闻,好大一股酒味。是酒坊。 她虽然看不见,也正是因为看不见,所以记忆力、嗅觉、听觉异常的灵敏。这一路上听着外面的声音,或者闻着外面的味道,她已经在心里画出了进城以来的路线图。 她习惯性地把所有东西、位置记在心里。新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来,她迫切地需要通过耳朵、鼻子搜集信息来记录以后生活环境。 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哪怕不知道自己即将去往何处。 渐渐的,人声变得稀薄。 转了一个弯以后,束茗已经听不见任何人声了。 这段路,是无法用声音、味道记录的。 周围只剩下冰凉的触感…… 随后一道沉重大门打开的声音,感觉所有人包括马儿都闭气凝神,安静地好像连空气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马车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蔚济在马车外说:“到了。” 束茗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摸着马车的墙壁,出了马车门,随后立即有一双软软的手伸过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说:“小心。” 束茗能隐约看见一个侍女模样的人。 蔚济退在一边说:“后面就由她们接引了。” 束茗本想谢谢蔚济这一路的照顾,可接引她的人根本不给她道别的机会,扶着束茗就往院子深处走去。 束茗不敢说话,只能打量周围,夜色渐深,她只能看见一些光的轮廓。 这个地方到处都有光…… 一般富商都不可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点这么多灯,这肯定是一个大户人家了。 侍女们引着束茗,扶着她的侍女一直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前面有台阶,请抬脚。” 束茗心中一动,看来这里的人都知道她眼睛不好。 后面一路,都有侍女低声提示,按照侍女的指引,束茗很顺利地进入了一间屋子。 一进去她就感觉到里面有一股热气,有流水的声音,还有许多人影。 随着一股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束茗闻见了一股强烈的花香,她问:“是……要洗澡了吗?” 在她身边的侍女回答:“是的。奴帮您把衣服脱了吧。” 从来没有人伺候过她,从未有过的一种羞耻感正在爬升,在她脸上形成一圈红晕。 她不敢拉着自己的衣服。 因为她已经被爹爹卖了,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一个物品,没有任何自主权力,最好连自主思考的能力也不要有。 她只能毫无反抗地被人去了衣衫,被侍女牵引着进了水池。 这池水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冷,温温的,暖暖的。 她不知道水池有多大,但一定不小。她推出去的水圈很久都没有返回来。 周围的人帮她沐浴,擦拭身体,一言不发。动作却是轻柔,熟练。 一个人帮她擦拭身体,一个人帮她修剪指甲,一个人帮她修剪头发,一个人往她身上浇热水。 水里全是花香,闻上去很舒心,不是那种香得发腻的味道。 即便是在这样舒服的环境里,束茗依然害怕地发抖。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待宰的鱼,死之前,被人放入水里好好洗干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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