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不瞒长公主,家中孙女大多顽劣成性,也不知许阁老是看中了哪一个?” 周氏已经开始想如何回绝。 长公主抬起手指来掐了掐,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哎呦,本宫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是四小姐五小姐还是几小姐来着?” 她说着还抬起头望了望自己身边的婢女,那婢女也向她摇了摇头。 长公主见众人脸色一变,又笑道:“放心放心,本宫还是记着一些的。许大人说,今年在刘大人家里的雅集上见过这位小姐,说这位小姐品貌俱佳,更是才华过人。” 秦氏一听这话,眼泪差点流出来。这说的分明就是她的清姐儿。 她的清姐儿那么年轻漂亮,即便不嫁世子,也不能嫁个老头子,她真恨不得立时回绝了这老太太,把她送走。 她暗暗掐着腿上的肉不敢说话,却有人比她先开了口。 “想来长公主说的应当是民妇的五侄女,清姐儿,那孩子自小才华横溢,在整个京师都有些名气呢。”小周氏笑道。 秦氏分明听出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长公主似乎被她提醒了,立时坐直了身子点点她:“对对,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清姐儿何在,能让本宫见见人么?” 秦氏的太阳穴突突猛跳了两下:“......回长公主的话,小女贪玩,正不知在自家院中弄些什么,怕会让长公主见笑。” 长公主一摆手:“诶,贪玩最好,许阁老尤其喜欢那性子活泼的姑娘。” 周氏暗暗叹了口气,给了秦氏一个颜色,让人将常清叫来。 秦氏不放心,亲自去找常清,让常清匆忙换了身她自己的赭色被子,又往她头上插了两根式样老旧的鎏金钗,才带她去见长公主。 常清一个年轻女孩儿却是一身中年妇人的打扮,往那一站,显得不伦不类,非牛非马,原本的那点清丽荡然无存。 长公主瞧得半张了嘴:“......清姐儿虽也清秀,但许阁老说,他看中的那位小姐足能艳压群芳,清姐儿恐怕......” 这话虽不是什么好话,但常清和秦氏却是大大松了口气。 “那要说家里长相娇美的,还得说是樱姐儿,长公主您要不要见一见?” 秦氏记恨着小周氏,转过身来便把常樱推了出去。 “好啊好啊,鲜花一样的闺女谁不爱。本宫自然要见。”长公主即刻应道。 小周氏一听这话,吓得即刻往前欠了欠身子,她可没秦氏那么能忍。 “长公主,民妇可否问问这位许阁老多大年纪。” 长公主方才一直冷眼瞧着这妯娌间的你来我往,此刻见小周氏实在张皇,似乎是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咯咯地笑起来。 等笑过瘾了,她才终于收了声:“他今年应当三十有一了,比他当年在宫里做太子伴读的时候还要更俊一些。” 屋里的女眷各个惊叹,原来阁老不一定就是老头子,本朝竟有如此年轻的阁老。 小周氏眼前蹭地一亮,即刻应道:“小女正在屋里看书,民妇这就让她出来给长公主见礼。” 三十岁的阁老就很不同了,年纪轻轻便做到这个位置,常樱若是嫁过去,直接就是堂堂阁老夫人,说不定没几年还能落个一品二品的诰命。 到时,她的女婿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她就是沈家未来的倚仗,这个家里就是她说了算。 现在谁还稀罕什么侯府的世子爷,即便袁文清将来做了侯爷,手里没权,那见了人家阁老也还得礼让三分。 她算盘打得响,急匆匆跑回自家院子,拉着常樱仔细端详了一番,让采荷把常樱头上繁复的牡丹髻拆下来,重新梳了个更显活泼的双螺髻,才带她过去。 长公主将常樱好好打量了一番,不住地点头。 “好个活泼娇俏的姑娘。” 小周氏心中狂喜:“长公主想起来了?阁老想娶樱姐儿?” 长公主叹了口气:“......樱姐儿美则美矣,但也应当不是她。许阁老说那姑娘身姿窈窕,个子高挑,看来不是樱姐儿了。” 周氏听这话,嘴角噙着笑,眉间却积了愠色。这长公主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们沈家虽是地位低微,却也不能容她这样戏弄。说起来,她这几个媳妇也真是太沉不住气了。 “长公主贵人多忘事,不如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待长公主想起来了再谈也不迟。老妇家里还有些好茶,正好孝敬长公主,请您品鉴。” 她说着就招呼苏嬷嬷,将她藏的茶再泡几样来。 长公主却笑眯眯地摆手:“不必麻烦了,本宫先前是一时糊涂,现在已经完全想起来了。许阁老想求娶的是四小姐。” 她见周氏半信半疑的,便又补充了一句:“上次在雅集上,许阁老还特意买下了四小姐的画呢,这没错吧?” 周氏见她这样说,才对她认真起来:“......可是,老妇那孙女此时去外地探亲去了,今日恐怕是无缘得见长公主了。” 长公主似是早有预料:“他看中的姑娘必是万中选一的,也无须本宫说什么。只是他托我一件事,本宫得和您言明。 “他说,托本宫来提亲,只是向您表达诚意。像沈四小姐这样的好姑娘,必是一家女百家求,他担心提得晚了,便求不到好姑娘。