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说铺子生意好......去我那用饭吧?” 她这话是对庆安说的, 却发现袁文清居然也犹豫了一下。 庆安想了想。他平日都是和表哥一起在他住的竹外轩用午饭的。竹外轩处于仪门以内,却又和女眷住的地方相隔甚远, 而且那里与学堂只相隔一片竹林,来往方便,所以文清也在他那用午饭。 “那......表哥怎么办?”庆安指了指文清。 青岚看了他一眼, 人家自有用饭的地方, 用得着他操心。 文清站在一旁听着,脸上挂着笑却不说话。 青岚觉得他很奇怪,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他自己说他要去别处吃, 不用别人担心么,难道要等着她说? “表哥自然是去我们那边用饭, ”常清走到文清身边, 见文清看她, 又道, “母亲早让人加了菜, 就等着表哥过去。” 文清还不及回答, 青岚便把手一拍:“是了是了,那就不耽误世子爷和表妹用饭了。”便扯了庆安的袖子,带他匆匆离开了。 文清望着姐弟俩有说有笑地走远,一下子觉得还是人家的午饭吃得有意思。 然而他既受了邀请,便与常清一同往大房所在的峻茂馆走去。常清见他一直望着游廊远处的姐弟俩,便叹了一声。 “表妹何故叹气?” “唉,我是听了四姐姐今日的一番话,有些感慨。我四姐姐本性并不坏,只是她自小在边境小城长大,又没有母亲教养,竟学会了这般巧言令色,阿谀逢迎。我这个做妹妹的,真有些替她担心。”常清容色惆怅。 文清抿了抿唇:“……可是,当时先生问得突然,让人实难应对。平心而论,若换作是我,为了自保,也不会比她答得更妥当。” 常清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也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四表妹对‘为政’的理解,令人赞叹。想来她虽然没有母亲,却受过父亲的悉心教导,不论是品行还是见识都让人钦佩,表妹大可不必替她忧心。” 他说话的时候仍望着那游廊的尽头,眼中跳跃着点点星火。这星火虽还细小,却是明亮、炽烈,倒像是某种燎原之势的先兆,让常清看得无比揪心。 她努力地笑了笑:“......表哥方才说四姐姐品行让人钦佩,那表哥和四姐姐从前是认识的?” “不认识!”文清脱口而出。 见常清看他,才觉得方才说得生硬了:“我怎会认识四表妹呢。我只是觉得庆安谦逊厚道,想来四表妹一定也是很好的......”他干笑了两声。 常清这才放下心来:“表哥说得有理,我总觉得堂姐身世可怜,便不免替她多思虑些。倒是我见识浅薄了。”她面上又添了愧色。 “那也是表妹待人周道。家母提到表妹便一贯是赞不绝口的,说表妹一颗玲珑心,实在难得。”文清笑着安慰。 “那都是舅母慈爱,常清哪有那么好……” 常清略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 青岚用罢午饭,送走了庆安,便开始琢磨如何能说服大伯母允许她出沈家一日。她和大伯母没有相处过,摸不准她的脾气,万一提出来被她拒绝,日后就不好再提了。 她想来想去,决定先从大伯父那边想办法,虽说还有祖母在,但大伯父是实际上的一家之主。他若是同意,大伯母那里就好说了,而大伯父的脾气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沈茂从礼部回来,已是下午。 青岚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便直接将事情提起来。 她说昨夜爹爹托梦,她和庆安都来了京师,爹爹一个人在蓟州实在孤单,若也能魂归京城就好了。 “......侄女想,若是能给爹爹在香火最旺的寺庙里求个往生牌位,爹爹在九泉之下应该也能聊以安慰了。” 沈茂想到三弟,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侄女在蓟州原可以时不时去坟前打扫祭拜,如今侄女被叫到京师来,谁又能照顾着他? “那你等我几日,赶到休沐的时候,我同你和庆安一起去大兴隆寺。” 青岚忙摆手:“依侄女看,爹爹在梦里颇为急躁,此事还是宜早不宜迟。若大伯父容许,侄女想明日就去大兴隆寺。待大伯父改日有空,再去祭拜也不迟。” 沈茂思度了片刻,觉得的确没有让过世的人等他的道理,便点头同意了,让青岚去找秦氏商量,看由谁陪她一起去。 青岚谢过他,心里暗暗给父亲的在天之灵赔不是。 他一生豪迈疏阔,才不会在意有没有人给他扫墓祭拜,又怎会为了这些事到梦里来扰她...... 事情已然说完,她便不再耗下去,给沈茂行了礼便起身要走,沈茂却将她叫住。 “你离开蓟州的时候,可有关照过下人看紧门户?朝廷接到奏报,最近蓟州涌进来不少流民。” “流民?何处来的流民?”青岚一阵惊骇。 她来的时候心情郁结,光躺在车里望天儿了,沿路是何景象她一点没留意。 “你竟没看到?在你离开的时候应该已经有一些了……前一阵,北颜的可汗死了,库河城几拨人争抢汗位,里面都乱套了。不少老百姓趁乱逃出城来,有贺族人也有汉人,都是一路逃到咱们大景,连京师里也来了一些。” 大同那边给朝廷上了折子,里面录了些逃回来的商人对城内景况的描述,不过他觉得最好不要和小女孩说这些。 青岚却仿佛已然看到了尸横遍野、堆积如山。 还没到大景的时候她就听说库河城戒严了,看来北颜世子再如何防范,也还是挡不住人家冲进来与他争权。