但他也不想勉强四小姐,若是四小姐不愿意,请您万勿勉强于她。” 屋里鸦雀无声,在场的人好像听了什么离奇故事似的,俱是目瞪口呆。 原以为那许阁老把长公主这尊大佛请出来就是要震一震她们,让沈家非答应不可,不想这大费周章的竟只是表个诚意,还特意言明不许她们逼沈青岚。 这是还没过门,就已经把手伸到娘家护着她了。 几人不禁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嫁与不嫁,全凭双亲一句话,父母若信了那男人,自己便只有听命的份,哪有谁被夫家如此珍重对待的。 小周氏心里竟生出些酸涩,她此时倒恨不得让沈青岚犯蠢,拒了这门亲事,让他再考虑考虑常樱。 这沈青岚究竟是何德何能,凭她一个孤女,能让堂堂阁老如此用心...... 长公主说完了事,被沈家人簇拥着送上了车,前脚才端庄地与众人挥手告别,后脚她便往后一倚,腿翘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贴身的婢女立即俯下身子给她揉腿。 “真有意思,这家人可真有意思,”她边晃着脚边笑道,“回去传话给许家,事我帮他们办完了,还顺带帮他们家小媳妇出了出气。” 许老夫人请她出山之前,她就听说过刘家雅集上的事。沈家人竟给自家的姐儿拆台,还得那姑娘自个给自个找回名声。 只是没想到许绍元看上的便是那姑娘。 * 青岚与布赫一路聊了许久。 快到厉城的时候她们才与布赫分道扬镳。 布赫想投诚大景,却也不急于一时,他给了她他在蓟州的住址,让她有需要的时候尽管去找他,等她回京师的时候再叫上他一起...... 青岚与庆安到刘家的时候,姨夫刚刚回了京师,他在大理寺任小小寺丞,只能隔段日子告几日假,而媳妇如今又禁不住折腾,无法随他到京师去,便只有这般两地牵挂着。 姨母身边如今能伸得上手的便只有暂时从婆家搬回来的玉蝉和屋里的几个丫鬟婆子。 青岚与庆安见到姨母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姨母原是个难得的美人,丰腴白皙,乌发浓密而柔软。 如今躺在床上的人却是脸色蜡黄,鬓角竟已现了灰白,而且干枯瘦弱,缩在被子里只有小小的一团。 青岚从来把姨母当作亲娘一般。她心里难过,却怕姨母伤心,忍着不流泪。每日她帮玉蝉一起伺候姨母吃喝拉撒,给她擦拭身子,揉腿揉胳膊。 姨母如今只能喝些菜粥,却连菜粥也越吃越少,每日只能清醒一会便会沉沉睡去。 她心里知道青岚来了,醒过来的时候便总要拉着青岚多说会话。 “......是姨母不好,你娘走得早,我到死也没帮你寻上一门亲事......” 青岚便把头枕到她的手上,后来干脆躺到她身边,翻过去轻轻抱着她。 “您可不能走,我自小没娘,现在我爹也走了,您要是再走了,谁来疼我.......” 她等着姨母说话,却听见她呼吸平缓虚弱。她竟已经睡过去了。 青岚的眼泪这才唰地淌下来...... 已经过去了四五日,许先生那里还没有消息。 这样厉害的大夫大概实在难找,即便找到了,人家又怎肯舍近求远跑到厉城来治病。 她知道,托给他的这事也实在是难为人了。可是紧要关头,她除了他也实在想不出别人。 说起来可笑,她对他了解得不多,却又对他很放心。到现在,她也只知道他叫许四,连个正经名字都不知道,而她给他的名字更是无处可查了...... 这一日下午。 夕阳刚挂到屋檐角的时候,刘家来了位客人。 那人五十来岁年纪,穿了身杭绸的外氅,头戴东坡巾,身上背了个药箱,下了马车便急急地来叩门。 下人问他找谁,他说他受一位许先生所托,来给这家的大夫人看病。 刘家的人既不认识什么许先生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急得脑门冒了汗,想了想又道:“你们家里是不是来了客人,姓申。你叫她来,我跟她说。” 下人即刻想到青岚,以为他只是口齿不利落说错了音,便急急将青岚请过来。 青岚这才知道许先生竟真从京师给她弄了个大夫来。 那人见了青岚,上下打量个没完,苦笑着道了句:“......难怪他这么卖力了。” 青岚听得云里雾里,那大夫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她。 青岚打开一看,是许先生的字迹: “请告知疗效如何,及近日能否到蓟州法藏寺一见。” 作者有话说: 新故事之一《长兄为伴》求收藏: 上一世,沈初月尝够了求而不得的苦。 她是制丝皇商“沈半城”的嫡长女,倾国的容貌更是名动金陵城。 上门提亲的人如过江之鲫,她却偏偏只爱那个少言寡语却温润无双的吴世恩。 虽然吴世恩似乎更喜欢她的庶姐,但她自小千娇万宠地长大,连星星也要得,心上人怎就要不得? 那一年,她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吴世恩,还带去了沈家一半的产业做嫁妆。 父亲却自此与她断绝了来往。 她对吴世恩掏心掏肺,也把吴世恩的温存体贴当了真。众叛亲离之际,她以为她只要有他就足够了。 直到有一日,沈家骤然破败,双亲近失,她从云端跌落,连死都没有葬身之处,才真正认识了这个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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