而她那时一路上都没遭遇出博的追兵,想必也是因出博忙着争权夺势,还顾不上她。 沈茂见她抿着双唇,紧咬牙关,心道单单一些流民就让她紧张成这样,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儿家。 “其实你也不必忧心,北颜大局已定,这些流民过些日子就会回去了。只要蓟州那边将宅子看紧了,想必也没什么事。” “那……汗位最终落入谁手?” 沈茂一愣,她竟会关心这些。 “……你可知北颜可汗的汗位本应传给北颜世子?” 要给个小女孩儿解释这些事,还得从头说起。要不是看在那本前朝诗集的份上,他才懒得跟她说。 “听您这话的意思,是赵郡王巴延做了新可汗?” 沈茂听得惊愕。 转念一想,三弟驻守边境,大概给她讲过些北颜的事。 “原来的赵郡王和康郡王同时向皇上请封亲王,按照从前的惯例,可能之后还会遣使臣进京谢恩。二人如今划卜狄河而治,北颜以后就分为两邦了。” 青岚听得倒吸了一口气,出博竟也成了一邦之主? 她早知他城府极深,也知他与巴延勾结,却不知他竟有做可汗的野心! “那北颜世子想来是失势了,他的人马可是全军覆没?” 布赫算是世子的人,库河城一番腥风血雨,不知他能否活下来。青岚不觉间已将身前的细麻裙捏出了一个褶子。 沈茂更是讶然。侄女每个问题都是那么出乎意料。 “……听说世子死于混战,至于他的人马四散到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原来如此……” 只要不是全军覆没便是个好消息。布赫久经沙场,未必不能有一线生机。 青岚抬头,见大伯父望着她的眼神分外诧异,才发觉方才失态了。 “爹爹讲过些北颜王族的事,方才听您说起,侄女心中不免感慨。” 沈茂略带疑虑地点点头,方才明明看见这小丫头长出了一口气来着。 “那皇上的意思是,两个郡王都给可汗的封号?” “并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依你看,给还是不给好?” 沈茂突然想看看三弟到底教了这孩子多少东西,待问出了口却又觉得实在荒唐。三弟想必只拿这些当外邦故事讲给她听的,真章的东西又如何会教给个女孩儿? “侄女愚见,既然人家来请封了,便不妨都给了。北颜越是分崩离析,我大景边境越是安宁。” 小丫头似乎不觉得这问题问得过头,回答起来也毫不费力。 沈茂怔神了片刻,才朗声笑起来。 “我们几个兄弟之中,你父亲最不一样。他读书颇有天赋,却一心只想做个武将。庆安本应承袭他的武职,他却只让他读书,而教你这些。” 青岚也笑了笑,她是想借此让大伯父知道,许多事情她是听得懂的。日后庆安走上仕途,若是大伯父肯将朝堂之事说给她听,那日后庆安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她也可以帮着参详一二。 “让大伯父见笑了,爹爹觉得女孩儿虽身处内宅,却终要为人妻、为人母,要多知道些事才好……其实侄女还有许多不知不懂的,比如进城那日,侄女见有些人的轿子后面竟跟着佩刀的护卫,但咱们沈家也不过有几个护院而已,也没有佩刀。不知在京里,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护卫?” 她心里一直有这个疑问,只是先前没有机会自然地问出来。杀害父亲和那些兵将的人,少说得是十几二十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她先前只能判定这些人听命于某个大人物,却不知此人究竟得有怎样的地位。 “这个么,”沈茂捻了捻胡子,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大概是见人家带刀就吓着了,“其实京里的规矩倒是严得很,皇上只恩准几位阁老和其他二品以上的官员养护卫,而且不超过二十人......不过,这自然是明面上的,你明白?” 青岚点头,暗自在心里将人头捋了捋。因有些一二品的官职是由其他大员兼任的,那么能养护卫的主要就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都察院都御史以及有勋爵的世家还有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以上的官员,这算下来,少说也得十几户。 这范围还是太大,她早就预料到了。光凭养护卫这一条,很难圈定杀父的仇人…… “话说回来,与其担心流民,不如尽早将你们蓟州的宅子处置了,总空在那不是个事。我这两日找个中人过去看看,给估个价。” 沈茂见她眼神飘忽,便提醒她想正事。 青岚却被他这话吓得神经一紧。 大伯父既做大官又是一家之主,一开口就是说一不二的。 可那宅子她还要留着,祖家又不是自己家,万一祖家逼她做什么她万不能接受的事,她至少还有个退身之所。 “大伯父言之有理,只是家中地契不知被父亲放于何处,侄女来得匆忙,也未及仔细寻找。那宅子不如再留一阵?” 沈茂叹了一声唉,他原还想让她将她母亲的陪嫁产业交给秦氏暂管。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本就不该自己管着的。但她连地契都不知道在哪儿,那陪嫁铺子的文契更是交不出了...... 青岚从省身堂出来,多了个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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